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我早就想问你,一个专业的摄影记者是怎样学会乘人之危的?”
夏淮晨不语,转身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高高穹顶的欧式大厅里,只剩下杨海心一个人。她缓缓地蹲下来,抱紧了双腿,为什么这么美丽的家,独独缺少一位女主人……所以地面上,涂料的痕迹没褪掉吗。
她茫然地用指甲盖抠着污迹。真脏。脏透了。
她感不到痛,至于她的指甲里渗出了红色的鲜血。她停下来,全身打了个冷颤儿,那丝血红刺痛了她的眼。
她抱着那根带血的指甲,就象抱着一块死神令牌蹲在茫茫的宇宙里。
博雅,我是那么爱你……
良久。
季博雅推开偏厅的门,他沉默地立在门口。
夏淮晨跟随在他的身后,也倚门而立,他的脸上有着一抹越是在阳光下越深浓的奇异的伤感。
两个身材挺拔,俊秀帅气的男人僵硬地立在门外射出的金灿灿的阳光里。
宽敞无比的大厅里。
瘦小的女孩正提来一桶清水,然后跪在地板上,用力地擦拭着那表面光亮,可是涂料痕迹狼籍的地面。她擦得那么用力,汗珠象雨滴一般从她的额上迸落。
宇宙一般阔大的厅堂,那个小小的女孩瘦瘦的背脊僵直,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擦拭地板。
够了……
季博雅用力合了双眼,他的眼底剧痛。
她的世界……那个他以为了解的海的女儿的世界,他也许从来都没有走进过,所以她才抛弃这座愚蠢的城堡,宁愿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她一身美丽的金鳞,他再也抓不住她。
失明时欢快的话语声。怯怯地,却也是信赖地望着他的目光。紧紧拥抱时那柔软的双臂。还有她甜甜的依赖。旋转木马上清脆动人的笑声。所有最美好的事情,都归还到回忆里去吧。
放手吧……
走过去。
他伸臂把女孩从地板上拉起来。
她扬着长长的睫毛望着他。
“你赢了,小海。我不是承认失败,我只是斗不过时间。再见了,世界和平小姐。”
她呆怔地望着他,而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璀璨夺目的颈链。这条项鲢是那样美好,仿佛全世界所有的星光都在他的指尖闪烁。
银色的光芒照得她张不开双眼。
而他,指尖微一用力,那条颈链便断掉了……
星星点点的光芒,盈盈地洒落……就在她刚刚擦拭过的地方,洒了一地。
一地看不清的雪芒星光……
然后,他放开了他的手。
淡漠的眼光在她的眼上又扫视了两眼,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自由了。”
孤单的城堡。
三个人象小小的泥偶。
而他走开。
消失掉了,快得象一场风。
几分钟后。
海心和夏淮晨离开了城堡。
坐在那台美洲虎上,海心从观后镜里望着夏淮晨。
“你和他讲了什么,他好像变了个人。”
夏淮晨依然象来时一样专心地开着车子,一言不发。
“谢谢你。”女孩对他笑。那笑容比哭泣还要悲伤。
“……没想到。还挺容易啊。他……”
她只说了半句话声音就哽住了。
窗外,雪树飞快地向后移去。凝结了冰晶的枝条迷离如同迷雾。
她隐忍着,呼吸急促。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死一般的寂寞,除了她坚难而隐忍的呼吸。
“想哭就哭出来。”他低语。
伴随着一声破碎的哽咽,她哭出声来。狭小的车里,她长时间地号啕大哭,那是一种最原始的痛彻心扉的恸哭。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曲,对所有不公的愤懑都在她的大哭声中被宣泄了出来。
金灿灿的早晨。
雪树银花的冰晶世界。
女孩的哭声在空气中长时间的飘荡。
“……都是骗他的……”
“……”
“……我爱他,爱到心都在痛……”
“……”
“现在,死掉也无所谓了……”
夏淮晨抓紧方向盘。他的手指僵硬,眼底泛起同样的血红色的痛楚。
公路上,黑色的美洲虎在雪道上狂奔。
第 41 章
那夜。
海心穿着厚厚的雪褛,头上和脖颈上围着蓝仪丰送给她的白色绒线帽和围巾,长久地坐在院中那条奶白色的长椅上。
白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雾淞染白了世界。
她就象个雪孩子,坐在属于她的冰雪世界里。
蓝仪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他看见了茫然立在长椅后的夏淮晨。他的心头涌动一股想要杀人的欲望。
“你是死人吗?”他对夏淮晨大吼,“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坐在这里,你想看到她下一秒钟就被冻死吗?”
他的吼声在空茫茫的世界里空洞洞的,象风雪的怒吼一般,有着奇异的回声。
夏淮晨望了望他。他的脸与海心一样雪白,而他的目光平静得近乎安祥。
“我不能阻止她做想做的事。”
蓝仪丰气得无语,他气恼地俯下身来,不由分说地把海心从长椅上抱起来。
“听话,跟哥哥回去。”
女孩没有挣扎,乖乖地偎在他的怀里。
“哥……,我只是想冷静地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残忍的事情发生……”
蓝仪丰僵住。
“刚刚,我就好残忍。象个刽子手一样……,我伤了博雅,杀掉了我自己。哥……,为什么我这么坏。”
女孩的声音轻柔,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枚美丽的雪花。
蓝仪丰的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然后,我就想,残忍一定都是违心的……,所以,妈妈,云茜,我们都是一样的……”
蓝仪丰的眼睫封上了一层冰晶,他紧紧地抱着他的小妹妹。
“因为没有那强大,象哥哥那样强大……所以只好做残忍的事,否则,会痛苦得不能呼吸,……不是残忍啊,我们只是自私,自私的女人。……哥哥,让我们三个人,见一面吧。……我不要原谅她们,就像我不希望博雅原谅我,可是……我要见她们。”
一声艰忍的哽咽在蓝仪丰的胸腑间响起。
他一言不发,把他轻得象一片雪花的可怜的小妹妹抱紧,然后一步步地走开。
时间……,如永不飘落的鸿羽……静静地飘移。
第二天清早。
杜云茜走下她红色的小跑车,一身火红色的呢子风衣下,她的美丽四溢逼人,而她的脸颊高高肿起,指痕依稀。
倔强地扬起脸,踩着细跟过膝女仕靴,她毫不迟疑地走进了蓝氏疗养院。
高高的疗养院顶楼,四壁是宽大的落地窗。满院遍植的水杉树已无法乞及这个高度,所以满目空空荡荡的只余下雪雾凄迷的天空。
杜云茜一把推开投影室的门,象一团火焰般走了进来。
武装了一身无形的盾甲,可是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是多么脆弱。
这个房间有一块巨大的宽屏,此时,它正投影出一个空空的房间。
杨海心静静地坐宽屏前面。而蓝少,隔得远远的,立在角落里。
杜云茜呆怔。
她想过一千种她将面临的命运。受到法律的审判,坐牢,甚至赔命。
这个天下,是季博雅的天下,而季博雅那份偏执和绝然,她最能感受。她看过他因为自己一时迷乱而拒绝他便从此树起视她如无物的篱墙,也看过他为了要救海心一命而双膝及地,跪在蓝少的脚下。
自己做的那些事,以他的性格,也许会让自己死好几个来回。
可是……
一切竟是如此的平静。
没有面孔黑黑的季少,海心和蓝少也是那样的平静。
她觉得一种枉然无知的空,在心底里弥散开来。
海心扭头看她,“你来啦。”然后轻轻地抬起手来,指着投影上那个空空的房间,“我们的妈妈,在那里。”
空空的房间里传来簌簌的响声,寂静的室内,依稀可以分辨出那轻若无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慌乱和不安。
“她没有你勇敢,本来是不打算见我的。可是我说,我就快死掉了,这是我最后的要求。孩子,对妈妈总是会有许多要求对不对。我这一生,就只提了一个。因为……,我想骂她!我想骂这个没有用的妈妈!……奇怪啊,我这样想,她就答应见我们了,可是,她还是躲了起来。……妈妈,你真的不让我们看到你的脸吗?现在这间房子里,只有我,哥哥还有杜云茜,是这个世界上你的三个孩子,你真的不让我们看到你的脸吗?”
空房间里忽地传来了一声短促的破碎的哽咽。
海心怔住。
杜云茜也怔住。
可是……
她们等了许久,依然是沉默无声。
“你真的在等我骂你吗?给了我特殊的,会死掉的血液和生命的妈妈。还是,等我宽恕你。多奇怪啊,你生了我,我应该感恩才对。可是,一个让我感谢你的理由都没有……,你知道,养大我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好的人,他一直告诉我,妈妈丢掉我是有理由的,那个理由好充分啊,她把我放在大海边,让海水吞掉我是因为我是海的女儿,所以我一直就象活在梦里,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