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她推开亲人们伸来的手,说胸闷,要出去透透气。关海飞一把拉住她,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任婷婷忽然听见自己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立刻扭头抓起沙发上的手机。
来电显示的是一个130开头的陌生号码,她迟疑片刻,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风声。接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任婷婷?”
没等他说完,任婷婷就抢道:“你在哪?怎么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
或许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焦急,他顿了一会,接着才道:“我在沙漠里,现在是用卫星电话打给你。你听我说,我哥没事,我到和田当天就见着他了。但来不及跟你讲。有四名战友失踪了,这几天我们都在找人,刚才听他们说4号地区发现了几个人,但风太大直升机降落不了,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就是跟你说一声,别担心,还有,蛮想你。”
当时齐放并没有说,在失踪的四名战友中,就有徐一平,那个在医院里笑呵呵叫任婷婷嫂子的小伙子,为了吃她弄的菜,还一度赖在医院不肯走。在沙漠里,就算侥幸逃脱黑沙暴,四天没有补给,生存希望也渺茫。
任婷婷听着他说,连连点头。其实其他什么,她也都听不进去。最想知道的,无非是齐飞有没有事,齐放什么时候能从新疆回来。或许是因为这辈子她还是头一次接听到卫星电话,所以就觉得,这电话费可能很贵,不能多讲。于是她语速飞快、几乎不经大脑地说:“你别光顾找别人,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你要是也丢了,我就算吸干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沙子也把你就揪出打屁股!”
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他的笑声,接着他“嗯”了一声,匆匆挂掉电话。
后来,齐放回来以后曾经讽刺她,说她像某部电影里的女主角。任婷婷听了本来还很高兴,可接着就听他说,那女主角的丈夫去前线打仗,女主角就这么跟他丈夫说“那个子弹,不长眼睛,一炮下去就打死一群,你自己,要多长个脑筋,不要傻呼呼地去冲锋陷阵,听见枪炮响,记得甩开膀子就开跑啊!”这可把任婷婷气个半死。但想象她那日说的话……确实也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通迟来的电话,让担心了四天的任婷婷松了口气。听见齐飞没事的消息,她更是喜上眉梢。
挂掉电话,任婷婷蹲在沙发边上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她猛然抬头,才发现她妈、表舅、舅妈、郭萍姐、海飞……一个个都直瞪瞪地看着她。半晌,还是关海飞最先开口。
“我说……”他歪嘴笑了笑,“这谁呀啊?刚才还哭天抢地,这一个电话就乐了,这么大魅力?”
任婷婷一愣,面上绯红。她抿了抿嘴,那表情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接着她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瞪了关海飞一眼道:“谁?我男、朋、友!不行呀?”
接着她扔下一群干瞪眼的人,冲进厨房,说肚子饿了,要煮点面条下糖醋排骨吃。
我不准 …
站在厨房灶台里下碗面的功夫,再到客厅,她老妈、舅妈、关海飞、郭萍姐都笑眯眯坐在沙发上。一见她端着碗面条走出来,便拍拍身边的沙发冲她招手。
“婷婷啊,过来,坐到舅妈这边吃。”
任婷婷微怔,心中暗道不妙,正准备转身回厨房里吃,她郭萍姐已经走上前来,拉着她到沙发边上坐下。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郭萍挽着她的胳膊笑道:“二十多岁交男朋也是正交的……对了,还从没听你说过,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是干什么的?今年多大年纪……”
任婷婷看着自己这刚过门不久的嫂子,心想,郭萍姐已经完全被表舅妈等人同化了。她吃了两口面,斜眼向关海飞投去求救的目光。可她这位大多数时候都能与她站在同一阵线上的表哥,此时咳嗽了两声,若无其事拿起遥控板换台。显然,他不打算帮忙。
畜生啊!
任婷婷暗吼,半晌,她无奈地朝郭萍笑了笑。
“呃……其实他……海飞哥也认识的,就是他那战友……”
“啊?!沈涛?”
关海飞听见战友二字,很显然是想到了他多次介绍未遂的那位滨海防暴大队的兄弟。他放下遥控板,索性挨了过去,道:“不会吧,沈涛说他下个月就结婚啊,别告诉我对象是你?”
“不是!”
任婷婷瞪了关海飞一眼,万般无语。她就是不明白,关海飞怎么老惦记着他那个叫沈涛的战友呢。她咬了咬嘴皮,半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
“齐放……”
“啥?!”
“我说是齐放!”
听她说完,关海飞石化了。
在家人的审讯之下,任婷婷结结巴巴将她与齐放认识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关海飞等人听后自是惊诧不已,直叹她口风紧,发生了这么多事,竟然半点没向家里人没透露。更加吃惊的是齐放那小子竟然真当上了特警,还跑去卧底。
虽然从头到尾拉着她叙话的之后郭萍姐跟关海飞,可她也知道,她老妈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在一旁听。都说女儿是老妈的小棉袄,任婷婷又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妈啊。心中忐忑,为此,任婷婷还特意省略了齐放欺负她的种种细节,简直将这个人描述得跟他那张正值的脸一样稳重可靠。
她老妈并没有讲什么,眯着眼睛在看春晚,似乎并不关心闺女找了个什么样的姑爷。倒是表舅妈听了以后说:“听起来真吓人,他们这工作,可是一点都没有准头的,我看你还是要仔细考虑好。婷婷,表舅妈这么说你不要多心,但你想想,你也是个稀里糊涂的人,有时候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找男朋友还是要找能时时刻刻在身边照顾你的好啊。”
一个连爱恋都没谈过的人,更别说对什么婚姻、家庭的感悟了。那时候任婷婷也没多想,笑着说,你们别老把我当孩子嘛,他住院的时候,可全是我在照顾他。他们战友都说,我很能干呢。
她斜眼看自己老妈,老妈看着春晚里的冯巩呵呵直笑。任婷婷抿抿嘴,心里觉得越来越悬乎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12点多,窗外的炮竹声震耳欲聋,整个城市大概都被浓浓的火药味所笼罩。这晚上,任婷婷跟她妈是在舅妈家的客房睡的。凌晨2、3点,她还没睡着,不时摸起枕边的手机看看,也不知齐放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听说那是一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马上回来。
“不要跟他。”
黑暗中,任婷婷忽然听见睡在她身旁的妈妈说了这么一句。接着,是沉稳的呼吸声。那一霎,她怀疑是她妈说梦话,不由得道:“啊?妈,你说什么呢?做梦了吧?”
她笑问。过一会儿,她妈没吱声。任婷婷轻轻吐了口气,又抓起手机看了看。放下,刚合眼要睡。忽然间,又听见她妈说:“不要跟那个特警,他不好。”
“妈!”
她显然是发现她妈没真睡着,轻轻嚷了起来,“你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不好?”
任婷婷的妈妈轻轻呼了口气。
“反正,我不准。”
她妈扔下这句,合眼睡了。任婷婷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那一晚,她与去年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只是这失眠的原因,却与去年截然不同。
抱怨 …
这年头,年轻姑娘们大多怕生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接下来就是一辈子操不完的心。母亲为了孩子,付出的不仅仅是青春与自由,更是自我。她们会看见孩子越长大越像年轻时的自己,而自己却越来越像自己的父辈,变得顽固、古板、不讲道理。
“我不准”三个字,蛮横得根本就不需要理由。这是一个单身母亲最高的权威——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是谁供你读书?你病了谁背你去医院?
任婷婷很想跟自己至亲的母亲分享她的喜悦,比如,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喜欢他……可每当她找准了机会提起,就会发现她妈根本听不进半句。除了一句“我不准”而外,任婷婷的妈妈一切表现与平常无异,也没有发脾气。就好像她说了这三个字,不论任婷婷听话也好不听也罢,结果都一样。
这是一个婚恋自由的社会,尤其是对于像任婷婷家这种平平常常的小家庭,家人支持或反对,根本就不足以动摇年轻人自己的决定。
春节过后,任婷婷回到滨海,天高皇帝远,即便她天天晚上跟齐放通电话,她妈也管不了。
齐放是2月中旬从新疆回到部队的。那场黑沙暴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四名战友,也让国家多了四名烈士。其中一位,任婷婷也认识,就是在医院夸她菜做得好吃的徐一平、那个像猴子一样蹦来蹦去的小伙子。
齐放在电话里跟任婷婷说,徐一平是他那个组里年纪最小的,还未满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