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你一个人得烤到什么时候去?”
“你傻啊,你举着裤子,谁帮你提裤腰啊?”
任婷婷提着那宽松得一站起来就会跨到脚背上的裤腰蹲在火堆边,心中暗暗流泪。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搞成这样?
她抬眸瞥齐放,他正蹲在火堆边,双手举着她的羽绒袄,一阵阵白色的水蒸气从衣裳上冒出来。他也这么举了好久,手大概也酸了吧?
任婷婷看火光映衬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孔上,也不知怎么的,有忽然觉得心里软绵绵的。
“这面干了,不过里面还湿,得多烤烤……”
任婷婷看他摸了摸衣裳的正面,又换了反面烤。忽然想到什么站了起来。她用力提了提裤腰,夹起脚不让裤子垮下来,然后将上衣拉下面几粒纽扣解开,把衣角拉起来打了个大大的结捆在裤子上面。然后她也拿起自己的牛仔裤举着蹲在火边烤。
齐放抬眸见了她的举动,嘴角轻扬,点了点头道:“这媳妇还蛮聪明的。”
“哼!”
他又笑了笑,道:
“其实你也不忍心见我一个人举着衣裳烤吧?”
翻白眼,鼻孔出气,她仰头:
“哼!”
“把皮衣披上,这薄薄一件穿着你也不嫌冷?”
“哼!”
齐放无奈,笑了又笑,半晌,埋头道:
“好吧,是我错了。你知道,咱都二十七八,这情窦已经开得不能再开……难得遇上这么一好媳妇,还真怕下次回来的时候媳妇已经被某个不知名小帅哥抢走了。”
他不说还好,可他一提明天就要走,任婷婷的心忽然又沉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目光从火堆上挪到了他的脸上。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举着她的衣裳盯着火堆看。
“齐放……”
“嗯?”
她咬了咬嘴唇。
“反正我是没有要的……”
他听着,猛地抬眸看她。
“那要是有人要呢?”
任婷婷愣了愣。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齐放此时的眼神不像平时与她嘻嘻哈哈的时候,倒很像他面对毛一峰时那种认真、冷静。任婷婷不习惯被他这么看。原本应该立刻能回答的一句话,偏偏,那时,她却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候,齐放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沉寂。他摸摸衣裳,说差不多干了。随后摸出手机接听电话。
任婷婷暗暗松了口起,心想,这电话来得真是时候。
接着,她抬眸看着他,见他笑着“嗯”了两声,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整个人一愣,接着面色忽然沉了下来。
“什么时候?”
“出事地点离最近的补给站多远?”
“派出直升机搜救了么?”
“好,我马上过去。”
从齐放忽然变化的表情以及他与对方说的话来判断,任婷婷的心忽然下沉,知道他或许是有什么紧急任务要马上走了。
见齐放挂掉了电话,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有任务?”
可他半晌没说话,呆呆地看着火堆。许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色沉沉地站了起来。
“我哥可能出事了。”
他也会害怕 …
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结束提前结束了他们的行程。
齐飞出事了。据说,是在沙漠中执行任务时候遭遇黑沙暴,一行九人,全部下落不明。
穿着半干的衣裤,匆匆套上湿冷的鞋袜,他们收拾好东西,坐三轮车从海边返回小镇,接着又坐长途大巴回滨海市。
一路上,齐放再没说一句话,任婷婷也不敢开口。她见他盯着窗外看,双手放在腿上,紧紧握成拳,捏得指节都发白了。她不由自主地去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他快掐进肉里的手指。齐放没有回头,依然看着窗外,紧紧抿着嘴唇。或许,她也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一直到了下车,她却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我直接去机场,这包……”
齐放说着,从大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小的旅行包挂在身上。
“能先放你这儿么?”
任婷婷点头,她试了试,虽然很重,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但她勉强还能背得动。
“我跟你去机场吧?”
她试探着问,但他果断摇头,抬手拦下迎面开来的出租车。拉开车门的片刻,他的动作顿了顿,扭头看了她一眼。
任婷婷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他朝她点头,随后钻进车内关上了车门。车子启动,从她身边开走。
“有消息了告诉我!”
任婷婷追着车跑了几步,但碍于背上背着那巨大的橘黄色登山包,她根本就跑不动,也不知道自己的话齐放有没有听见。
回到宿舍是下午五点多。宿舍里没有人,任婷婷洗了个澡换上干衣裳。她看见放在床边的那个橘黄色登山包,思索片刻,打开来。发现里面装了两个崭新的单人帐篷、睡袋还有防潮垫。
她愣愣地盯着这些东西,想起齐放跟医院里那小医生挤眉弄眼,这些东西,八成是那医生帮他买的。原来他是想带她露营啊……
想想齐飞,也不知他如今的处境究竟如何。她还记得那天在医院的电梯口,秦玉叮嘱他凡事小心,他还笑着答应。任婷婷总觉得,他不会有事的。这怎么可能呀?老天不至于这么对待这两兄弟吧?一个伤刚好?一个立刻出事?不,不,不可能的,一定不会。
那两天,任婷婷的手机一刻也没有关过机,每天都充足了电。偶尔会在半夜神经质的一下子坐起来,觉得手机响了。但拿起来一看,没有任何短信提示,也没有未接电话。直到春节来临,她乘机回林城,这电话还是一直没响过。她越来越担心,在年三十的前夜,终于忍不住打过去,但语音提示用户不在服务区。她不死心,一次又一次的拨打,几乎每隔2个钟头就要打一次。可等待她的永远都是移动秘书那甜美动人的声音。
为什么老不在服务区呢?只有一个可能。齐放他也进沙漠里去了。
除夕夜,屋外的爆竹声一阵高过一阵。在舅妈家吃罢年夜饭,任婷婷坐在沙发上,一家人照例饭后麻将。任婷婷的老妈、舅妈跟表嫂等人没上桌子,索性开了卡拉OK唱歌。
“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望穿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你是谁?谁了谁?我的战友你何时回!你是谁?为了谁?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祖海的《为了谁》从任婷婷老妈的嘴里唱出来,那完全就是魔音灌耳。她妈那憋着气的尖锐嗓音让正在打麻将的男人们与年轻一辈纷纷摇头悲鸣。可正唱得起劲的本人还一点也不在意。
一曲唱毕,她舅妈还鼓掌说唱得好。接着俩人又开始合唱宋祖英的《英雄》。
唱得正开心的老妈跟舅妈二人,完全没发现坐在一旁的任婷婷盯着字幕发呆,眼眶逐渐湿润起来。
“都说英雄不随波逐流,怎知他也不堪风雨骤。都说英雄,他永远不朽,怎知道人间愁,他也有。想走的时候不能走,想留的时候不能留……”
那歌声分明难听死了,换做往常,任婷婷必然跟关海飞他们一样一边笑一边嚷嚷,然后捂着耳朵大叫“不要摧残我们了”。可今天,听着这些所谓的革命歌曲,脑子里却控制不住的闪过一幕又一幕。
一会儿是沙井车站的金毛飞,一会儿是通往沙滩小路上的齐放。一会儿是去年酒吧里被误当作齐放的齐飞,一会儿是滨海机场那个淡淡微笑着沉默不语的人。接着又是海边笑呵呵跟她闹的那个混蛋,他把下巴搁她肩膀上、亲她的嘴、帮她烤衣服……在大多数时候,他都占着优势,天不怕地不怕,还专门持枪凌弱(她),可在回来路上,她看见他紧握成拳的手,指甲都快要掐进肉里,即便脸上看不出来、嘴里什么也不说,她知道,他是在害怕……
心里头泛起一阵阵酸涩,堵得她难受。任婷婷忽然站起来,捂着耳朵叫嚷。
“妈!你别唱了好不好!不要唱了,好烦!”
听到她的叫声,正在“啊呀来,啊呀来”哼着的任婷婷的老妈愣了一愣,扭头道:“叫什么啊,嘿,大过节的连唱首歌都还招着你了……”
这天,大家似乎也都看出了任婷婷情绪不佳,问她又不肯说。听见她叫嚷,麻将桌上的关海飞还在笑,说任婷婷终于被魔音刺激到崩溃了,哎,二十四五的姑娘啊,没有爱情滋润就是容易歇斯底里。他们本说笑着,扭头一看她,却纷纷愣住。
任婷婷自己也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眼泪。
“哎呀?怎么哭了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原本正笑闹着的亲人们见状围了上来。任婷婷不知所措,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