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遇难(1 / 1)
头脑一片混沌,刺痛着惊醒丁羽桢。她努力的睁开眼睛,视线却是模糊的,浑浊中似乎有一团火光在跳跃,隐约还能听见木屑炸起的“啪啪”声。
她不知道她在哪,甚至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怎么了。
丁羽桢猛的甩了甩头,焦距终于渐渐对准,周围的一切终于又再度清晰起来。原来她躺在一个山洞最里面的稻草堆里,离她不远处燃着火堆,隔离了外面寒风习习的的冬野。
但她怎么的,就到了这了?
“咳咳咳!”丁羽桢咳嗽着直起身,裹了裹身上的大袍子,倦成一团,“什么鬼地方!”
她低声埋怨着,手更用力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指尖却感受到了不同的触感。她疑惑着,皱着眉缓缓向指尖看去——金灿灿的长袍!龙腾蜿蜒其间,金丝锦袍,显出雍容华贵的气态。
她方忆起了之前被玄硫推上马,然后莫名其妙的的马蹄打滑,她就顺势扑了出去接着失去知觉的事。
“玄硫?”丁羽桢脱口而出,急忙四下张望欲找出长袍的主人,然,这一眼望得到底的山洞,孤零零的只剩下她,和一堆火。
她失落的靠向洞壁,垂着腰,拉着手中的金袍,小声埋怨着,“跑哪去了?外面这么冷,还把袍子放这!”
原本感冒的她加上这一摔,头脑眩晕,四肢无力,睡着又只会让头更晕,她就只能久久的靠在山洞的角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雪地里突然响起了“唰唰”的踏雪声,迅速向山洞靠近。
不会是熊吧?
丁羽桢咽了一口口水,探过身,拿起火堆外围的木材,双手紧紧握住,目不转睛的盯着洞口,预备着熊一出现就扔过去——全身乏力的她唯一能做的。
汗水渐渐打湿的额头,她微微喘着气,眼神有些疲惫,但却全身防备的等着熊的出现。
黑影闪过。
扔!
“啊!”
急冲回来的玄硫仰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后面,看着刚才从他脸部一擦而过掉在后面的柴火,满头冷汗。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果子也散落了满地,无力的瘫在地上。
过了良久,玄硫才长呼一口气,捡起周围的果子走到她身边。
趁着玄硫给她递果子,她轻轻一拉,玄硫顺势扑了过来,但幸好玄硫脚下一稳,在距离她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他双手支在她的两侧,她的身体也已没入他的怀里,一切就像静止了般。
玄硫不知道现在他的心跳声是否大得她也能听见,但他确实的感受到了那颗心仿佛要蹦出了胸口。
她端起玄硫的脑袋,凑近他的脸,仔细端详着刚才划过的伤,“你,你没事吧?
她说话的气息轻轻拍打着玄硫的脸颊,他硫顿时全身僵硬,欲避开却又不舍避开的看着丁羽桢认真的目光,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他全身的热度已经急剧飙升到可以融化冰雪。
他不明白,自己后宫佳丽三千,为何会对一个少年有如此剧烈的感觉。
但他知道,他的心里有强烈的呼声:我要定了他!
“还好,只是擦伤。”丁羽桢轻轻拂过他的伤口,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现在有多么暧昧。
她本想就此推开玄硫,却发现身前的人一动不动,闪着光的眸子死死的看着她。
“干,干嘛?”丁羽桢紧剔的向后缩了缩身子,却发现自己已经抵上了石壁。
玄硫的眸子越发的的闪亮,他的手已附上了她的脸,大指在脸颊上轻轻摩擦,身子也越发的前倾。
什,什么个状况?丁羽桢惊愕着在头脑里快速整理着眼前的事,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这一年,她都已经放下了戒备,但没想到,这人已经进化成了一匹隐身的狼!
玄硫的脸渐渐靠近了,仿佛他的唇下一秒就会接触到,她僵硬着缩成一团,紧张得毛孔全开,汗毛直竖。
“啊!”在玄硫的唇刚刚印上了她的脸颊,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打破了弥漫着情意的空气。
玄硫微微一怔,缓缓松开了丁羽桢,垂着头坐到了火堆了另一侧。
吓得面目苍白的丁羽桢暗地的吐了口气,一瞬间放松的身子瘫搭着,背脊一阵阵的发着微麻。冷汗又再次的渗出额头。
这简直,太惊魂了!
不过这一吓,吓出了汗水,头反而没刚才那么晕了,手脚也稍稍的恢复了些力气。
玄硫也好像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一声不吭的蹲坐着,垂下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丁羽桢几次欲捕捉他的神情都告以失败。
“拿去吧。”丁羽桢递过身上的金袍,轻声说,“挺冷的。”
玄硫抬起头看着她手上的袍子,愣了,然后接过衣服披在身上,继续陷入沉默。
也就在刚才,她看见他的眼中闪着慌张的光,耳朵已被冻得通红,嘴唇也泛着些灰色。丁羽桢看着她,心莫名的有些酸疼。
“怎么吓成这样了?”过了许久,丁羽桢才开口问,然后指了指自己,“我不都还好好的么?”
“不,不是,因为这个。”玄硫结结巴巴的说,“是你那声惨叫。”
“像极了我额娘。”话语中有些悲伤。
“太后?她怎么了?”
似乎这一问,玄硫的情绪更加低迷了,一手搭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揉着凌乱的头发,似乎有些呜咽。
丁羽桢从没看过这样的他,高高在上的他是冷漠孤独的,和他们在一起的他是安静温和的,而现在,他是那么无助。
哀伤的气息似乎一下子笼罩了他,隔离了整个空间,明明离他如此的近,却完全靠近不了,仿佛这几步的距离隔着千万座山。
“太后,不是我亲娘。”他有些哽咽了,“额娘她……”
“让太后毒杀了。”
沉默,仿佛无穷无尽;沉重,肆意蔓延。
丁羽桢沉默在震惊之中,玄硫沉默在悲哀之中。
然而,同样的沉重。
让太后毒杀了……
额娘她,让太后毒杀了……
然后,我成了杀母之人的儿子……
不能呼吸的凝重,不能释怀的悲痛,到底能拿什么来释怀。
没有。
但你为何要忍辱这么多年?
丁羽桢始终不忍问出口。宫廷中,总有常人无法想象也无法猜测的故事和黑暗,而这黑暗的受害者,也许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能让九五之尊变得懦弱的黑暗。
似网的蔓延心底,缠得喘不过气。
但应该说,他是坚强的。独自在这黑暗中混迹多年,无人帮助,无人了解,但他仍站在了这里。
他是在冷宫中诞下的皇子,除了额娘外,无人关心的皇子。在冷宫中成长的他性格很安静却也不怨恨什么,最常做的也不过是坐在花园里看树叶春生秋落,看屋檐上燕子冬去春来。
看着看着,便又又是一年。
额娘贤良淑德,又很疼爱他,虽然他从未出过冷宫,但额娘将她所知道的都教给了他。他生得清秀,眉目间淡淡的哀愁让人看着心疼,给冷宫送饭菜的老嬷嬷也时不时的给他带来一两本书,他也算是知书达礼的。
本来一切就该这么平静的,直到十三岁那年,太子重病死亡,太后悲痛欲绝,同年年底,先帝也病重,可膝下除了一大群公主,就只有他一个皇子。
当年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不愿将太后之位拱手让给一个冷宫妃子,就算将皇子过继给她,她也不愿让世人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太后。
于是,在一个深冬的早上。
十三岁的玄硫站在雪地中,看着厅内倒下的被血浸湿的额娘,久久不能动弹。
这样一个寒冬,小小的人儿在雪地里成了一个雪人,额娘的手旁掉落着药瓶,而她的腹中还插了一柄小刀。
原来,就算喝下了□□也是不行的。
便要再补上一刀。
他已经不知道当时的那声惨叫是□□的效果,还是小刀的后果。
只记得,那年的白雪,成了一片红色,无边无尽的鲜红。
他告诉自己,他要忍,忍到有一天能够独自承担一切,他苟延残喘的在太后的掌控下登基、成长。
他成了皇帝,而他的额娘却常埋地底,也许,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天之后他就大病了一场,好像自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记起那副场景,也许,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让他忘却了那段回忆。
但他仍学会了防备,在心底筑起了长城,在大臣面前学会了冷漠,十三岁的少年,承载了太多。
而直到那声惨叫,才唤回了尘封在心底的记忆。
最悲凉的,不是认贼做母,而是,自己竟忘了那是贼!
黑暗中,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而突然间,有温暖的气息包围了他,他缓缓抬起头……
丁羽桢跪在他身边,轻轻将他搂住,淡淡的香味和真实的温暖紧紧的拥住了他。这一刻,他似乎看到冬雪后的春阳,清风徐徐,轻轻的打在心上,逐渐取代了满心的悲凉。
“没事的,我在呢……”温柔的话语传入耳间,直触心底。
在同样的大雪中,他埋在她的怀中,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