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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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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拳头堵住嘴,干咳了一声。

“晚上好,南希。”山姆·劳顿说。

我说,“山姆,你吓死我了。”我说,“你在这干什么?”“你听见什么了吗?”我说。“我听见我家院门打开了。”

他说,“我什么都没听见。也没有看见什么。肯定是风刮的。”

他在嚼着什么。他望望开着的院门,耸了耸肩。

他的头发在月光下面是银色的,全都站立在他头上。我能看见他的长鼻子,和构成他那张忧伤大脸的线条。

我说,“山姆,你在这干什么呢?”并往栅栏跟前走了几步。

“想看个东西吗?”他说。

“我过来。”我说。

我出了院子,上了走道。穿着睡衣睡袍走在院子的外面让我觉得有点怪。我在心里暗暗说要记住这个,记住自己这样绕着院子外面走时的感觉。

山姆站在他房子的一侧,他的睡裤裤脚卷得高高的,露出下面棕白色的鞋子。他一只手拿着电筒,另一只手拿着一罐东西。

山姆和克里夫曾经是朋友。某天晚上起他们喝上了酒。他们之间有了争吵。接下来,山姆修了一排栅栏,克里夫跟着也修了一排。

那是在山姆失去了米莉、又结了婚,又成为父亲以后,所有这些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米莉直到死前都是我的好朋友。她死时刚四十五岁。心脏病。发作时她正把车开上他们家的车道。车子没有停下来,从停车棚后面冲了出去。

“看这。”山姆说,往上提了一下睡裤蹲了下来。他把电筒对着地面。

我看了看,发现一些像毛毛虫一样的东西在一堆土上蠕动。

“鼻涕虫。”他说。“我刚刚给了他们一剂这个。”他说,举起一罐看上去像是阿甲克司①的东西。“它们在侵占这里。”他说,嚼着嘴里含着的什么。他侧过头去,吐出一口可能是烟草的东西。“我得不停地和它们干才勉强和它们打个平手。”他把灯光转向一个装满这些虫子的瓶子。“我在外面放上诱饵,只要一有机会我就出来用这个杀。狗日的到处都是。它们的破坏力有多大。看这。”他说。

他站了起来。他拉着我的胳膊,把我引到他的蔷薇花丛那里。他给我看叶子上面的小洞。

“鼻涕虫。”他说。“到了晚上你放眼看去,它们无处不在。我设下诱饵,然后出来捉它们。”他说。“鼻涕虫,这个糟糕玩意是谁发明的。我把它们放在那个瓶子里面。”他把电筒移到蔷薇花丛的下方。

一架飞机从头顶上飞过。我想象着那些系着安全带坐在座位上的乘客,有的在读东西,有的在盯着地面看。

“山姆,”我说。“大家都还好吧?”

“都好。”他说,耸了耸肩。

他还在嚼他嘴里一直嚼着的东西。“克里夫怎样?”他说。

我说,“老样子。”

山姆说,“我出来抓这些鼻涕虫时,有时会朝你家那边看上一眼。”他说,“真希望我和克里夫又成为朋友。看那里,”他说,快吸了一口气。“那儿有一条。看见它了吗?就在我手电筒照着的地方。”他把电筒的光指向蔷薇下方的土堆。“看这。”他说。

我在胸前抱住胳膊,弯下腰来看他灯光照亮的地方。这个东西不爬了,头在转来转去的。山姆把手里的罐子对着它,冲它撒了点药粉。

“粘糊糊的东西。”他说。

鼻涕虫在那儿扭过来又扭过去。稍后它卷成一团,又伸直了。

他拿起一个玩具铲,把鼻涕虫铲起来,倒进了那个瓶子里。

“我戒掉了。”山姆说。“不得不这样了。有一阵子它让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我们家里虽然还放着它,但我不再碰它了。”②

我点点头。他看着我,一直那么看着。

“我得回去了。”我说。

“当然,”他说。“我再接着干一会,完了我也就回家了。”

我说,“晚安,山姆。”

他说,“听着。”他停止了咀嚼。用舌头把嘴里的东西抵到下嘴唇那里。“告诉克里夫我问他好。”

我说,“我会跟克里夫说的,山姆。”

山姆用手抹过他银色的头发,像是他要把它们一次性地永远抚平,随后他挥了挥手。

卧室里,我脱掉睡饱,叠起来,放在能够得着的地方。没有看时间,我检查并确定闹钟上上了。然后我上了床,拉上被单,闭上了眼睛

这时我想起来我忘记把院门拴上了。

我睁着眼睛躺在那里。我轻轻推了推克里夫。他清了一下嗓子,又咽了一口。他胸腔里像是卡着个什么,在那里慢慢滑动。

不知为什么,这让我想到了山姆·劳顿往上面撒药粉的东西。

我想了一小会儿屋子外面的世界,然后,除了想着我得赶紧睡着外,我不再想其他任何东西。

①一种杀虫药的牌子。

②尽管卡佛这里没有明确地写出山姆·劳顿戒掉的是什么。但根据前面的叙述,他戒掉的肯定是酒。

洗澡

周六下午,这位母亲开车去了购物中心的那家面包店。看完活页夹上贴着的蛋糕照片后,她订了巧克力的,是孩子最爱吃的。她挑选的蛋糕上面装饰着一艘宇宙飞船和发射架,在闪着光的白色星星下面。再用绿色的冰霜写上“斯科蒂”这个名字,就像它是宇宙飞船的名字一样。

当这位母亲对他说斯科蒂就要八岁了时,面包师若有所思地听着。他年纪很大了,这个面包师,他穿着一件古怪的围裙,很厚重,围裙的带子从他胳膊下面穿过去,再从后背绕到前面来,在那里打了个很大的结。他一边听她说话,一边不停地在围裙上擦手。在她研究样品和说话时,他潮湿的眼睛看着她的嘴唇。

他没有催促她。他一点都不着急。

这位母亲定了那个宇宙飞船蛋糕,她给了面包师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蛋糕会在星期一早晨做好,离下午的派对有足够的时间。面包师愿意说的就这么多。没有客套,只有简短的交谈,最基本的信息,一点不必要的东西都没有。

星期一早晨,这个男孩在另一个男孩的陪伴下走着去上学。两个男孩来回传着一袋炸薯片,生日男孩想套出另一个男孩给他的礼物是什么。

在十字路口,生日男孩没有看就走下了人行道,他立刻被一辆车撞倒了。他侧身摔倒在地上,头落在了排水沟里,腿却在路上动着,像是在爬一堵墙。

另一个男孩拿着炸薯片站在那里。他在想是否要把剩下的吃完,还是继续去上学。

生日男孩没有哭,但他什么也不想说。当另一个男孩问他被车撞到后有什么感觉时,他没有回答。生日男孩爬起来,转身往家走。另一个男孩和他挥手告别,向学校走去。

生日男孩告诉了他母亲发生的事情。他们坐在沙发上。她握着他的手,把它放在她的大腿上,就在这时,男孩抽出他的手,仰面躺了下来。

当然,生日派对没有举行。生日男孩住进了医院。母亲就坐在病床旁,她在等着男孩醒过来。男孩的父亲从办公室匆匆赶来。他坐在男孩母亲的旁边。所以现在他们俩都在等着男孩醒过来。他们等了很长时间,后来,男孩父亲回家去洗澡。

这个男人从医院开车回家。他开得比平时要快。到目前为止,生活算是一帆风顺。工作、做父亲、有了家。这个男人一直很幸福和幸运。但现在恐惧使他想洗个澡。

他拐上了自家的车道。他坐在车里,想让自己的腿恢复正常。孩子被车撞了,他住在医院里,但他会好的。他下了车,向前门走去。狗在叫。电话铃在响。在他开门和在墙上摸索灯开关时,电话铃声一直没有停。

他拿起话筒。他说,“我刚进门!”

“这儿有一个还没有取走的蛋糕。”

电话那端的声音就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男孩的父亲说。

“蛋糕,”声音说道。“十六块钱。”

这个丈夫把听筒贴近耳朵,想弄明白。“我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少跟我来这一套。”声音说道。

这个丈夫挂断了电话。他走进厨房,倒了点威士忌。他给医院打了电话。

孩子的情况没有变化。

在给浴缸放水时,男人往脸上抹上肥皂,刮了胡子。电话铃响起时,他正躺在浴缸里。他爬起来,快速穿过房间,嘴里说着,“真蠢,真蠢。”因为如果他在医院里呆着,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他拿起话筒,大喊一声“喂!”

那个声音说,“已经好了。”

午夜过后,孩子父亲回到了医院。他妻子正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她抬头看了一眼丈夫,又回过头来看着孩子。一个装置上吊着一个带管子的瓶子,管子的一头连着孩子。

“这是什么?”男孩父亲说。

“葡萄糖。”男孩母亲说。

丈夫把手放在女人的脑后。

“他会醒过来的。”男人说。

“我知道。”女人说。

过了一会,男人说,“你回家去吧,我在这儿呆着。”

她摇摇头。“不。”她说。

“真的。”他说。“回家休息一下,不要太着急了。他只是在睡觉而已。”

一个护士推开门。她来到病床跟前,冲他们点了点头。她从被子下面拉出他的左臂,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她把手臂放回到被窝里,在一个和床连着的夹板笔记本上写了点什么。

“他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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