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再遇见 然后呢（1 / 1）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浪淘沙》李煜

毕业，工作。就如所有人一样叶濯月也变成了朝九晚五的小白领。周一的早上，从像是沙丁鱼似的路上挪到公司门口，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迟到。刚准备下车，身后一直安静的翟默成突然开口，“晚上我来接你，一起吃饭。”濯月没有时间反应，点了点头就下了车。

公司里冷风嗖嗖的吹着，濯月还在赶着昨晚没有处理完的数据。丁怡突然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你听说了么，公司最近接了一个大case。”

濯月的公司不算很大，在这个行当里面，内有三家国企垄断，外有两家世界顶尖的大公司虎视眈眈，趁着市场没有饱和，像这种中等的公司便小心翼翼的分着这碗羮。所以对于所谓的大case，濯月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捡了别人剩下的，能有多大。

丁怡看她没什么反应，便有些着急地继续说：“今天对方提出要和技术部洽谈，早上见到经理，说是晚上吃饭我们两个都要去。”看到濯月抬头愣了一下，丁怡很是满意这个效果，八卦嘛，要是听者无应，该会多么无趣。

要说这家公司虽然不算小，可是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不过想想还是觉得奇怪，公司谈生意向来都是公关部的事情，以往吃饭顶多是叫上技术部的经理和助理去详谈细节，今天怎么会要部员也出席。放眼望去，整个技术部除了濯月，丁怡，就还剩下一个今年新招进来做后勤的小丫头是女生，其他都是清一色的爷们。吃饭这种事总是不好叫上一溜男的去。

“听说，其实这次是公关部谈判失败，对方的总监特助点名要和技术部的员工对话。唉，濯月，你说怎么有这么挑剔的特助，说还长得挺漂亮。该不会是因为嫉妒公关部的美女比她漂亮，所以要技术部的出面吧。哎，濯月，濯月你别走啊……你说这种女人嫁的出去么？”

濯月实在受不了丁怡的想象力，端着杯子往茶水间走去。“ 唉，吃饭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饭店，抬头看了看招牌，竟是翟默成常来的这家，她不禁感叹，现在的老板口味还真是相同。

委托方的代表还没有来，除了技术部的四个人，这次连老总和副总也来了，看来的确是公司的大项目，很受重视。丁怡当着老总的面当然不敢造次，没了她的八卦，濯月竟一下子感觉格外冷清。

正当大家快要像开会一样严肃的时候，对方公司的大队人马终于陆续进来。老总立马起身，笑脸相迎，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暖意融融。

丁怡不适时宜的戳戳了濯月，小声嘀咕道，“你看你看，我就是说吧，那个女人一定是见不得别人比她漂亮，看看他们公司的公关，都是帅哥。唉，你看看，每天和这么多帅哥一起工作，该多么的心情愉悦啊。”

濯月刚打算放松将才正襟危坐的筋骨时，听到丁怡的一番评头论足不禁笑了起来。一道冷冷的目光也在这时穿过刚刚温暖起来的气氛射了过来。

她抬起头，是个精致的女子。见濯月回看过来，目光也不躲，也没笑，又打量了几下濯月竟这样自顾自的转了过去。濯月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像是一只乌鸦叫嚣着从头上飞过的感觉，突然就有些同情公关部的众美女们，面对这样的人谈项目的确会谈崩。

入了座才知道那个精致的女子原来就是总监特助，而那个传说中的总监却还没有到。于是一帮人就边等着上宾，边侃侃而谈，就着今年新春的龙井从股市聊到房市，从海峡问题说到美伊战争，就是没有人挑头谈正事，濯月多少觉得有些无聊，盼望着饭局早点结束好回家睡觉。正当大家热火朝天的说着时候，门被缓缓推开，逆光下不徐不慢的身影一下子惊住了濯月。一点一点转过来的脸，在她眼里竟成了缓慢播放的24祯电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甚至有一个声音就快要控制不住的喊出来了，可真的当那个脸转过来的时候，她却兀的冷静了下来，拿起杯子的手虽然有些抖，但总归她能感到水滑进身体里。说明她还没有死，她还有所知觉，她竟有些庆幸。

原来再次见到你，林振宣，我却没有死掉。

虽然低着头，可是还能感觉到，林振宣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飞过来。她还能再次面对他，已经实属不易。但要让她再伴作路人一样无知无觉的谈笑风生，那就太过为难了。

饭吃的很是飘忽，濯月不住的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回来。那些过去的片断一闪而过，她想抓住什么，可却是徒劳。终于被丁怡狠狠地踩了一脚，“老总叫你敬酒呢。”人还没有回神，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起身，端杯，面前的这个人很近，这恐怕是他们分开之后最近的距离，即使在梦里，他也总是背对着她远远的站着。

就在濯月站在那里费力的想应该以什么名头敬这杯酒时，手机却不期而遇的响起，顶着老总阴沉的目光，她拿起包快步走出房间。出门前，听见自己部门的陈经理赔笑的说着不好意思，以及林振宣温和的声音，“没关系，我可以等。”

接起这个救急的电话，濯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搁浅的鱼适而又回到了水里开始呼吸。正当她要感激涕零的时候，翟默成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的传了过来。

“你在哪里？”

“公司谈项目，在外面吃饭。”

“今天早上不是告诉过你，晚上一起吃饭么，有事为什么不通知我。”濯月想了想不知该说什么。她早忘了翟默成说的吃晚饭，可是总不能这么不给他面子直接告诉他吧。

她靠着墙沉默着，讲电话最好的地方就在于，你不说话没有人可以伸手过来掐你，这年头比的就是谁比谁能扛，她扛的住，那胜利的就是她。果然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在哪吃饭？”她长舒了一口气，翟默成既然这么问，那么八成已经不生气了。“你常来的那家川菜店，龙仁居。”

收了线，她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人，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之外，竟也没有什么不对。濯月莞尔，曾经一直以为再见到他，会哭会闹会歇斯底里，可却忘了，都过了七年，什么都已沉淀。若不是今天太过意外，她甚至怀疑自己不会有一点失态。怕刚才也能四平八稳的端着杯，恭敬的叫一声林总。

竟然都已七年，她还能想起，那些在一起读书的日子，总是盼着开学，连一个周末的分开都觉得是煎熬。那时，她走读，林振宣住校。周日晚上回学校，林振宣总是会在学校门口接她。

冬天下雪刮风的时候，他还是那般站着等，穿卡其色的大衣和牛仔裤站在红绿灯旁边。来来往往的女生看到了都会笑，林振宣在学生会做主席，大部分人都认识他，可在雷打不动的每周接濯月开始，便更是人尽皆知的望妻石。每次看着站在风中的林振宣，濯月都心疼得不行，他的衣服一向不厚，有时堵车，她会在路上耽搁很久，他便在那里冻着。见到她就会柔和的笑，接过包总要问她冷不冷。明明挨冻得是他，却从不见他说过一次冷。

原来能记得这样真切，连那时他冰凉的鼻尖，和口袋里的温度，她竟觉得仍然依稀可辨。那些他对她的好，原来她都记得。

还能真切记得是分手那天阴霾的天空，他双手插兜，迎风而站，沉默许久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濯月，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了。”

她不信，伸手就去拉他。他顿了顿，竟使劲一根一根的把濯月的手指掰开。她像是固执的小兽，又去抱他脖子，想要看到眼里有没有戏谑的成分。他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他是想看看自己在不在乎他，那时的她竟那般的傻，以为就是一场恶作剧，他玩性大发的要诚心逗她。只是，终于看到他的眸，她便知道，他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他的眸就像一汪深潭，没有一点涟漪。

他的话突然就像扩音器，重新播放了出来。“濯月，我不爱你了。”这个声音在她的心里不断的被放大。他竟可以这样残忍，没有一点点留恋，没有一点点波动，就像是平时对她说今天去吃什么一样，那么平静的叙述这样一个事实。她突然就颓然的放开手，他又看了看她，转身离开。那个背影，濯月却再也不能想起来，因为那个他仓惶转身的瞬间，她的泪突然奔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林振宣留给她最后的样子。

多么的可笑，想当初她竟连挣扎也没有，本该要得解释，本属于她的权力，她却都放了手。或许那时太年轻，只知道他不爱了，只知道他不要了，只知道自己的天坍塌之时，他自顾自的走了。她还能如何，那个原因，她不想听，不想知道，就留在以后的日子里，足够她自己想，自己安慰，自欺欺人。

回忆突然停止，再多的，濯月一件也不愿去想，那些曾经的甜蜜在后来的日子里早已变成一把利刃，每一次想起，只会被再伤一次。

曾以为不可以没有他，可如今分开了七年，不曾见过他一面，有关他零碎的消息，也总是被她自动屏蔽，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她便可以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也许不好，和我一样不好，因为我不在了他怎么能好。

七年，她这般走过来，跌跌撞撞，伤痕累累，却见他很好，他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石油公司总监，在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供着，他过得这般好，在早已没有她的世界。

怅然一笑，想来那些年他同她承的情，也许什么都不算。他甚至也许早已把她当成一个故人，可以叙旧，可以追忆从前的年少。只不过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不肯放过曾经。林振宣，告诉我，我心里的刻骨铭心是不是早已成了你的风清云淡。对着镜子笑了一下，镜子里的人亦笑了一下，很好，不算勉强，濯月转身回包间。不再给自己一点软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