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向来缘浅 2(1 / 1)
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是注定要彼此依靠的。就像叶濯月和翟默成。
濯月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林总,这是我先生,翟默成。默成,这次我们公司的项目合作人就是林总。”很商业化的引荐,多余的字一个没有。
翟默成突然就咧嘴笑了起来,很自然的揽过濯月的肩,“没想到我和林总这么有缘分,不知道林总有没有兴趣和我谈谈我们之间的合作?”
濯月愣了一下,之前她的确有听默成说过正在打通一个国企石油公司的关节,想要合作。但她没有想到,那个公司会是林振宣的。突然觉得,像是有很多的暗涌在其中推波助澜,可是濯月理不清头绪。
翟默成是做物流出身,这几年公司逐步做大,开始参与石油,铁石等能源的进出口项目。林振宣物流代理的合同很快就要到期,市场上现有的几家大的物流公司都开始蠢蠢欲动,毫无疑问这块肥肉足以让一家物流公司可以在合同期内衣食无忧。但让濯月意外的,是默成的公司竟然有这个实力来试深浅。她从来没有过问默成的生意,零零散散的消息都是有时在网上或者从别人嘴里得知。她从不认为翟默成是个事业型男人,相反,他总是一副浑然天成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会令他慌乱。
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在两个男人之间展开,濯月偷偷拿眼睛瞟了瞟林振宣。他无波无澜的看着翟默成,适时地微笑,对于她的探究直接屏蔽。程之伊立刻专业的变成总监特助,步步为营的摆开谈判的架势。只有她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的感受初来时的尴尬消失殆尽。
兴趣缺缺吃着面前温热的食物,餐厅的冷气开得很足,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菜很快就开始变凉,濯月的胃毫无意外的疼了起来。抬了抬眼,三个人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濯月莫名的觉得有些慌张,冷汗一滴滴的渗了出来。就在濯月觉得自己衣服都快湿透的时候,程之伊突然话锋一转,“今天说好是振宣和叶小姐叙旧,怎么还是变成了谈生意。”
濯月冷笑了一下,该来的总会来,况且程之伊从开始就没有想要放过自己。翟默成显然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想法,笑着说:“都是我不好,把公事搬到了饭桌上谈。濯月,你和林总是旧识吧?”
看看,大家都是多么的会演戏。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面对比电影还要戏剧化的生活,我们除了敬业的扮演,又能如何呢。濯月抬起头,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慢慢的说;“是学长。”
“振宣也是我的学长。”程之伊嫣然一笑,“当初,我和振宣认识还是在他大学里的篮球场。他篮球打得很好,每天下午都一个人在那里练球,我看了他好久,他都没有注意到我。最后我只好跑过去跟他说,‘同学,我们赌球吧。’”
濯月仿佛听到身体里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甚至不能掩饰自己目光里的疼痛,她直直的转过头去看向林振宣。那个男人正在低头研究手中装水的玻璃杯,好像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她也想像他这般,这般无悲无喜,这般波澜不惊,可是她做不到,她看向他,仿佛要等一个结果,等他的一个点头或者摇头。
林振宣,告诉我,她是骗人的,她说的是谎话,她设好了局,只是为了让我往里钻。
可是没有,那个男人,却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她的心逐渐变冷,是啊,那些细节倘若不是他告诉程之伊,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程之伊说的都是实话。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多么异曲同工的对白。
在高中联赛结束的那个暑假之后,林振宣上了高三,退出了校队。
高三的教室在教学楼的最顶层,濯月时常坐在篮球场上看着那一扇扇的窗户发呆。她不知道哪扇窗户后面坐着的就是林振宣,却也因为不知道,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那里。有时,她也会幻想,林振宣看书看累的时候,站在窗口向下张望。这样,他就能看到自己。绿荫葱葱,莺飞草长,斑驳的树影下有风吹过,她蓦然回首,冲他欣然一笑。一个很美的爱情故事就可以童话般的开始。可是当然,一次没有。她有空坐在那里抒发着自己少女情怀的午后,都是高三固定的模考时间。她的守望注定落空,从开始就是。
那时,她并不明白爱情。可是青春年少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影子照进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拉的很长很长。像是一种心情,有些酸涩有些怅然,跟朋友躲在角落,拿出来细细品味。你的谁谁谁,我的谁谁谁。他又穿了新衣,他又理了新发型。他被老师骂了,他出风头了。他今天从我旁边走过看了我一眼,他昨天在路上跟我打招呼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偏偏那时的心就那么小,一点一滴和他有关的事情,都会装得满满的。
你笑一笑,我会高兴好几天,可是你哭一下,我就难过好几年。
或许那天被球砸中的背影实在太高大,就那样不偏不斜的映入了濯月的心里。她也从未真的去尝试分辨,在那些独自仰望的日子里,心里装着一个人原来是这样一件安心的事情。
爱你,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一年而已,直到林振宣离开,他或许都不知道,那扇窗外,总是站着那样一个女子,倚树而立,寂寞彷徨。她知道爱不可以乞求,如果她能够为他做一件事,那便是等待。
繁花开尽,她就那样消逝等待重生。
一年之后她终于搬到了顶层的教室,他不在的校园,好像对她亦失去了吸引力。每一日,她醒来,总是想起那些仅有的片断,他穿白色的衬衫,衣角翻飞。他骑单车挂着耳机,眼里噙着笑。那些画面总是一页一页翻给自己看,而记忆就像是照片,被她日复一日的抚摸下,变得边角卷起,微微泛黄。他的脸开始模糊,他的声音开始缥缈。终于一日醒来,她再也想不起来,那些与他相关的种种,像是一个冗长的梦境,而到此为止,天光大亮。
她望着窗外的树吐着新芽,在梦里,他说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下的只给了她一个背影。那一步步遵循他的脚步,走到此时,好像终于到了尽头。她明白,如果某日她不再爱他,那她就不会觉得寂寞。
可是她突然不想就这样放手,林振宣,没有你的世界,我看不到天涯海角。
她穿起校服,抱着厚厚的书,翘课出逃。穿越半个城市,来到那个有他的地方。校园里种满了粗壮的法国梧桐,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他。她爱着的这个人,她却除了名字,一无所知。不知不觉走到了篮球场,她有些庆幸,比起盲目的游荡,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几率总是更大的。那么多的不好,那么多的阻隔,可是只要有比较,那个稍微好一点的选择都可以让她为之高兴。
坐在一角,她打开书,想起的却是一年前同在篮球场上等他的自己。她不禁笑了,一年了,什么也没有变。对于他,她依旧只有这样孤勇的姿态。孤注一掷,万劫不复。
午后的操场,人逐渐多了起来。比赛的,练球的,打闹嬉戏的男生,助威加油的女孩,热闹中她显得格格不入。她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他的影子。可是没有,人群从稀疏到拥挤,操场由嘈杂到安静,她还是没有等到他。
一天的时间,也许老师早已打电话通知了爸妈她逃学的事情。也许,她明天就会被严加管教起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可是她不怕,她坐在那里,不断地说服自己,再等一秒吧,再等一分钟吧。奇迹总是会有的,老天不会那么吝啬。她安慰的自己,多一秒的等待,她见到他的机会就大了一点。同样,多一秒的等待,她的心就要多一份失望。那天的天空在记忆里变成了挥之不去的阴霾,她固执的想要等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倘若他一个人,她就走过去拥抱他,倘若他已有女友,她就让自己看清楚他的幸福,然后彻底放手。
那时,她不曾发现,我们所有的失望和痛苦都是因为执著。
林振宣的身影出现在篮球场上的时候,濯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好在他一个人,好在他还是来了。
她总在局促不安地想,林振宣,在能够见你的时候,我该穿怎样的白衣,露出怎样明亮的笑容?那些年少时代一起看过的日出日落,那些清晨黄昏一起跑过的田野与风。
可是这些他不在时候的想象,统统都不作数,她走过去,忘了应该怎样微笑,忘了应该怎么优雅的转身。她走过去,站定,微微笑起,“同学,我们赌球吧。”
那是一个约定,是我们藏在彼得•潘童话里的秘密,只有你我知道,只让你我知道。放在那里,无论我们终有一天别离,无论我们从此分道扬镳,它还会在那里。即使我们再也回不去,可是不要让我断了找到你的路,不要让我失了那唯一一条走向你的线索。
但是如今,它不再是你的独一,我的无二。残羹炙冷,宴尽人散,她只剩下自己。十里长亭,阳关城外,她只能有她自己。这个世界充满了相遇的几率,我却偏偏再也不能遇见你。
林振宣,这是你和程之伊在一起的理由么。还是说,你早已忘了我,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