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罗浅浅多少有点哭笑不得:“你在搞笑?”
“你看出来了?”颜珊嘿嘿笑一笑,接着正色:“那你能告诉我真的原因了吗?”
“对不起啊,真的不能。”
颜珊苦恼地坐在床沿上:“我实在不明白,姐姐,你就当做回好事成全我的好奇心好不?给~我~个~理~由~先!!!!!!”
罗浅浅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刻,有人敲门。
“你大概是高二下学期开始头疼的,当时那么紧张,头疼的人多了去了,没有谁特别在意,结果一直到高考前体检——嘿,你还记得那次体检吗?还有两个女生捡出怀孕被劝退了,哦你都忘了,你连你自己生病的事情都忘了。”吴宅里,丁晓用轻松的语气继续讲这个故事。
“那次没有比你的检查结果更震惊的,你还有印象没有?医生说你这里,长了一点东西。”丁晓指指自己的脑袋:“别人还好,你把罗浅浅那个家伙,差一点点就吓疯了。”
“你开始住院,医生说海林医疗条件不够让你转院,罗浅浅每天去陪你,也不看书,你忘了?你真的都忘了?”
吴澄一言不发,微微点点头。
“你真他妈混蛋。”丁晓骂了一声:“可就是这个时候,浅浅的爸爸出了事。二十万,受贿,被揭发出来。这只是一回事,如果当时他那个情妇把钱款退回来,他还可以从轻处理,可是那个女人跑了,带着钱跑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浅浅的爸爸,听到这个消息后什么都没说,审讯的时候也很配合,有一天他跟纪委的人说要去洗手间,结果他在洗手间里,自杀了。”
“用的折断的牙刷柄,割了自己的动脉,然后跳了楼。一屋子都是血,我见到了。”他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罗浅浅也见到了。”
“她当时去,拿着你母亲给她的二十万,上缴给纪委,希望还她爸爸一个轻判,那么巧,就这样碰上了,如果当时我没有陪她去,没有拉住她,她应该是随着她爸爸跳下去了。”
“你母亲当时给她这笔钱,要求她永远都不再见你的面。她答应了,可是这个代价也没能救她的爸爸——你一辈子,应该看一看这样的场景,命运怎么把那样一个女孩,逼到崩溃的境地,她那时候的尖叫,我永远都不会忘。”丁晓咬着牙:“她有整整一个月都不能说话。”
“罗浅浅,你要走?”李扬进门来,看看颜珊,再看看罗浅浅。
“可不是嘛?你快劝劝她。”
李扬自认为自己一向冷静自持,现在气头上来,简直想把这个女孩掐死:
“吴澄呢?你有没有想过吴澄?”
“没有用的。”颜珊焦急地说:“我都说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罗浅浅闭着嘴一言不发。
李扬瞪着罗浅浅,想自己是怎么回事,她跟吴澄在一起的时候他要操心,她现在离开吴澄他又要操心,太纠结了。
“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我补充的没有?”丁晓闭上嘴,看着对面的吴澄。
吴澄坐在那里,鲜血从齿间溢出来,猩红的一缕。慢慢站起来。
吴玉雁在这一小时似乎老了十岁,颤巍巍去扶儿子的胳膊:“小澄,你……”
吴澄轻轻挡开。猛然转身,直冲出去了。
他的手机留在沙发上,孤孤单单的唱起歌来,屏幕上“李扬”两个字不停闪烁,却无人在此刻顾及。
颜珊打开门,看着眼前,满头是汗的吴澄,她张口就问:“你去哪了?打电话也找不到你。”
吴澄无暇理会她的问题,他很少用这样急迫的语气对别人说话:“她人呢?”
李扬走过来,把门完全打开:“她走了。”
吴澄看看他,明白他说的是实话,一直担心的发生了,他反而镇静下来:“去哪?”
“不知道。”李扬摇头:“她甚至不要我们送她。”
他一边说,车钥匙在手中哗啦哗啦响,轻轻推一推吴澄:“走吧,我送你。”
颜珊看看男朋友,立刻心领神会:“不错,她刚走一刻钟,快去追。我们劝不动,你一定可以劝得回来。”
吴澄转身,快速下楼,李扬跟在后头。
颜珊在他们身后喊一声:“喂李扬你表现不错回来有赏。”
李扬头也不回:“谢娘娘——”
尾音已经在几楼之下了。
第二十一章 回来
海林这个小城市还未通航,往来的列车,几乎没有以T和K打头的,老旧的绿皮车开过来,一路上遇到别的车它都要让。
瓶装矿泉水在小桌上轻轻晃荡,一缕缕轻微的澄澈波纹,车窗外绿树掠过,这一点小水面也映出浓密的葱翠来。
桌边身穿白衣的青年正看向窗外,目光平静下暗流涌动这一幕幕景色进入眼中,却到不了回忆里。熟悉吗?似乎有一点,中国乡村的景象,怎么说有一些相似,可要说这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周边,他还是没有任何确凿的印象。
“吴澄。”另一个清秀的年轻人沿着过道走回来:“快要到了。”
吴澄点点头。
“说实话,你还真够那个的,怎么说海林就是我的地盘了,回头我把你给绑架了冲你老妈勒索,你也知道从小我有多恨你了。”
吴澄微微笑了笑,隔了一会儿说:“丁先生,多谢。”
丁晓耸耸肩:“算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办法跟你交流。”
火车慢慢开始减速,广播开始传送:“各位,本次列车已到达海林站,停靠时间为十分钟,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
海林的站台还是上个世纪的光景,灰暗的色调,有莫明的离别味道。
丁晓走在他身后:“有印象没有?”
“很模糊。”
其实他是有印象的,那个总是来侵扰的噩梦,独自被丢在站台的恐慌,如今站在这空荡荡的,仿佛梦来到归处,与意识里未命名的地方,激起声声回响。
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吴澄的反应,是撇开不想,徒增头疼而已,这些事他并不是非常愿意知道。可如今,哪怕头脑中轰鸣阵阵,他也没有再次回避。
是的,那时候他非常小,几岁?恐怕八九岁吧。回忆的迷雾重重,之前和之后都不知所踪,被遗弃在这里以后,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在这个小城,遇上罗浅浅的?别人告诉他的故事,他是不满足的,吴澄希望用自己知觉的指尖,去触摸这个回忆之城。
“小晓!!!……还有,小澄?”前一句很肯定,后一句有些犹疑,不太确定,是上了年纪的女性声音。
吴澄闻声看过去,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出现在两米开外,衣着朴素,神情激动:“是小澄吧?”
“张阿姨。”旁边的丁晓叫了一声:“您来了?”
“哎。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来了。”张阿姨应着,视线却不离吴澄。
十多年前,铁路办公室里,也是这个女人,走到孤单的小男孩身边,温和地问:“小朋友,你的妈妈呢?”
她问了三四遍,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她。
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在这一张清秀的孩子面孔下,神色不见任何悲伤,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是落单的小动物那种,绝望的冰凉。
这个身穿警服的母亲当时一震,不知为什么眼眶就有点湿:“孩子,先跟阿姨走吧。”
旁边的路警说:“张姐,这孩子有点不一样,麻烦……”
“这世上,没有麻烦的孩子。”她直起身来:“只有不负责任的大人——来,先跟阿姨回家,你叫什么名字?……”
这些,对于吴澄,是模模糊糊的一个淡影,只觉得这个女人慈祥的面容,让人亲切熟悉。
“没用的张阿姨。”丁晓接道:“他不认识您了。我在电话里不是跟您说了?”
张阿姨还是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吴澄,不知道该把自己定位成一个陌生人或是故人。她这个伤心而又为难的状态让吴澄心里难过,为她又为自己。于是他跟着叫了一声:
“张阿姨。”
“你看。”张阿姨果然被这一声叫的喜悦起来,转头对丁晓:“小澄不会不记得我。”
丁晓耸耸肩,试图从吴澄手里拿过行李:“走吧。”
吴澄推辞:“不用。”
“就这么几步路,您是客人。”丁晓看看他说:“张阿姨肯定叫了车,是吧?”
“你姐姐开了车过来,车站门口不好停,我现在打电话让她过来。”张阿姨一边掏出手机:“你就让小晓拿吧。”
“我不是客人。”吴澄轻轻推开丁晓的手。
后者一怔,微微笑起来:“这话,不如等你全想起来再说吧。”
话是这样说,丁晓也不再坚持。
张家姐姐开来的一辆QQ,车头活像可鞠的一张笑脸。
姐姐刚生完孩子不久,有些发福,远远地看见吴澄,激动也是溢于言表:
“说小澄今天回来,我开始还不大相信,这多少年了?小澄现在,真长成大人了,不错不错。”
“姐姐,还有我呢。”丁晓在旁边道:“为什么人人一见吴澄就无视我?”
“你?”姐姐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脑袋:“一边儿去。”
“你看吴澄。”坐在车上,丁晓有意无意地笑道:“这么多年,我一直试图取代你来着。”
吴澄看着窗外,陌生而应当熟悉的城市,一片一片的风景掠过去。
“但在这儿的每个人心里,那个叫柏澄的家伙都是无可取代的——包括罗浅浅。”
“我会找到她的。”半分钟后,吴澄才转过头来,看着他说:“我一定会找到。”
“还记得这里吗,小澄?”张阿姨打开家里的一扇门:“你刚来的时候,每天都坐在这里的。”
陈旧而安静的房间,夕阳从窗口投进来,把室内切割成光影不一的色块。角落里一把孤零零的靠背椅,正对着玻璃窗。窗外一株高大的鹅掌楸,吴澄看过去的时候,一两片绿叶正缓慢飘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