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儿子在跟她谈条件。
她说:“哦。”
然后她笑了,说:“很好,小澄,那你想做什么呢?”
吴澄微微摇头:“没有什么。”
然后他顿了一顿,直接说:“妈妈,我只,喜欢她一个。”
吴玉雁点点头:“好的,妈妈明白了。但我希望你也给妈妈一个面子,今天晚上不要提。”
吴澄暗暗苦笑一声,他生命里的两个女人,她们站在对立面,却在这件事上出奇的一致:“可以。”
“很好。”
罗浅浅一直坐在角落里,无人招呼。吴澄隔着许多人对她微笑,她脸红,回给他笑容时四处张望,像一只危机四伏中的小动物。
吴澄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可是她紧张的样子他也喜欢。他们都是人群里的格格不入者,同样气质孤单,他现在很想抱一抱她。
但他身边站着沈柠,他母亲在对别人笑:“小辈的事,我们不管的。”
沈柠挽着他的手臂,他不能把这个女孩子甩开。
沈伯伯招呼他们见一位长辈,他只是一转身的工夫,回头,罗浅浅已经不见了。
他紧张起来,目光四下找寻,看见她在跟一位侍者说话。侍者往旁边指了一指。
洗手间在另一个方向。
吴澄看看母亲,母亲在跟别人谈笑风生,但她一向紧随一旁的助理,不见踪影。
“沈柠。”他转头,尽量温和地对沈柠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呗。”沈柠一贯娇纵的神情里,头一次出现了受宠若惊的痕迹。
“刚刚那位李董,你能不能帮我,要他的号码?”
这个谎言太拙劣了。但沈柠竟然高高兴兴地脱开他的手臂:“好的呀,你等着,我去找我爸。”
吴澄看她像个小女孩子,提着裙裾向她爸爸快步跑过去。吴澄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向罗浅浅消失的方向跟去。
“你好。”罗浅浅跑得太急,有些气喘吁吁,她问服务台的接线员:“请问是否有位丁先生找我,我叫罗浅浅。”
“您稍等。”接线生拿起话筒问:“请问有没有一位丁先生找罗小姐?六号线?好的——小姐,您的电话。”
“哦,谢谢。”罗浅浅接过电话:“……丁晓?丁晓,是你吗?”
“……你怎么会打过来?……你不要急,不要急,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很好……不,你不要问了,总之我会回去,你放心……真的……不,不是他,我不是找他……你别问了,你放心就好……”
吴澄站在一丛鹤望兰旁,从头到尾,听见这个谈话。
他不是要故意听壁角,但是这个世上,任何热恋中的人,在这个场合,都太难控制住自己的双脚和听觉。
她声音压得很低,不仔细听不清,不是跟普通朋友的语调。这样的交代方式,也不像朋友那么简单,总之她对对方,是有义务说明的。
丁先生。
是不是她曾经提过的,她爱的人。那个男人,拥有她不为他知晓的过去。
“吴经理。”卢助理在他身后,拍一拍他。
吴澄回头,对方递给他一份折好的报纸。
右下角是寻人启示。罗浅浅上午看的那一则,登报人是丁晓。
吴澄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放下来,他注视着卢助理:
“是你通知他?”
卢助理默认的,笑一笑:“吴董是为您好。”
“为我好。”吴澄看着他,隔了几秒,竟然也笑了起来:“很好。”
“哗”一声,他把报纸扔回给对方,快步走出去,握住罗浅浅的手。
后者吓了一跳:“……吴澄,我……”
吴澄没有再让她说下去,他扣住她的手指,递给旁边的服务生一叠纸钞,说:
“去,去叫记者。”
第十九章 威逼
三日后,天波市。
李扬抬眼看看推门进来的吴澄,微笑道:“我还以为你最近没有必要踏足这里了,花月春风啊,报纸都登了。”
吴澄走过来,坐在绵软的皮沙发上,有点疲惫的样子。
“怎么回事,不是闹矛盾了吧?”
“不是。”吴澄回答道,隔了一会说:“只是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有些事情我想知道,却没有办法问她。”
“什么样的问题。”
“很多。”吴澄垂着头,声音沉闷:“有时候,就差一点。”
李扬不说话,用沉默鼓励吴澄说下去。
“差一点,我就可以够到回忆。”
“你说你的回忆,跟她有关?”
吴澄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问?”
“她不愿说。”
“你认为。”李扬慢悠悠地说:“她是故意瞒着你?”
吴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那你想我帮你什么?”
吴澄迟疑了一小会儿,终于说出口:“帮我,恢复记忆。”
李扬吃惊不小:“恢复记忆?”
“你以前提过。”
“是的,催眠疗法,我以前向你提议过,你说没有必要。”
“现在是现在。”
那个女孩子,勾起他空前的想拿回回忆的欲望,过去不能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一团迷雾,它应该是未来的指引,他要它告诉他,曾经发生了什么,他对一个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到底从何而来。
“好了,你面前是一扇门,你现在过去,推开它……”李扬娓娓的声音传入吴澄耳中,后者躺在那里,记忆如一门之隔的圣光,微微露出一线。
同一时间,罗浅浅正在书店里,低头整理书籍,阳光落在她的指尖,她手指的阴影于是如蝴蝶,在一排排书脊之上静止,或者不时微微的一个翕动。
身后,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缓缓的缓缓的,像一泓流动的水。
罗浅浅闻声转过身来,阳光正投在来人身上,以至罗浅浅一时看不清:“你好,请问你要什么?”
但是对方说话了:“罗小姐。”
罗浅浅怔在那里,回忆是一面薄透的利刃,这声音是它的剑柄,呼啸而来,把她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终于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伯母。”
吴玉雁看着这个女孩子,她比六年之前高了一些,却瘦了,白了,六年前她像受惊的一只小鹿,如今她像瘢痕累累的一只倦鸟。
如同当时一样,她心里涌起一点对这个女孩子母性的怜悯,谁都不是生来的铁石心肠,不过有人压得住而已。
吴玉雁就属于这样的人,同情对她来说,是迎面而来的一缕微风,让她良心舒适一下,然后过去也就过去了。
终于是躲不过的,要面对面的谈一谈。
那场酒会上,她们彼此都如愿以偿的没有见面,吴澄把场面弄到那一步,吴玉雁站在人群的外围,脸上是收不住的疲惫。
儿子一定要把事情弄到那种地步,就为了这样一个女孩子。念及自己来的目的,她笑容反而更加慈祥,重复一遍:“罗小姐,好久不见。”
罗浅浅不知如何应对,像人赃俱获不得抵赖的贼,失主此刻捏住她的手腕给她一个这样的笑容,如何不让她毛骨悚然。
“伯母,我……”
“这个店位置不错,一找就找的到,环境也好。”吴玉雁语调里全是闲话家常:“这样的工作,挺适合罗小姐的。”
罗浅浅微微冒汗。
“我知道小澄跟你在一起。”吴玉雁继续笑道:“罗小姐,你相信我,我知道很久了。
不过我不是封建的人,儿子大了,我哪里管得了他,他不要玩的太过分就行,好歹你们以前有那么一段情分。
我也知道,你一个人女孩子在外头讨生活不容易,你这样的情况呢,让你做些复杂点的工作怕也做不来。索性做点力所能及的,罗小姐你多么幸运,年纪轻轻就已不必打拼,女人的本钱说起来也就那么几样,是不是?”
她语速很慢,听上去似乎毫无锋芒,笑容和煦,罗浅浅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小澄这孩子厚道,日后也不会亏待你,好在现在这社会越发开放了,法律容得下,我们这些家长自然睁一眼闭一眼。
我来,就是很久不见,我记性也不好,怕以前有些事情记不得了,过来让你提醒提醒我,这么着,见到罗小姐我就全想起来了。”
她轻轻逼近一步:“罗小姐自己不会忘了?”
这时有人进店买书,看见两个女人面对面僵持着,一时茫然:“请问……有专业英语的辅导教材没有?”
“啊有的。”罗浅浅勉强忍住语调里的颤抖,撇开吴玉雁去另一个书架那里拿了书过来递给来人,收了钱。
吴玉雁悠悠然站在那里,泰然自若地微笑,看罗浅浅忙碌,像看着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方才那么轻轻一拂,定然已经再不足为扰。
买书人走后,罗浅浅站在柜台那里,把视线重新投向吴玉雁。
“那么就这样罗小姐,我走了,你多保重。”
她正要转身,罗浅浅叫她一声:“伯母。”
她看回她。
“我不知道您让我提醒什么事,但是六年之前的事,我认为羞愧的不该是我一个人。”罗浅浅脸色苍白,目光却紧紧锁在吴玉雁的身上:“有些人,抛弃自己亲生骨肉,多年后才想起找回,趁人之危,威逼利诱,您认为这样的人,怎么样?”
吴玉雁有些愣怔地看着罗浅浅,很快反应过来,多少恼羞成怒:“罗小姐,我以为你至少还有些诚信,当年收了我的钱,今天这样出尔反尔,你倒来指责我?”
罗浅浅微微笑起来,笑容苦涩无限:“我没想这样的。”
“什么意思?”
“伯母,你大可不必跑这么远来一趟侮辱我,顺道把你儿子都侮辱了一遍,我不会霸占他太多的时间。”
吴玉雁哪里肯信:“那你是不肯离开?”
罗浅浅闭嘴不答。
“很好。”吴玉雁反而微笑了:“罗小姐,你保重。”
她就这么离开了。
吴澄从催眠中醒来,茫然看着坐在一旁的李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