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33)(1 / 1)
弯弯折折的走廊仿佛永远走不完的迷宫,四周深褐色的门窗遮蔽了半晌阳光,似乎是将这里与世隔绝。
丁羽桢摇摇晃晃的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走廊,眼睛空洞无神,乱糟糟的头发还没有疏离,蓬松的顶在头上,她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也不想知道,头脑里嗡嗡作响,耳畔却仍旧不间断的播放着大夫的话。
虽然仅是一年,改变的东西却还是无法弥补。变化,真的是个奇妙而又让人叹息的词。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丁羽桢突然想起了这句诗,嘴角又勾出一丝苦笑,崔护不曾知晓,当人面全非时,桃花也就不再依旧了。
“你在这呢!我找你好久了。”迎面撞上的多奇拉着她的袖摆,惊呼道,显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态。
“怎么了?”见她不理会自己,多奇嘟着嘴,脸凑近了看着她的眼睛,见她仍无反应,便担心的将小小的五指在她眼前不停的摆动。
可是,依旧毫无反应。
“喂!”
“啊!”
惊吓声将丁羽桢拖回了现实,她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因成功招魂而笑得灿烂的少年,不禁也跟着笑了。
自己竟也会为了这些事而失魂落魄,换做以前这真是想都不会去想的。她长长的深呼吸一口,肆意的伸着懒腰,鼓足了气一声长啸,“丁羽桢,你这个笨蛋!”
被她这一叫,原本还笑容满面的多奇一下子被吓退了两步,紧张、疑惑而又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丁羽桢是谁?”
“没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丁羽桢重新恢复了微笑,既然夕言已于她退婚,那再结良缘的事也是自然,既已成定局,又何苦烦恼自己呢。
“哦。”多奇将信将疑的点点头,“你住哪啊?我送你回去。”
“啊!”提起住所让丁羽桢豁然想起,“糟了,把他们忘记了。”
又要遭冷紫漾的白眼,苇儿的啰嗦了。这一受伤再一发愁,真把他们给忘了,罪过罪过。
“就是你把我打翻了东升客栈,快走,要死人了!”话未说完,她拉着多奇便开始冲。
“真的要死人了么?那我们应该先去官府呀!”多奇眨巴着他那双天真得像矿泉水的眼睛,带着焦急和惊恐认真的说道。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废话那么多!”丁羽桢已经完全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此刻无语的心情了,这人肯定是养育在温室里的花朵,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十几岁的身子只有几岁的思维,纯真过头了也等于白痴。
本来就该报官嘛。多奇在心里愤愤不平的念叨着,却又没敢说出来,“你,认识路吗?”
“吱……”一个急刹车,还没反应过来的多奇实实在在的撞在了丁羽桢的背上,以致于一瞬间两人用同样的姿势一扑而下,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然后再与地面发出一声华丽的巨响。
“你干嘛突然停下啊?”多奇揉着自己的头,抱怨道。
“你能先把你尊贵的身子从我的背上挪开么?”丁羽桢用力的倒过手指指此刻趴在她背上的多奇,拖长了声音说。
“哦,哦。”突然发现现状的多奇一下子爬了起来,看着满头乱发的丁羽桢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不禁哈哈大笑,“你这个样子,好像从水里爬上来的那啥。”
“那你还敢笑?”丁羽桢不屑的瞟过他一眼,拍着身上的灰尘。
“那你不是真的嘛。不过我真搞不懂也,你为什么要装成男的呢?”多奇云淡风轻的问,好像没有注意到此刻丁羽桢脸上惊世骇俗的表情。
“你,你,你,你看出来了?”她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瓷娃娃,完全不曾想过,自己骗过了皇帝、丞相乃至文武百官,市井流氓,竟然没逃过这样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少年。
“怎么看不出来了?你的眼睛、鼻子、眉毛,哪点不像女子?而且你发的愁,是女人的愁,满脸的女子相,怎么还要装作男子呢?”多奇指着她的五官认真的点评着,“你是来晋城有什么大事的吧?可是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扮作男子呢?”
丁羽桢不由的一惊,再次认识的审视这个少年,他那双一眼能望到底的清亮的眼睛,同时也能望透别人。
最难骗的不是老谋深算的野心家,而是不沾尘世的孩童。
这个少年具有与生俱来观察力和亲和力,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存在的东西是多么难能可贵的,若能有几个得力助手,那么这个少年的前景是无可限量的。
甚至,丁羽桢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叫王者之气的东西。和玄硫的凌厉不同,他的身上有得是一种让人追随的魅力。
只是他过于单纯了,纯净的心灵会让能者追随,却也是王者的绊脚石,所以他终究还是个普通的少年。
“你是盐都的皇子吧?”丁羽桢严肃的看着他,缓缓开口。她在心里想着,玄硫应该庆幸,盐都的大王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的?”多奇的眼里此刻也充满的惊奇。
“我们现在彼此彼此啰。虽然别人说你只是城里富人的亲戚,可是毕竟气质是不一样的,这种平凡却又引人侧目的气质可不是平民百姓有的,更何况你穿的,戴的,哪样不是稀世珍品,皇家独有?”丁羽桢指她腰间的佩玉,“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但这块玉,你父皇送了一块给中土皇帝做联姻之用,另一块就留给了你。”
“这个你都知道?”多奇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有亲戚是在朝中当官的,我让他偷偷带我去看的。”丁羽桢咧着嘴自然的笑着,这块玉是离石做成的,本也不值钱,但是有这么大一块,还整块的被精致雕刻,就是无价之宝了。当时玄硫收到这块玉时,也苦恼的好一阵子。
只是,没想自己到与联姻的皇子是这么相遇的,而且更想不到的是,居然是把这样一个毫无心计,有可造希望的人远送他乡。真不明白盐都大王是怎么想的。
“这样啊。”多奇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父王担心我在外面溜达,就把我安排在了城中的富豪家里,也没太在意皇子这个身份。”
丁羽桢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父王就这么让你在外面玩?”
“恩,父王很疼我的,以前怕我受欺负就不让我出来,他也每天抽出时间来陪我,但是后来父王的事物越来越繁忙了,看见我一个人在宫里也孤单,就让我在外面放松放松。”
“那你有多久没看见你父王了?”
“没多久啊,父王每隔几天都要让我去看看他。”多奇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抱着膝盖坐着,兴奋的说,“我母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王立了淑妃新的皇后,我不是唯一的皇子,可是他一点也没有冷落我,我奶娘常说,这样大王已经不多见了。”
“可是,他把你入赘了中土,你都不怨他吗?”
多奇抿着嘴,摇摇头,眼中却弥漫了一层薄薄的低落,“我知道淑母后想要她的儿子做太子,我不想让父王为难,我也不想做什么太子。”多奇抬起头,又重新笑了,但她看得出来,他笑得很勉强,“去中土也挺好的,可以见识很多东西,也可以拉近双方的关系。”
可是,你是去做无事遭人白眼,有事就拿来开刀的质子啊。
丁羽桢把这句话憋在喉咙里,看着他的样子,实在不忍说出口。也许盐都的大王真的比她想象中好得多,的确那样的大王已经不多见了。
身为皇家的人,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这一点她在玄硫身上已经深深的体会到了。
“走吧,带路。”丁羽桢从地上站起来,微笑着说。
“恩?”
“我不认识路!”丁羽桢一把将他拉起来,不耐烦的将他推到了前面,跟着他出了医馆。
一路上,沉默无语。
丁羽桢一次又一次的看着这个跟她同岁的少年,他窄小的肩上背负的竟然是两个大国的重任。盐都大王没有发现,即将被他送走的皇子是未提炼的金子。在他童真的面庞下埋藏的是作为一个领袖的潜质。
也许,他并没有真正的去想要了解多奇,那也只能注定他要将珍宝献给了玄硫。
多奇不说话的原因就显得简单多了,只因为他真切的觉得身后那个像女鬼一样的人死死的盯着他,让他不敢开口。
而此刻在城中的别院中,夕言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笑着快步走进屋内,快速将碗放在圆桌上,发烫的手随即捏着自己的耳朵。
他温柔的看着桌旁同样带着笑意的女子,轻轻将碗推向她,“快喝了吧,一会儿药凉了。”
“恩。”
夕言抽出椅子,坐在她的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将药喝完,然后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嘴角,“你说,以后孩子出世了叫什么名字好呢?”
“你喜欢就好。”女子幸福的笑着。
屋内男女,相对而笑,充溢着甜蜜而又温馨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