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愿君
许久以后,直到茶座服务员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尽责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添加茶水,温暖才对外界有了反应,迷茫了片刻后摇头:“谢谢,不用了。”
从手提袋里掏出钱包结账,出了茶座径直走向韩哲的车,坐进去后,才感觉心口像有利爪挠过,要裂开似的疼得滴血。
童耀猝然离开,她还能借助放声长哭来宣泄,但这一次,奔腾在体内的痛却找不到出口,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看到落地窗内与温暖谈话的女子,看到街对面停靠的宝马,看到她面色惨白拉开车门进来,韩哲什么也没问,只默默地把她送回蔷薇花园,然后,每天放下工作过来陪她。
连续几天,温暖都过得浑浑噩噩,梦里总是出现与顾夜深有关的凌乱画面。
愚人节的斜风细雨里,面目模糊的他撑着伞站在狼狈蹲在地上的她面前,低醇的嗓音穿透风雨贯入耳内:“小姐,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前往北海道的飞机上,飞机忽然剧烈颠簸摇晃,她端在手里的热牛奶落在他膝盖,他却只抓住她惶乱舞动的手,顺势探手揽住她靠上他的肩:“别怕,气流紊乱造成的颠簸,一会就好。”
她落入海里,他将她救起,半梦半醒间,他紧紧地抱着她,贴着她,耳边是他低醇如大提琴的轻喃:“暖暖,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要坚强一些,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心疼你,在乎你,舍不得你……”
滨江花园的房子里,做饭时她因走神切到手指,他捉起她受伤的指用力按住,似调侃又担忧地:“温小姐,想吃肉也不能是这种方法吧。”那时他们距离隔得近,她看到黄昏橘黄色的阳光从厨房的窗户漏进来,落在他左脸的一侧,将他的眼波映得流光溢彩。
深夜的街头,他开车找到她,借她的手机输入他的号码:“以后,若难等到车,可以试着打我手机,一个人这么晚了总归不安全。”
枫大附近的“七里香”湘菜馆,她喝醉酒,第二天,镶在墙壁的浴镜上贴了一张字条:温暖,厨房里温了皮蛋瘦肉粥,起来后吃一点。另:眼睛若肿得厉害,冰箱里有闪敷包。顾夜深。
她在设计师资格赛失败后,他调她上去当助理,为情侣装的设计养精蓄锐,借去郊区工厂视察的机会带她去秦记吃小汤包,带她去“忘川”做催眠。
一起吃饭时,他给她盛又浓又白的鲫鱼豆腐汤:“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他盯着她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替她将垂下来欲落进汤碗的发丝挽至脑后,他手指的皮肤有些微粗糙,触着她耳朵痒痒的。
他说:“我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他说:“温暖,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说:“暖暖,如果你有一点点动心,就试着允许我给你一次温暖的爱情,好吗?”
他出差归来,她在浴室洗头,他挽起衣衫,拉开她的手,十指插入她沾满泡沫的发丝,指腹在头皮上来回滑过,带着淡淡的凉意……
他喜欢亲吻她的前额,一如蝴蝶掠过莲花,明月清辉洒落极清极浅的池塘,没有惊扰,没有沉溺,亦没有难解的欲望,只一味地温暖妥帖。
他说:“暖暖,我爱上你,是在你最伤心的时候。”
他说:“暖暖,我并不伟大,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能生育的夫妻都可以领养毫无血缘关系的孤儿,而这个孩子,它与你有关,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延续了你的血脉……”
每晚准时十点,他会打电话过来和她聊会儿天,没有甜言蜜语,只是简单的问候和关心,养了一只宠物狗“囡囡”,与暖暖谐音。
她受到刺激,遭到催眠的反噬,为让她挥开童耀遇难时的阴影,他抱着她,将唇从敏感的耳后根移至颈上:“暖暖,试着闭上眼,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触碰你的地方,别担心,不会逾矩……”
他说:“暖暖,爱之一词,我从不轻易说出口,其实,我也害怕得不到回应,现在,你睡着了,没有回应,我也不会难过,更不会难堪。暖暖,我爱你,你有多爱他,我就有多爱你。给自己一次再爱的机会。”
在樱花市的樱花大道,西装笔挺的他从车里出来,身材挺拔苍劲,轮廓分明的脸映在淡淡暖暖的金黄色夕阳下,分外俊傲,她扑入他怀,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肩背:“暖暖,我来接你回家。”
情侣装发布会上,他穿着与他对应的男款,眸光深处隐约含着笑意,表情泰然朝她走过来,轻轻抓了她的手,坦坦荡荡牵着她走T台。
他送她“天上人间”,捏着她的手腕在耳边轻轻说:“暖暖,从此,你和他的那一场,都交给这条手链来承载,你置身事外,和我,开始吧。”他吻了她,不再是暖暖的额吻,而是唇与唇的热烈触碰。
她羡慕北堂寂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康康,他亦把她拦腰抱在怀里,泰然自若微笑:“偶尔为我的女朋友疯狂一下,就当年一回。”
因为看到纪如瑾从他办公室出来,她脑子犯诨去问,他忍趣不禁:“暖暖,我怎么发觉,你今天的最终目的是来查岗的?”她懊恼要走,他从后面拥住她,“傻瓜,我喜欢你这样。”
……
这些片断在梦里不断反复,她冷汗涔涔从梦里惊喜,耳畔仿佛还有他淡淡的声音:“暖暖,得不到回应的追逐,我乏了,就这样吧,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这么多他对她爱的证明,她不相信顾夜深流露的感情有假!
他对她的爱,是真的!
温暖就是这样一种性格,一旦坚定了某种信念,就会成为执念,像曾经对童耀坚守那么多年的爱一样,不到非死心不可,绝不轻易放弃,所以,一旦她坚定顾夜深爱她不假,就开始寻找会出现目前这种状况的原因。
顾夜深有心躲着她,她凭一几之力自然无法找得到他的人,于是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顾康康。
电话拨通后,她开门见山:“康康,你老实跟我说,你陪伴了我这么多年,是不是因为顾奶奶的遗愿?”
彼端,顾康康刚和北堂寂从乐城到达仁爱医院,顾夜深才交待完让她无论如何要瞒住温暖,忽然被这样幽怨地一问,顿时张口结舌,半天才讷讷地开口:“暖暖,你、你知道啦?……奶奶是因为无心之失害死童耀而郁郁寡终,我和哥会认识你,一开始也的确是因为奶奶,可后来……”
“后来你是作为朋友真心待我,这一点我不会怀疑。”温暖接下她的话,“夜深待我真心,我也不怀疑,可他现在突然将我推开,康康,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她着急的样子,顾康康差点就要和盘托出,但这一次,对最不想欺骗的好友,却只能狠心:“暖暖,他没发生什么事,也许他爱你不假,但他更爱纪如瑾,他们正在准备复婚的事。”
“我不信。”温暖低咽着,“康康,我不相信。”
“暖暖,你最好还是相信。”顾康康亦沉重起来,“早知道我哥会这样诨账,当初就该劝你跟唐子旷复婚。”她并不赞同这样瞒着暖暖,但不瞒着,最后的结果,暖暖怎么承受得了。
就连康康都证实纪如瑾所说的全是事实,温暖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她想到骆琛,如果他们要复婚,骆琛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在“忘川”做催眠这么久,看得出来他和纪如瑾是相爱的!
久城制药有限公司经理办公室内,骆琛正黑着脸讲电话:“……你帮忙就帮忙,我不反对,但你怎么跟她说倾城是顾夜深的女儿,还亲子鉴定,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吧!”
纪如瑾在电话那端挠头:“这不是为了增强说服力嘛,你知道倾城是你的亲骨肉不就行了!谁让夜深上次帮了你大忙!记住了,如果温暖来找你,就说我们已经离婚,装得像点啊。”
骆琛一脸不爽,还待要说,秘书小姐敲门进来:“骆经理,有位温小姐找您。”他只得摁了电话。
得,这些天制药厂忙得焦头烂额,他连续几天几夜没休息好,现在这副胡碴横生、满脸憔悴、衣物褶皱的落拓模样,倒是像极了妻子与前夫旧情复燃、他惨遭抛弃的寥倒形象。
从骆琛的办公室出来后,温暖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端一样没有知觉。
真相竟然是这样!
来的时候是韩哲开车送她的,她坐上车后,脑子里还无法正常思考。
一直只默默陪着的他终于开口安慰:“温暖,既然他已经舍弃你,就不要再难为自己了,要不要我带你离开枫城,出去散散心?”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难过痛苦,带她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温暖紧紧地攥着双手,仿佛未曾听见他的话,良久,她忽然转头望向他:“韩哲,你说过愿意做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你说什么?”韩哲讶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心里的喜悦又不可抑止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