7 锦瑟无端五十弦（7）（1 / 1）
黑暗阴湿的楼梯过道，让莫少均俊朗的脸微微有些扭曲。
听着身后默不作声的莫少均，李苏锦讪讪地说道，“壁灯前几天刚坏了，还来不及跟小区的物业说。二哥，你小心一点，你上面的台阶比平时那几块台阶要高一点的。”
莫少均没有吭声，然后就在她认为他不会在出声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同地狱突如其来的审判，“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就在这里呆了四年。”
脚上的动作一滞，李苏锦差点踩空了一格台阶，还好让她及时的抓住了扶手，紧了紧手上的动作，敛了敛眼帘，压低声音说道，“为什么这么说？这里不是很好吗？”
“很好？有比当莫家的三小姐还要好吗？”
“莫家三小姐是很好，可是有比自由来的更好吗？而且严格意义上说，我也不是莫家三小姐，二哥，你应该没忘我是姓李的吧。”
备受煎熬的谈话终于在一室光亮中找到了彼端的出路。莫少均在进屋以后也没再跟李苏锦继续争执毫无意义的话题，只是眯着眼以一个客人的眼光打量这间看似很小，实则五脏俱全的小屋。橘黄色的壁灯，大红色的沙发，透明的玻璃茶几……
干净，温馨，这就是他观察后的给的结论。
李苏锦在递给他一杯水以后，就进了厨房，没再出来。莫少均也没有作为一个客人的自知之明，将客厅里的电视开的很响，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将台转到CCTV，津津有味地看着财经新闻。
“二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粽子？”李苏锦在厨房里探出个头，问道。
莫少均坐在沙发上，一抬头就看到李苏锦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粽子，齐肩的短发已经被她绑到了脑后，还有几缕顽皮的发线懒懒的散落在脖颈处，晕黄的灯光下，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和细致，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想要开口，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啊？这里有栗子的，五花肉的，绿茶的，莲蓉的，还有，嗯，梅干菜的。你喜欢哪种啊？”李苏锦拆开包装，认真的辨认着包装外壳上有些模糊的小字。没有注意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哎，其实梅姨也没有必要让你带粽子过来的，同城的粽子已经顶不错的啦，而且这几种味道我都已经吃过了。”
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声音，李苏锦猛一转身，一张放大的脸孔出现在她面前，她本能的退后，腰身紧紧的抵在流理台冰凉的花岗石上。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使劲的抚了抚胸口，有些色厉内荏地埋怨道，“你干嘛？好好的呆在客厅，来这儿干什么，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么？”
莫少均斜了她一眼，脸色不变，不痛不痒地顶了一句，“吓死你管我什么事。”说完，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厨房，只听稍后客厅里传来了他笑谑的声音，“我要五花肉味的。”
李苏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看到那只包装袋拆开的五花肉味的粽子，恨得牙痒痒的，如果她手里有□□，她真的会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全数倒进已经被烧得哧哧冒烟的锅里。
看到莫少均吃的津津有味，煞有介事的，李苏锦也忍不住剥开一只粽子，刚才在廊式虽然吃得有些撑，但是跟莫少均在一起，她总要打起十二倍的精神来应付他层出不穷的意外，这自然要比平时多消耗一些能量。
李苏锦吃得有些慢，额头和鼻尖上渗出了一些汗，额头的刘海遮住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其实她很漂亮，他从来不否认这个事实。从他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他就知道，漂亮的双眼皮，深邃的双眼，如果你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发现她的瞳孔是琥珀色的，还有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组合起来，就像小时候他在莫少琼房间里那些可爱的洋娃娃。
可是，他就是不喜欢她呀。
莫少均慢悠悠的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面前低头吃的很慢很慢的李苏锦，斟酌了片刻，淡然问道：“楚楚，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二哥，你要不要喝粥？我锅里还有一些小米粥。”李苏锦依然低着头，缓缓地吐出这句话。
莫少均的眼神暗了暗，口气没有了前一刻那样温和，“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楚楚，你知道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好骗。”
李苏锦拿着筷子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用空出的那只手伸手抽了两张面巾纸，其中的一张递给他，脸色如常，“二哥，你不是不喜欢叫我楚楚么，现在梅姨和少琼姐也没在这儿，你还是叫我李苏锦吧。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叫我李苏锦。”说完，还冲他笑笑。
笑容完美至极，没有瑕疵。不多不少，正好是八颗牙齿。莫少均还知道她的礼仪是那个以严格出名的姜姓老师教出来的。他还记得，每次她的动作不到位或者动作不自然的时候，那位姜姓老师总是拿教鞭打她手心，甚至不让她吃中饭，有好几次他都看到她一个人孤寂的坐在后花园里那棵老槐树下，双手环膝，将脸深深埋在双腿之间……
她跟莫少琼不同，甚至跟他也不一样，在莫家，礼仪课程是必不可少的课程之一，而他跟莫少琼从小在莫家长大，礼仪课程对他们来说不是一种折磨，或是束缚，反而是锦上添花。但是对她来说却是一件不可企及的难题，她除了不让家里人发现她被体罚的事实以外，还要小心翼翼地装出乖巧的模样，来讨所有人的喜欢。
她甚至从来不跟李琛提及她被体罚的事情，也不会在他妈妈跟前告他的状，即便是他妈妈对她比对他更为宠爱。然而她就是这样近乎卑微的活在莫家，脸上的笑容多数是讨巧的，深不见底。直到后来，他的出现，她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她也会对人撒娇，面对那个人的时候眼神里也会时不时的流露出那种少女应该有的娇羞，不再冰冷，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再防备……
所以她才会说“莫家三小姐是很好，可是有比自由来的更好吗”吧？多少人想要成为莫家人，可是在她的眼里，莫家根本就不值一钱，真是讽刺。
见莫少均久久的没有接过她手里的面巾纸，李苏锦耸耸肩伸回了手，低头摆弄她碗里的那个莲蓉粽子。
莫少均收回飘散的思绪，手指无意识的轻敲桌面，肯定道：“你是恨我们莫家的吧！”
低着头的李苏锦忽然抬头笑了，眼睛亮亮的，脸上丝毫没有被别人说中心事的尴尬，“二哥，你说什么胡话呢，莫家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大学，我为什么要恨莫家，说的好似我的良心被狗吃了一样，难道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是不是那种人，我不清楚。但是我想听你亲口承认，即使事实的缘由我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既然您已经猜到了事实的真相，那又何必让我亲口承认什么呢？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承认的。不管你信还是不信。”
莫少均突然笑了，清峻的轮廓一下子缓和起来，让人感觉如置于春风之中，“尽管你说的那样轻松，但是你还是恨的吧，我不是我妈，也不是李叔，更不是莫少琼。不要以为整个莫家都是傻瓜，都会被你精湛的演技给骗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明白当初你这么做的原因，你是打定主意不再跟莫家有什么关系了吧，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让所有的人都跟你翻脸，而你更不用有什么负担，甚至从此也不再欠莫家任何东西。可惜了，当初我没在家，错过了一场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争吵。想必连李叔也想不通，为什么一直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女儿怎么会一下子变得如此冷绝。”
李苏锦依然微笑着，手指无意识的摸了摸光滑透凉的瓷碗，“二哥，你不去当编剧是在是太可惜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有编故事的潜能？你故事中的女主角很聪明，很精明，但不善良，所以一点都不可爱。我虽然知道我不聪明，不精明，但是我自认我还算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且在我认识的人中很少有这种女孩，她们或聪明，或世故，或精明，或可爱，所以你说的那个女主角我肯定不认识。并且我也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如果有一天Bank of sunir一不小心破产了的话，喔，我只是说‘不小心’，你可以考虑影视圈这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这么出色的编剧能力，再加上你这张颠倒众生的脸，肯定能在那个圈子里混的风起云生。”
在李苏锦优哉游哉的说完这番话以后，莫少均也不气恼，依然优雅的带着笑容，起身整了整起了褶皱的衣角，掠过她无波的脸庞，轻声道，“借你的吉言，如果真的有一天如你所说的，我一定请你吃大餐，顺便拜托你在你学校多宣传宣传我的形象。”
“不用客气，应该是我拜托你帮我弄到几张我喜欢的明星的签名照。”
“这好说，你只要记住你说过什么就好。”
“二哥的事，我又怎么会忘了呢！我还希望自此您能平步青云，拉小妹一把呢。”李苏锦看着他一脸笑意，唇边的笑涡若隐若现。
看着她无暇的微笑，精致的侧脸，莫少均终于有了少许恼怒的迹象，扯了扯嘴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李苏锦，我有时真的很想扯下你虚伪的面具。还有——”顿了顿，目光移到她的头发上时，眼里突然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如碎钻的光芒，还有隐约的一闪而过的孤注一掷的狠绝，“还有，你知道么，那个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邵继钺七个月以后可就要当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