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48，最后（1 / 1）
两年后。
浦东正大广场，郑启华一家三口在逛街，卓万琳提着包包，郑启华抱着女儿，粉嘟嘟的小女孩儿，一身粉红色的公主裙，芭比娃娃似的，可爱得不行，郑启华不时伸手，捏捏她的脸蛋，或是帮她擦擦嘴角的口水，有爸爸陪着的小孩儿，是最幸福的。
“爸爸！”稚嫩的童音，唤得郑启华浑身都酥软。
“囡囡乖啊。”郑启华小声哄道。
“甜甜！”女孩儿指着冷饮铺外的宣传图，嘟着小嘴：“囡囡吃甜甜！”
“太冰了吧，能给她吃吗？”郑启华一脸困惑地看着老婆卓万琳，一个问题就兜了他老底，他平时生意太忙了，陪女儿的时间少，连孩子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不知道，周末就是他做形象工程的日子，陪老婆女儿逛街，掏腰包买得母女二人的欢心。
“可以吃一点。”卓万琳伸手接过宝宝，指着一旁的玩具店：“我带囡囡去那家店逛逛，你买好了过来找我们，记得买草莓口味的，囡囡爱吃。”
“恩。”郑启华点点头，乐颠颠地听话地去买冷饮去了，他是很标准的上海男人，好丈夫，在家绝对听从老婆的话，在外面赚钱也是一把好手。他总说，怕老婆是一种美德，怕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卓万琳抱着囡囡，在玩具架子前慢慢地来回走，遇到囡囡喜欢的小东西，就停下来，逗逗她。囡囡看到了一只布熊熊，抓在手里不撒开，努力地要往嘴巴里面塞，卓万琳拦也拦不住，一旁的店员都被逗乐了：“这位太太，宝宝喜欢，就买下来了吧。”说得真轻松，一个熊熊四位数，日韩的小商品也不知怎的就那么高级，好在卓万琳对数字天生就不敏感，店员明白，这种话自然也要看人来说的。
“好吧，好吧。”卓万琳无奈地揪揪囡囡的小鼻子，取出卡，拜托店员去帮忙结账，囡囡继续撕扯着布熊熊。
“宝宝，这东西不是吃的，熊熊会痛的，要这样抱着，这样……喏……”一个甜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囡囡看着陌生阿姨的示范，竟然听话地松开了嘴巴，把熊熊抱在了怀里，尤是瞪着天真的眼睛看着阿姨咧嘴笑。
卓万琳也笑了起来，轻轻摸着囡囡的小脑袋：“囡囡最坏了，不听妈妈的话，就喜欢漂亮的小阿姨，哎……”抬起头，卓万琳的话突然收住，看着眼前‘小阿姨’漂亮的脸蛋，她的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结，没话了。
还是对方先礼貌地点了点头：“卓医生，真巧。”那声音还和从前一样，甜腻腻，娇滴滴的，不论是听声音，还是看容貌，眼前的‘小阿姨’，都看不出任何沧桑的影子，怎么会有这样一种女人，她说出她的经历，你甚至会觉得她是在说故事。
卓万琳很快收起了刹那的错愕，亲热地伸手抱了抱林珞然：“好多年没见了，小林。”两个本来没有任何理由做出这样亲昵动作的女人，在一个热情的拥抱后，都不太自然起来，卓万琳咳嗽了两声：“我之前开会，遇到过一次米……米护士长，听说她要结婚了，她还说，你这两年都不在上海。”
“是啊，我这次就是专程回来参加她婚礼的，她找了个医生结婚，挺般配的。”林珞然笑笑，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囡囡的小脸蛋：“这是卓医生的女儿吧，真漂亮，和卓医生真像。”更像她爸爸，但是那不提也罢了。
“呵呵，还太小，哪里看得出漂亮。”卓万琳客套道，心里自然是高兴，哪里有父母不喜欢听人夸自己的孩子的：“那个……小林，这两年都在忙什么呢？”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个曾经差点毁掉自己婚姻的女人，这些年，是怎么一个人撑过来的，眼前的女人，朝气蓬勃的，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可依然是那么的青春可人，卓万琳竟然有那么一点吃味起来。
女人不大能容许情敌活得快活，哪怕最终是自己赢得了男人，她也会隐隐地希望对方一辈子都沉浸在痛苦中。卓万琳再优雅气度，胸膛里裹着的也是一颗女人心。
“哦，米红没说吗？”林珞然继续和囡囡互动，像是不经意似的说：“我和原来逸民的一个同事回了他东北老家，然后在那开了小商店，一晃两年就这么过来了。”
是的，她和姜浩回了他东北老家，姜浩四年本科加上几年的工作，攒了一点小钱，那点钱，若是放在上海，摔地上都不会有个响，可是放到东北那个小城市，竟然开了一间办公用品商店，承蒙姜浩家在老家的人脉，工商部门的手续什么的都没费什么力气就办妥了，税也减半，一年下来，就赚回了本。
姜浩年轻敢干，又在大城市历练过，见过世面，脑筋活络，这样一个年轻人，不愁在小地方吃不开，林珞然平时没事儿帮他看看店面，有大宗的货物进出，帮他算算账目，也喜欢下厨烧两个小菜，姜浩吃东西一点都不挑，吃什么都香，有着东北汉子的虎实劲儿。就这样，从一开始两个人像过家家似的开起来的小店铺，慢慢发展到在小城里有三家分店，最近还打算到省城也开一间店面。
到了东北的第二年，姜浩就有意无意地对林珞然说起了结婚的打算，林珞然几乎也没怎么想，等到他突然有一天问，要不咱俩结婚吧，她点点头就答应了，就如同他说，要不你跟我上东北溜达溜达，她也没想就答应了。
很多事情，就是缘分，缘分尽了，不论怎么追怎么求，也什么都换不回来，缘分来了，你再斤斤计较小心翼翼，也挡不住。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眷顾，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她一个个，一样样，都原谅了。
母亲，是那个孕育了她生命，一手将她拉扯成人的伟大女人，何子昱，给了她短暂青春时光，最美好的一段回忆，米红，刘逸民，张莎莎……所有的人，都只是在用力地维护自己的生活，争取自己的幸福，谁都没有错，只是缘分二字在作祟。缘来是福，缘尽落幕，总有散场。时间是磨平爱恨的最好杀手，聪明的人啊，只记住那些甜蜜温馨的，真正离去的那天，微笑着合眼。
人不和自己过不去，对与错，那是哲学问题。
林珞然唯一觉得欣慰的是，当年那个一直困扰她无法回答的，郑启华的问题，她爱他吗。她如今能够回答了，刨除了金钱和利益的因素，她究竟是否爱过他？怎么会没有呢，她当然是爱他的，爱他的成熟，爱他的浪漫，爱他的体贴，爱他给过她的温柔，爱他的一切，那种爱，早已超过给过何子昱的纯纯初恋，可是如果他没有钱，她还爱他么？
他怎么会没有钱呢，他生来就注定要一辈子做个有钱人，他不会没有钱，那种假设不存在。所以答案也不难，如果他没有钱，她不会爱上他，但是也许，若是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天时地利地遇见，也有可能会爱上。不过这种探讨，其实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荒谬的。她想和郑启华说声谢谢，谢谢你，给我那一场梦，谢谢你，让我曾经那样接近幸福，谢谢你，也曾经爱过我。我知道，如今都已经知道了。
那一场狼藉的往事，其实竟是一个彼此相爱的故事，虽然，他们谁都没有说过，我爱你。
得到了这样清醒的答案，虽然后知后觉，也不能挽回什么，但这也算是一种福气，就像米红说的，失去旧的，意味着将要拥有新的，更好的，更对的，更适合自己的。如果她不经历过何子昱，不经历过郑启华，她就不会遇到姜浩，也不会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
姜浩这么好的男人，真心疼她，她也不讨厌他，结婚，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生个健康的孩子，养大，最好送到上海去念书，呵，有什么不好呢。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她这样一个女人，有个男人不计前嫌地要她，这是一种福分，人要懂得感恩，懂得知足。
结婚了，姜浩给了她一个热闹的东北民俗的婚礼，她穿着大红色的新娘礼服，他背着她一步步地走上新买的婚房，水泥的楼梯，他坚定的脚步，如果这不是爱情，不是幸福，那你说你还想要什么？这就够了，真的。
卓万琳听林珞然简单地挑重点说了一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小声起来，看了看她的肚子：“那结婚也有快一年了吧，有没有动静呢？”
“这不一看见玩具店就进来了么，路过了就忍不住了。”林珞然笑起来，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三个多月了，我太瘦了，还看不出来是吧？”
“啧啧。”卓万琳轻轻推了她两下：“是啊，你怎么不多吃一点，为了宝宝也得胖点才好。”
“呵呵，吃也不胖呢，真气人。”
“你纯心是气我吧。”
“哈哈。”
两个人会心地笑了一会儿，林珞然摆着手和囡囡说再见，走到门口，才猛地又一回身，冲卓万琳笑笑：“那个，卓医生，他挺好的吧？”
“谁？”卓万琳没想到林珞然都走了还又回头问这么个问题，愣住，嘴角翕动了几下：“挺好的，还是老样子，他就在对面……”卓万琳的话还没说完，林珞然飘飘地已经走远了，卓万琳像是有点不甘心似的，固执地把嘴里的话自言自语似的念叨完：“你再等一会儿能见他一面……当然，不见那是最好的了。”
她嘀嘀咕咕的话音刚落，郑启华举着甜筒从贴满卡哇伊贴纸的玻璃门后闪了进来：“我走到隔壁那家去了，找了好半天，打你手机怎么也不接？”
卓万琳看着郑启华那张写满着急的脸，恼火得有点滑稽，她小声说：“有你真好，启华。”
“恩？”郑启华抱起囡囡，扭头看卓万林：“你说什么？”
“没什么。”卓万林笑笑：“我们回家吧。”
郑启华扭过头，走出玩具店，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街头，人流攒动，刚才那抹身影，一定是错觉……他的嘴角，一抹苦涩的自嘲。
这城市，夜正浓妆，华灯初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