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第16章 和好如初(1 / 1)
正好。
皇后的口中,逸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她依旧闭着双眸,脸上再无一分伪善的笑意,只剩下淡淡的疲惫,幽幽开了口。“姑姑,若是巧儿是我的妹妹,那么就算是美若天仙,蕙质兰心,皇帝也不会正眼瞧她的。”
她更相信,一旦被灌上“楚”这个姓氏,便无疑是在皇帝眼中被打入地牢,再也无法得见天日。
“好在她是齐德妃的妹妹,这样一来,皇帝才不会将对楚家的厌恶,加注在她的身上。”皇后这一席话,显然是说给见多识广的姑姑听得,如今她没有皇太后撑腰,自然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姑姑在身边提供对策。
安姑姑见她直起了身子,将软垫放入榻上,将皇后伺候地舒舒服服的。她脸上并无太多神色,只因在后宫呆久了,也清楚皇后心中在想些什么。“我也见到了,是个不错的姑娘家。”
“我看齐德妃也正有此意,她看似温和,内心也是不甘罢。若说蔺子君木讷寡言,朱贤妃贪图享乐,都可以成为皇帝冷落他们的理由。但皇帝为何会疏离齐德妃,姑姑你可了解?”她睁开双眸,在安姑姑手中接过一杯玫瑰露,缓缓说道。
“皇帝的心,岂是一般人可以看透的?”安姑姑无奈地摇摇头,神色波澜不惊。
姑姑说得对,她心底的感觉,正是如此,一直以来,她都只是站在远处观望着皇帝,却从未真正看透过他的心思。
她望向铜镜之中的自己,那一双眼眸,并无笑意,只剩下惨淡的无音之伤。
但愿巧儿这颗棋子,可以派上用场。
清翡宫内堂,玲珑在纳兰希的眼神示意之下,坐在她的身边,语气平静。“皇后是想要那个女子,得到皇帝的欣赏,主子打算怎么办?”
“隔岸观火。”纳兰希轻吐四个字。神情是出乎意料的波澜不惊。
“大周后,小周后,这一对姐妹共侍一夫,得到君王的喜爱,算是佳话吗?世人却总是疏忽了,最后的结局,并不如人意。”她目光渐深,像是深潭一般,令人无法看穿,更觉得此言另有深意。
女子鲜少有广阔胸怀的,这后宫数百年来的分分合合,争夺宠爱,难道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同胞姐妹,生出几分慈悲之心么?她无声冷笑,眼眸之内,闪过一道凌厉。
至于皇帝呢,他目光中短暂的停留,是因为看着清唱的齐巧儿,想起了生前的元淑妃,心中怀念苦痛作祟,还是为了探自己的虚实?
“这些时日,风云宫不太安稳。”玲珑在她耳边传达了几个消息,见她黑眸愈发冥黑冷漠,才小心翼翼问道。
玲珑面露担忧,轻声问道。“是朝廷的人么?”
“我想不是。”她正在诧异,一向求胜心迫切的项云龙,如何会拖延了与自己的对峙,既然迟早都要撕破脸面,何必不让战斗来的更加干脆一些?原来,他已经开始了挑衅。
前有项云龙挑战,后有朝廷追捕,如今的自己是骑虎难下,前后夹击。
“主子……”玲珑看到纳兰希眉眼之处的一抹轻愁,一想到她前几日扯下的那一根银丝,更是有些心疼,想要提醒她夜深雾重,还是早些歇息吧。毕竟如今的主子,腹中已经有了孩子,再继续操劳下去,必会更加纤瘦憔悴。
她以前看元淑妃有孕在身,便是将身子养的珠圆玉润,红光满面的,为何主子却没有添几分丰腴姿态?
“什么人是想杀,却万万杀不得……”纳兰希却没有在意抬起如水的美眸,望向那天际的深色,藏在宽袖之中的五指,一分分紧握。
她突然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令玲珑看的有些不知所措。
哪一日,她也会是皇帝的心头刺吗?也会是那个无时无刻想要取得她的性命,却万万杀不得的那个人吗?
如果是这样,她的成功,比起如今的无上荣耀,都来得更加显眼。
真不知是否是因为今夜齐德妃姐妹一心的画面,激起了她心底的那一首诗,她站在窗前,轻松吟诵。
李煜的《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
……
梦里不知身是客,她不能迷惘,也不能沉沦,她在这暝国后宫,担负的责任,远远不只是为皇帝开枝散叶这么简单。
她曾经自信满满,就算夜夜同床共枕,也不会拉近彼此真心的距离。
宠幸 正文 第十六章 和好如初
“皇上,兰妃娘娘在外求见。”钱喜见皇帝还在批奏折,安静地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他手中的毛笔,就在这一瞬,停了下来。他的眸中生出浅淡的笑意,点点头,示意要她进来。
大门一开,她独自走进自己的视线,一袭简单的银色宫袍,小腹开始微微凸起,但依旧不太明显。
她的手中,端着一个白玉盅,盈盈走上前来。她并没有低垂眉眼,而是迎上皇帝的眼眸,眼底清澈明亮,皇帝几乎从她这般的回应上,肯定她已经决定和自己修好如初。
皇上的心一紧,语带笑意,白玉一般的俊容之上,绽放清浅的温暖。他不等她走上第二级阶梯,便将她手中的白玉盅接过去,径自放在书案之上。
“皇上,这是莲子羹,趁热喝些罢。”她美丽的樱唇边,生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她将顶盖打开,从中盛了一小碗,送到皇帝的手边。
皇帝噙着笑意,端过来,喝了一小口,甜淡适宜,这才发现自己一心忙于国事,晚膳也没用。
她来的正好,简直就是及时雨。
纳兰希的视线,轻轻瞥过书案中央摊着的一本奏折之上,浏览了一遍,猛地心一沉。
是驻守边关的将军,发现在边界有大批幽罗国的将士挑衅,想要越界,已经触犯到暝国的威严。想必是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无法和解的地步,更不能容忍的境界了。
将军的语气强烈愤慨,而皇帝还没有来得及批示,纳兰希不禁开始揣测,他会平息宁人,还是发动战争……不过,幽罗国的兵权便在项云龙手中,若说此事跟他无关,也难。
皇帝察觉到纳兰希的目光,落在何处,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与她提及国事,倒也不曾雷霆大怒。
他放下手中的青瓷碗,拉过她的柔荑,低声笑着。“依你看,要如何批注?”
纳兰希眼波一闪,垂下眼睑,正好对上那一双湿润眼眸。“后妃不得参政。”若此事和项云龙有关,那么,她正好借皇帝的手,去给他一个好看。他最近大肆追捕自己风云宫的属下,为的就是逼自己去跟他见面。
一旦边关战事吃紧,他自然会转移在自己身上的注意,而将心思投向边关守卫防御之上。
那么,她就来得及吩咐手下人,躲避开项云龙和暝国朝廷的严密捉拿。
她当然不敢奢望,皇帝在国事的决定之上,也会听得自己的意见。历史上千百年来,不管这般的昏庸皇帝,但他不是。
“朕只是听听你的想法,哪有参政这么严重?”他语气平静,纳兰希望入那眼眸深处,也看不到有任何调笑的意味,眉头才轻轻舒展开了。
“若一味避让,他国只会觉得暝国好欺,更是无法无天起来。既然将军也说他手下兵力充足,军心一致,为何不发起战事,免得他国以为我天朝无人?这样一来,更能将边关的百姓拯救于水火之外,最近两年不是一直受到他国将士的骚扰么?发动战争,也是顺从民心之举,造福百姓的福祉,而不只是好战血腥的野蛮之举。”纳兰希的声音极轻,但是却掷地有声,宛如冰珠落地,清脆悦耳。“绝没有敌人叫阵而我临阵退却的道理!”
她说着这一席话,最后的一句感叹,令她连眉眼都闪亮起来,胜过一切上好的脂粉。仿佛她天生就适合运筹帷幄,谋士才是她的真正身份,一谈起国事战事,她眼中的那一份光彩夺目,令双眸愈发冥黑逼人,令皇帝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语气,近乎平静,却足以使听的人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就冲到边关,将那些挑衅生事的幽罗国将士擒拿治罪。
他本以为,女子总是会选择以和为贵的方法,而她显然不同。
纳兰希说完,见那一双温和眼眸,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才微微一笑,生出无限风华。“臣妾只是在说出自己的想法,皇上不必当真。”
皇帝长臂一伸,拉下她的身子,将她怀抱在双臂之前,眉眼一暗,低声说道。“你跟朕的想法一致……朕觉得你胆识过人,有勇有谋,若生在乱世,兴许也是一位巾帼英雄罢。”
有好些时日,没有被他拥在怀中,她感受到他独特的气息,淡雅悠然的檀香味道,仿佛一切回忆,深埋在心底的记忆,都在此刻苏醒。
“臣妾是英雄的话,皇上又是什么?”她压下心中的情绪,淡笑着看他,这殿内没有其他人,如今自己和皇帝的举动,已经太过亲昵。
他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柔软绵长的唇角勾扬起,带着满满的笑意看她。“你可以主动来见朕,这一天,朕等了很久。”
“非要臣妾来见皇上,皇上却不来清翡宫见臣妾?”她轻笑出声,不让自己的更多情绪,流于表面,那一双眼眸,因为笑意而更加明艳动人。
她当然清楚,自己之前对皇帝太过敷衍,既然是后妃,就不能将皇帝拒之千里。她需要的,不是皇帝的冷落,而是皇帝的宠信,这是矛盾却真实的存在。
皇帝的手掌,抚上她的腰际,视线紧紧锁在她娇软的身子之上。这几日忙碌过后,一闭上双眼,便是她那一双冷淡至极的眼眸。如今却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再度被她的笑靥所吸引。
“你不愿主动来见朕,朕只当你还在生气,贸然去看你的话,只会造成彼此的不快。”他将手掌移到她的宽袖之中,握住她的微凉小手,将大掌包覆其中,呵,她的手真小,跟自己的手差了太多。
纳兰希望着他的神色,坐在他的身上,却像是被温暖包围着,就连那一颗冰封的心,仿佛也要随之融解冰雪外壳。
“今日开始,我们就可以和好如初了罢。”他凝视着纳兰希的脸庞,将她的柔荑放到自己的胸口,语气恳切,这样说道。
她望着他的温柔隽永的笑眼,回以一笑,和好如初四个字,却压得她心头好痛,好沉重。
他一向是俊美无俦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只是这一次看他,他的眼眸之下却多了一抹黑晕,像是接连几天没有休息了。
她眼波一闪,压低声音问道:“皇上这几天,没睡好吗?”
他闻到此处,感受到她的关怀,低沉的笑声,从喉间传来。风云宫之事,边关紧急,加上静南王在暗中的小动作,都令他无法彻底安心入睡。更何况,身边又没有一个可以真心抚慰,他的确有些神伤。
“不如进内堂,却软榻之上歇息一会儿吧。”纳兰希语带征求,要他放下这些还未批完的奏折去安睡,他自然不会答应。所以安睡一夜的要求,变成了歇息一会,她自然是了解他的习性。
他无声点头,站起身来,纳兰希与他一同走入内堂。等他躺在榻上,和衣而睡,她从一旁抱上一床薄毯,动作轻柔,盖上他的身子。
“皇后的心思,令你不快了吧。”他没有闭上双眸,看着她手中的动作,嘴角不自觉扬起。
“自古以来,专注在一个后妃身上的君王不是没有,只是鲜少罢了。更何况,皇室子嗣关乎国家社稷,既然宫中的后妃无法得到皇上眷宠,从宫外寻找几个清美可人的女子,也绝非不可。”她并没有流露半点情绪,只是很想看看,到底皇后与齐德妃,何人才是真正险恶用心的幕后黑手。
替他拉高薄毯的手,猛地被他捉住,握在手心,她停下来,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凝望着他。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听到她歌声的那一瞬,朕的确是想起了元淑妃。她曾经在朕的耳边抚琴清唱,眉眼含情……朕当年愿意让她怀有皇裔,便是看中她的婉约大方,不像是凶险的女子——”皇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声的伤痛,俊容之上的笑意依旧不减一分,他在齐巧儿的身上,有几分怀念,却是出自那个他一直痛恨着的女人。
纳兰希当然明白,就算没有爱意,至少元淑妃也曾经在皇帝身边好几年时光,更是给过皇帝初为人父的感触,只是最终的结局凄惨,令人想忘不能忘。
皇帝的手中力道,更是大了几分,他的眼底,有一分阴暗。“只是没料到,新手杀了自己女儿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她。”
他显然还不能从元淑妃和长宁的那一件事中,摆脱阴霾和苦痛,他的脸色阴沉,与之前的温和判若两人。“朕对她的厚爱,她无法扭转人性,不过数年而已,一个人竟变得这么多,变得朕认不出来!”
纳兰希却只是沉默着,倾听着,他也不再开口,充斥在两人之间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死寂。
纳兰希终于明白,在当初皇帝看到地上的琴木之时,却还能来安慰自己,其实心底是百般矛盾和纠结吧。
他痛失公主,又看到自己试图伤害他的皇裔,没有勃然大怒,将她治罪,那是天大的宽仁和包容。
她俯下身子,坐在一旁,径自陷入沉思,眉眼之上,只剩下一片祥和,终于檀口轻启,“皇上放心罢,我不会是第二个元淑妃。”
“小希——”皇帝的心中一紧,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