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 血夜情(1 / 1)
夜幕笼罩了长安城,漆黑的夜色,迥异于月圆之夜该有的明丽。流火的七月,已是些微显出了秋意,就像十三年前的中元节,一轮血月高悬碧落。
只是,也许今夜是别离时,不再如那夜是相逢刻。
依旧是一袭如血的红衣,猎猎风动,伴着浓稠的夜色飘摇,一路行来是曼妙了尘世繁华的炫丽夺目。
朱雀门前唯一的回首,仰面对天,那白玉一般的面庞,映着今夜略微赤红的月色,绮丽且又多情,而那左额上鲜艳欲滴的梅花烙,如往日斜斜地伸出,揽住一缕不可捉摸的无奈。
提气纵身,翩跹的红衣如展翅的凤尾蝶,轻巧地飞过高筑的宫墙,魅影一般飘到西宫的偏僻一角——爻园。
穿过重重的石榴树,碧绿的叶发着光,透过凋零的红花,错落成粼粼的湖光,潋滟招摇,而那血一般的衣角拂过参差的枝桠,化作最美的景象,一见难忘。
缓缓经过那一条屈曲弯折的长廊,似是去赴一场盛大的晚宴,闲闲的步态,点缀了雕梁画栋的荣华。夜风敌不过那人的清雅,吹散那如墨的三千青丝,飞扬宛若迷蒙的美梦。
丹凤般翘起的眼角,今夜也是愈加的流光潋滟,专注于那不远处的屋子,每一次闪烁都流泻出万千华彩。
路终是有尽头,就算遥遥迢迢,行来亦只是须臾。
站在那扇紧闭的雕龙大门前,他伸出美丽的右手,优雅的形状,那轻轻地一推似是引来了一道清辉,将他修长的影投射在汉白玉铺就的地上,隐约可见的莲花浮雕在那样的红影里,消灭了永恒的盛开,幻化成虚无托起了那人的气韵高华。
踏过那道门,走向那不远处的床,珠帘微动,紫檀幽香,雕龙玉凤恍若活化,而那人空留血月一个孤绝的背影和一串步步生莲花的步伐。
“你来了。”燕礼恭见到越微人时仍旧是情不自禁地惊艳,那是近乎奢侈的优雅,近乎决绝的高贵,每见一次,都忍不住慨叹动容。
“是。”至此已是无话。
未看燕礼恭一眼,越微人挑起珠帘,坐在床沿,和十三年来的每一次一样,从从容容、轻轻巧巧。还是曼妙地一指,燕少千悠然转醒。
“少千,为师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回去时你可要好好看看。”微微勾起的唇角,是春水难匹的温柔。
“我们先回去再说。”牵起越微人的手,燕少千欲站起身来离开。
“先做一件事。”那美丽细长的眼睛看向燕少千时竟显出几分痴迷,“否则,你不可出你三十七叔周围百丈。”
燕少千有些错愕,依旧不明就里。
“他给自己种了母蛊,待为师给你解了半月相,我们再回去。”伸手理了理燕少千微乱的头发,越微人笑笑,“你这样回去,会吓着别人的。”
“别人关我什么事?你又没被吓着。”燕少千撇了撇嘴,理所当然地说出心中所想。
“不是教过你,女为悦己者容吗?一点也不长进,白费了为师十三年的口舌。”笑意不减,越微人佯作发怒,斥责起燕少千来。
他二人言笑晏晏,红黑交映之间毫无其他人插足的地方。燕礼恭站在一旁,一条蛇盘旋上他的心,渐渐收缚,越来越紧,那蛇吞吐着的信子舔舐着他的心,冰凉的触感冻结了所有的温情。
“怎么解?”燕少千随意地问道。
“解的时候不就知道了?”越微人避开她的问题。
“那你早不给我解?害我在这里给别人做奴才。”燕少千修长的眉又是上扬成凌厉的弧度。而燕礼恭成了她口中的别人。
“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要有长进。”越微人笑着回答道,“让你跟为师较劲,不就是打了你吗?至于使那么大性子?”
“哼,与尔斗,其乐无穷!”扭过头去,那轻快的语调透着心性中最纯善的恶意。
听的人,一个无可奈何,一个遍体鳞伤。
燕少千在宫中半月以来,虽是时常与燕礼恭相谈甚欢,可从未显出亲近之意,如今却像个孩子一般在越微人跟前斗气,燕礼恭看在眼里,微敛的眼睑遮住了眸色中泄露的所思所想。
“把手伸过来。”很平常的语气,可燕少千很听话地伸出了手,而燕礼恭的脑海里尽是那人痛到昏厥也不肯妥协屈服的眼神。
挽起燕少千的袖子,仔细地看了看,又放下,失笑般的说:“不是这只,把那只手拿来。”
“真麻烦。”燕少千小声嘀咕着。
“你还有理了,谁自找麻烦的?”一个随意地反问,越微人就令素来伶牙俐齿的燕少千乖乖闭嘴了。
种了蛊虫的手臂暴露了出来,常年习武的手臂,修长匀称,柔和的肌肉线条蜿蜒成起伏的弧度,充满力量感的同时有一种难言的美丽,甚至,可以称得上诱惑,与当时无异。
只那中央的一点嫣红灿然得堪比盛开的三月桃花,燕礼恭看着那动人的颜色,觉得它是如此的刺目,甚至,带着嘲弄的讥讽。
越微人优雅的食指轻轻地触了触,抬首问了句:“有感觉吗?”
“没有。”老实地摇了摇头,燕少千答道。
“那便是最好了。”如此便不会痛了。
从袖中取出一卷锦布,展开,上面排列着密密麻麻的金针,越微人一边取针,一边嘱咐着燕少千:“为师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如有不测,你出了宫就去找摇光。”
“你怎么会不知道?”燕少千的印象中越微人是无所不能的象征。
“为师怎么会知道?为师是人,又不是神,没试过啊。”一根长约三寸的金针扎入燕少千的肌理,越微人如画的远山眉微微蹙起。
“哦。”觉察不到金针刺入的感觉,燕少千仔细看着越微人的动作,又问道:“你会不会有危险?”
“不知道。”也没有抬头,越微人简单地像在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别说话,好好看着。”
他没有抬头,不是因为专注,而是因为不敢,他怕他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想法。而燕少千太熟悉他,熟悉到每一点一滴都已浸入骨髓般深刻,于是,她听话地沉默了。
愿意为救我而犯险吗?燕少千在心里自嘲地问。为什么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孩子呢?
一片锋利异常的银刀划开燕少千的手臂,切的角度极好,甚至没有划开血脉,肌肉显露出来,新鲜的红色,但没有流血。
小心翼翼地剖开那道血液奔涌的经脉,然后,飞快地剜去自己掌心的表皮,越微人将手覆在那鲜血即将汩汩流出的地方。
血脉相融吗?燕少千看着越微人的动作,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她是没有知觉的,至少这只被剖开的右臂没有,然,越微人有,那么他该有多痛呢?燕少千不得而知。
他饱满的额头被漆黑的长发掩着,艳丽的梅花烙隐约可见,细细的汗珠散布在上面,仿佛沾着露水一般,似有似无间成就冬日的奇观,只可惜如今是晚夏,不是初冬。
燕少千可以感觉到一股炙热的气流在体内穿梭纵横,那强劲的真气鼓动着筋脉,似乎将什么东西从其中抽离出来。
眼见着燕少千白玉凝脂般的肌肤下浮起一团小小的突起,燕礼恭觉得身体内的母蛊在挣扎,他慌了。
怎么办?就这么看着越微人帮燕少千解了那半月相吗?虽然他曾有杀了燕少千的念头,可终究是舍不得,让越微人帮她解蛊似乎是唯一可以让她摆脱变身命运的方式。
但,他不甘心,不然也不会将母蛊种在自己身上以留下燕少千。难道晚了十三年,就是晚了一辈子?他又忘记了,他是燕少千的三十七叔,而不是一个单纯的男人。
那小小的突起前移着,逐渐靠近了那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那个男人优雅的手握着燕少千修长的臂,和谐得太过刺眼。
如果那个男人死了,这该有多好?再也没有人可以带走燕少千,去了蛊虫的燕少千功力大减,必将敌不过辛,那她就可以永远留在爻园里,做他燕礼恭的解语花。
有时候,只是一瞬间,一个念头冒出来,它便会疯长,盘亘在你的脑海里,搔挠着你的心,越发的清晰。
那就让他去死吧,反正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命也不少,也许辛现在已经得手,燕肆湖已经死了,如此再多那男人的一条命,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那缓慢移动的蛊虫此时正穿过越微人的掌心,就快要进入他的身体,还差一点点,只要用他无匹的内力将半月相化作齑粉,便大功告成了。
真的只差一点点,那蛊虫才钻入掌中,燕礼恭的唇角勾了勾,隐晦的琥珀色眼里一道厉光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