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第49章 再见君洛(1 / 1)
没有人看出他在害怕。白羽没有,纳兰璿没有。所有的人都没有。他们只认为他在愤怒,以为他在不悦……
循着月光,君默然走上以羊脂白玉砌成的曲桥,桥柱上雕有各式神兽,每走五步,便有左右对称各一尊,他的脚步最终停驻在那一扇双门之前,目光专注,似乎视线已然透过雕着精致花卉文案的窗户,望入其中。
他在等待她醒来,即便三日已经度过一日,与她相伴的时候还不若等她醒来的长久,但他的眼底却没有显露一分不耐。
白羽伫立在不远处,眼神渐渐深沉下去,马不停蹄地将大皇子接来,竟是为了这等母子团聚的结局。他直到今日,才知道为何皇帝做出了那么多不合时宜的举动,原本的疑惑不解,如今都再明了不过。他对这个女子,不甚了解。
在她是纳兰希的时候,就觉得她的心思,无人可以看透,如今化身为他国公主,他才开始怀疑,之前的所有,都是她精心布置的计划。
但,木已成舟,她离开了暝国后宫,但留下了唯一的皇裔,这等行径,他却无权置喙。
君默然不再迟疑,推门而入,却已然看到她早已清醒,坐在床沿,他却一瞬间看不透她此刻的神情。
一步步靠近那一个阴影,他点亮了烛火,整个昏暗的房间,转暗为明。“小希,他方才来过,汤药正熬煮,是因为最近太过疲惫的关系罢。”
他说得随意,那是纳兰璿对他所说的原因,却不知为何,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席话从他口中逸出的时候,他才发觉得她已然掀开单薄锦被,弯下腰来。
她欲要下床,却身影踉跄,一个不小心右膝落空,一声惊呼后,她已然跌进他稳健的怀抱里。
“小心。”他神色一柔,察觉到怀中的人儿身子微微僵硬,她始终是低着眉眼,不看着他的眼睛,他只是觉得讶异愕然,却不曾深究下去。
她猝然抬头,白皙的肌肤之上,闪烁着瞪着他,吐纳声浓重而急促,眸里闪着怒焰。
末了,她先开口,一字一字,咬着牙关,说得愤恨。“不要碰我!”
他微怔了怔,却还是压下心底的情绪,降贵纡尊地赏赐给她最温柔的嗓音,却也是最关怀的语意,他的嗓音因为刻意放轻而显得更体贴无害。“你若还是觉得不适,我找太医来替你诊治。”
在听到那男人说诊治的片刻,她怒她愤,恨不得以双手扯裂那男人的温和笑靥,而这等激狂情绪在此时却无法沉淀下去……
“小希?你……”他的眼底突地印上一片诡谲的色彩,他不曾留意过,她到底醒来了多久,而她此刻更像是变得陌生,判若两人。
她冷冷望着他,他眼底的紧张,令她稍稍清醒,直到看到他愈发苍白折脸色,她才意识到什么似的,低头,手上的血如此鲜艳夺目!可她一点也不痛!
她的手边,到底何时多了这一把,精致的匕首?
她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吗?
她还是,没有更好的结局了吗?
她恍惚失了神,他眼神一紧,猝然伸出手,想将匕身转向,不让它的锋利深深陷入她的细皮嫩肉里,那看起来好痛,血都染红她的掌心——比起匕首一半没入他的胸口,他反而像没有痛觉。
他目光一凛,笑意消失无踪,隐约间君默然好似看见明月希的清冽眸子转为魔佞血红。“你怎么了?”
她清晰地看到他胸前的赤红色,身子止不住轻轻颤抖,顿时瞠圆双眼,将最后一丝力量用来大吼:“不要看我!”
但是那丝力量仍只是细若蚊鸣,再大的力道和嗓音,也不过凝结停驻在她的喉间,才出口,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更多呕出来的刺眼鲜红。
她,知道自己如今不是往昔的模样。
那力道再大一分,她手中的整把匕首都可没入他的胸膛,她不知自己是何来的力气,源源不断地灌输给她无形的伤害之举。
那一双淡色的眸终于缓缓正视她,明明是澄澈似水的眼,却又深邃得令人捉摸不着。良久,他启唇,笑着问出的话语,却是令她痛彻心扉。
“当初,你娘亲就是这样……”
太多太多的血腥和不堪回首,他没有说出口,但是这寥寥数字,已经足够令她手足无措,她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只是更多殷红的颜色汨汨而出,从她紧闭的指缝之中,淌下,滴落到身上的白色里衣之上。
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就算是一个字,也没办法。
君默然眉峰紧蹙,身子之上的疼痛,他察觉不到,只是她不断呕出的鲜血才是最大的刺目。
他扶住她的肩头,手心的温度似乎烫伤了她,她猛地从他的手下逃脱。挣脱开他双臂的禁锢,急急夺门而出。
她的脚步太过慌乱,身影在他的眼帘内转瞬即逝,像是穿透夜色的清风,他伸出手,也抓不住任何的痕迹。
他的眼神一分分沉下来,久久伫立在原地,胸前的一片濡湿炽热,也引不来他的半分关注。
身后一阵平静的脚步声徐徐传来,君默然蓦然转身,迎上对方的审视目光。
来者,正是捧着温热汤药的纳兰璿。
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君默然胸前的血色之上,黯然地望向那一把染血的匕首,面无表情地走入房内,将手中的汤药,置于烛火摇曳的桌面。
其实,喝不喝药,并无太多差别。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要救她,即便她无法回应自己的情感,他也再无任何资格对她作出长久承诺,但这一点,毋庸置喙。
他自然要比自己幸运许多,因为他得到了她的回应。即便是与眼前的君默然相比,感情和付出,关怀和信任,他不比君默然少,不比他淡。
“她是身患重疾了罢。”君默然轻轻瞥向他的方向,眉峰并未舒展开来,望向那一碗深色药汤,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嗓音低沉,说得极慢。
他的伤口并不深,她突然将匕首送入他胸怀的那一瞬,远远没有看到她那一双诡异妖魅眼眸和呕出太多太多鲜血时来的心痛,无法呼吸的窒息。
“我相信舞阳的离开,即便你对她当真没有心爱的情绪,她始终也是你的妻子,你应该还念着夫妻之情,也该知道——”他见纳兰璿依旧沉吟不语,稍有不悦,却还是掩饰的完好。他眼波一闪,语带深意。“生离死别,到底是何等的悲哀。”
“若她时日无多,若她无药可救,若她非要离开,告诉我,我有权知道所有真相。”他不想从纳兰璿口中听到这般的噩耗,毕竟她看似弱不禁风,弱不胜衣,却并不是娇弱的女子,她和舞阳不同,她涉猎武学,身手敏捷。但,如今她看上去很不好,除了做最坏的打算之外,他别无他法。
他要从纳兰璿的口中,得到最明确有答案,才有时间作出自己的决定。至于她……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她亲手伤了他,自然是万分不愿再看到他的。
“你不在的话,她万万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纳兰璿最终开了口,冷淡无法掩盖,可惜的是她妄想的三日之期,感情宛如炽焰一般轰轰烈烈,在暗中滋生蔓延,如何挨过去三日的时间?
想必,就算是面对着他的每一瞬,看着他的专注和温柔,都会是最大的痛苦。
他怜惜明月希的不好过,却又不懂她为何如此偏执,她一心要给彼此一个完满的结局,殊不知——命运如何还会给她,扭转乾坤的机会?
“如果不想她死,如果不愿看她痛,三日之期一过,就远远地走开,再也不要回来。”纳兰璿压下脸,掏出洁白的帕子,将精致匕首收在其中,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眼底的深沉,却无法看透。
“要我对她不管不问?”君默然无声冷笑,纳兰璿轻描淡写的残忍,他做不到。他在暗中紧握双拳,强忍下冲动的欲望,他的面色铁青,俊容之上只剩下冰雪的温度。
“不管不问,才是对她最大的仁慈。”纳兰璿紧握着那一把小巧匕首,眼神一暗再暗,嘴角笑意,隐约闪烁着苍茫。“你问我懂不懂何谓生死离别,我当然明白。既然她已经将整颗心,所有的感情都交给了你,你就算离开,还有什么不舍?”
“就算我离开,她就可以好了?”君默然无声冷笑,眼前依旧浮现着方才那一幕,他清楚纳兰璿不会说出任何真相,他转身,走向门旁。
“情到深处,不只是想着要如何霸占她的一生……你坚持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的自私,对她而言,有害无益。”
纳兰璿目送着他远远离开,了然他的脚步为何如此匆忙,神色为何如此不安,可以在这个天子的脸上看到这样真实的情绪。
这,是头一回。
但愿,也是最后一回。
这是一场,任何人都逃不开的逃亡。
月光的光彩,宛如圣洁的白绸,披盖在她的肩头,一丝一丝柔和的光,氤氲了的形体,周身的五彩祥云,仿佛隐约闪现,随着飘飘衣袂缓缓流动。
而那水中的倒影,却真实地打破上一刻的幻象,她即使早已洗清了双手血腥,却还是无法洗去所有的愧疚自责。
她安静地依靠着树干,她瞥向自己的倒影,那一副微红的双眼,苍白的唇紧紧抿着,黑眸里有着混乱的愤懑和难受。她别开眼,不再看着自己的狼狈。
那不是她。
她心中的声音,一遍遍地叫嚣着,怒吼着,咆哮着,方才那作出刺伤的举动的人,不是她!
“你要我,变得跟你一样么?你要我,永远都失去吗?”她原本只是低低地问着,只是突然话锋一转,眼底猛地添了凌厉的神色,朝着自己的倒影,低吼出声。
倒影在水面之上摇晃着,幻影被打碎,明月希氤氲的脸孔仿佛被风吹拂的流云,缓缓扭曲,唯一不变的是光晕下淡然轻抿的唇。
她恨自己,为何要在最后的关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虽然,她的心,早就无法控制,或许她此刻,才是真正的恶魔。
即便无法与他在一起,但是至少他们的情感不会流逝。但若是她当真伤害了最爱的人,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更不会,奢望对方的原谅。
那是,要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也断了他们一切的可能。
她隐约看到了幻象中的自己,安然地步入那清亮的湖水,将满身的血色褪去,她渴望如此获得救赎,肌肤上沾着他鲜血的地方,仿佛燃起一片火焰,她无可奈何的想要逃脱出去。
“小希!”身后的声音急促而短暂,化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找到这一处明月宫后方闲置的院落,原本以为她不会藏匿在这个角落,等待他的却是比失落而归更大的震惊!
他看到的,正是她步入湖心处,渐渐被灭顶的惊险画面!
他的目光之中,那一个身影,仿佛再也无法承受一分力度,湖水漫过她的肩头,她却还是一直往前走着,他的心猝然被狠狠撕扯着,不顾其他,紧随着她泡入湖中。
水花在周围翻腾,他一直在她身后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却像是沉迷在另外的专注世界一般,安然地拉开与他的距离。他吼到伤口再度裂开,鲜血的味道再度弥漫,飘扬在水面之上,她却始终没有回头。
第一次,他觉得刻骨铭心的疼痛。他抓不到她,伸长了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却是看到的发旋也渐渐被湖水吞噬的黑暗。
她渐渐沉下水中,白色的衣袍在水中翻滚了美丽的弧度,她的三千青丝舞动着美妙的姿态,她紧闭的双眸,像是传说中最清丽的精怪,在深夜出没,蛊惑人心。她感觉到在水中才得到些许解脱,不再如此难受,湿意和冷意化解了她体内异样的血脉蓬勃,才令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的意识在飘浮。
身子在半空中载浮载沉,恬静的眼眸盈满秋水波澜,长长的睫不时轻扇。
她偏首,在灰雾水色里泅泳,当视线转向侧方,她看见一个男人静静距离自己不远处,沉在水中,也在看她。
那层她无法撞破的暗灰阻碍,在他指腹靠近下浮生涟漪,修长的指,轻易穿透进来,轻轻梳弄她左颊凌乱腾舞的长发,动作温柔如羽,像是怕极了碰坏她。
他的手,终于触碰到了她。
她的眼神恢复到最平静祥和的时候,仿佛不掺杂这尘世间任何一丝污秽的颜色,那是彻底的冥黑颜色,她久久凝视着那一张面孔,思绪不禁飘到最远处,她眼神黯然,不知自己的心,为何生出哀伤的情绪。
“你为何要跟来?为何要这么做?”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他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是在水中,他如何可以突破心中对水的恐惧?她紧紧地盯着他,细小的水泡在她唇边生出,却无法发出任何直声音,也无法立刻询问。
他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笑意转瞬即逝,猛地用力将她带出水中。吞吐着呼吸的那一刻,他抓住她的手,愈发紧了,再也不愿松开。
她如今,变得清醒,她记得他幼年被推入水中的噩梦,是什么将他的恐惧吞噬干净,让他愿意与她一同沉入水底?
“你不怕么?”她呢喃着,眼神之中恍惚流露陌生的情绪。
“为了值得的那个人。”他挽唇,笑意飘过他上扬的嘴角,她在自己的眼中,依旧安然恙。
他眯着眼,望见明月希那头软质青丝在他面前像泼墨般披散,那道黑瀑的泉,流过他的肩颈心窝,完全覆住他。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她的脸颊紧贴着他平稳的心跳,但是不允许他碰触她,她几次她都拨开他的手,然而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总是在被她拒绝之后锲而不舍地重新抚慰着她,渐渐的,她勉强纵容他,让他的温柔细心填充她现在心里正剥落的缺口。
她的衣裳有大半是湿淋淋的,发梢不住地淌落冰冷的水珠,原先粉嫩的似樱的双颊因低温水气而冻得苍白。在那双乌瞳注视下,她埋首在他的黑发间,喃喃自语。她浓重的情感,一滴不剩地流入他的意识,深深地,敲进心底。陌生的刺痛,从胸口泛起,他蹙眉,将它忍下,它却越来越尖锐,扎在心头,剜得好深。
君默然开口,声音浅如轻风,她在恍惚之间,却听得字字清晰,他的目光坚毅而认真,清澄而明亮。
“害怕它曾经吞没过我,更害怕的是——”他不愿回忆的,不是落水的悲惨经历,而是身为亲人也可毫不留情地置一个孩子于死地的冷酷。他眼波一闪,深深望向她,声音在风中飘散开来。“它像是贪婪野兽,连你都一并吞下。”
“我们要整夜都泡在水中吗?”他浅笑着问道,执起她的手,将她带离水中,夏夜的风袭来,并不是很冷,他却体贴,紧握她的双手,习惯地放在自己胸前。
但他却忘记了胸膛的伤口,她却看的仔细,眼底的落寞,一分不退。她细喃在嘴里,有着淡淡的甜,淡淡的苦涩,还有淡淡的揪心?陌生的情愫,排山倒海而来。“我不是有心——”
她开始厌恶,自己此刻的解释。
“我知道。”他的笑意形成温暖弧度,不以为然,那伤口并未伤及要害,皮肉之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看到她宛如风中落叶还要轻盈,像是下一瞬就要重重落地来的那一幕。
“伤了你才说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可耻可怕,不可原谅。”她苦苦一笑,她可以重新面对他,心境却早已不同了。她的体内到底还蕴藏着多大的可怕能量,到底下一次是否还会作出更加骇人的举动,一切都是她无法料及的未知。
“你怕是生病了。”他顿了顿,依旧牵引着她的手,缓缓走上离明月宫最近的小径,淡淡吐出一句话,话语之中满是关怀,只是不仔细听,极易忽略。
她默然不语,静默着望着身前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逝去了。
他推门而入,她平静跟着进去,他压下她的身子,要她安分坐在桌旁红木圆凳之上。颀长健躯朝她的方向弯近,巾子连带她,落在她微仰的白皙脸颊两则,将她囚在其中,似乎要方便她擦拭他的头发。
他一手执起她的长发,发丝没有触觉,她不知道一络青丝已经沦入他手,他享受她细腻发质在指间滑动。
她的清丽花容上虽无太大的情绪起伏,他仍能辨清彤云飘挂其上淡然的晕红及坚持。
他收回了手中的巾子,却在转身的时候,听到那一道清冷女声,徐徐传来。
“我并没有生病,可惜的是,我没有。”如果是,她或许可受到他的包容安慰,原谅她的一时冲动和可怕的伤害。
迷蒙的视线尚未凝聚在他脸上,嘴里却细细吟出他的名字,一直没停,好像那是她此时唯一知道的字眼。
他轻描淡写说着这一句话,转过脸来,“比起被你伤害,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寂寞逃避更加难受。”
长指抚上她的唇,让原本还想说下去的她乖乖闭上唇,水灿明亮的双眸,映照出他一脸严肃认真。
她的胸中,翻滚着满满的空白的虚弱,他指腹的温度,灼伤了她娇弱却无法开启的双唇相顾无言,默然安静。
那么幸福的残忍,她要不起。
在她心中,楚自相便是永世无法受到原谅的罪人,如今,她居然无法撇去那一半相同的血脉,成为与他那般相似的人。
她觉得,对自己生出了恨意。
如同当年,恨着楚自相一样。
她的双手紧紧攥紧他的衣襟,轻柔着扯开,当那伤口一寸寸暴露在自己眼下的时候,她的眼神闪烁着,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双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末了还是全咽回去。
君默然挑眉浅笑,把柔若无骨的身子轻轻推开,慢条斯理地系好衣带。
一夜,安然度过,她面对着身旁的他,紧闭着双眸,君默然淡淡睇着她强装的睡颜,明白彼此的纠结煎熬,无法轻易散去。
无情吗?
若真无情,又怎会入魔?
她咽下口中的满满苦涩,成为第二个楚自相,如何要求得比他更好的结局?
若他的心中对她没有半分迁怒和仇恨,岂不是推翻了所有的过往?娘亲深深迷恋着那个男人,当匕首刺入她的心口那瞬间,她如何可以宽容对待,到头来,如何会没有半分恨意?
所以,他也不会。
再多的情,再深的爱,都比不上伤害的深刻。
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然是清晨时候,天微微亮着,桌上的烛火隐约闪烁着。远远的,她瞧见君默然的身影,好似一朵曳过苍穹的洁净白云。他手执书册,走向屋外两株高树间,拢妥衣摆落坐榻上,神色淡漠地揽卷阅读,凝神专注。
她挽唇一笑,心口的暖意,带出那耳熟的字字句句,含带着他不甚明了的情意,由她口中唱来更显清寂孤寥。
“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君默然捕捉到此时无意识逸出她檀口的句子,淡淡复诵,到后来,她清唱一句,他便尾随低喃一句。
她停下来,倚靠在门边,不远不近地观望着他,面容之上,再无其他多余的神色。
他还是理智的,至少一切该有的欣喜若狂他都没有,可是他和之前她看见的他又很不一样,总是好浅的笑,变得如蜜浓稠;总是好淡的眸,变得炯然炙热。
她仿佛还瞧得好清晰,他深锁眉宇、紧抿双唇,倔强地说着,他害怕那湖水将她吞下,将她带走。
时光一点一滴流失,彼此目光无声交错之中,仿佛心中的执念,也渐渐被软化。
她抿着双唇,笑意浅淡生出,见他的视线突然转向另一方,她也情不自禁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盈盈走过来,越来越近的人,是玲珑。
而她怀中的孩子——即使许久不见,难免生疏,但她还是一眼便看出来,那是她另一个无法简单放下的牵念。
“君洛。”
她的眼神渐渐幽深,唇边逸出这一个名字,天际间,拨云见日,像她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