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她手中的红笔不停地打钩，高得离谱的正确率像一枚炸弹轰在她的表情上，这已经不能仅用惊诧来形容，对比以前从不及格的英语分数，她简直就是从一个英语白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成英语高手，其刺激性不亚于一夜暴富。以车祸为时间断隔点，她一跃，发生奇迹般的变化，估计其中奥妙连科学家都无法解释，作为一个平凡的失忆人士，就更无需研究了，她想。
视线停留在试卷的姓名上，高颜，高颜，她在心中默念几遍，本该是每个人最熟悉的东西对她而言却是陌生的。那场车祸撞丢了她的记忆，当她醒来连自己是谁都完全忘记。病床前的中年女人紧紧抓着她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颜，你醒了？”
她认为面对这个如此在乎自己的亲人，醒来的第一句话不应该再次打击到她。她微不可见地点头，动了动唇，干涩地应了一个字：“嗯。”
她的每项检查都得到合格，生活上各种常识她都知晓，似乎是大脑的本能反应，而她却把自己从前的经历都忘得一干二净。她一直没有把自己失忆的事说出口，不过是丢失了曾经的历史，没什么大不了。
坐在出租车上，看到窗外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街道，她转头，犹豫地问：“妈，这里是哪？”
朱珠惊恐地瞪大眼，“你，你，你刚才叫我妈？”
她用温暖又无辜的眼神望过去，云淡风轻地说：“啊？不是么。我以为你是，你很关心我。对不起，我失忆了。”
能够如此不在乎自己失忆，她简直是朵奇葩……
朱珠做沉思状，半晌后幽幽道：“失忆，这样也好。”
她眨了几下眼睛，继续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哦，这样啊……”额前的碎发轻轻落下来，她举手把它们拂开。
“没关系，以前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我是你姨妈，你叫高颜。”
她今年17岁，半个月前双亲车祸去世，姨妈朱珠收养了她，接着她发生车祸，结果，失忆。
高颜倒了一杯水，一边感慨自己命运多舛，一边感叹自己竟然从一个无知少女由一场车祸变成一个知识分子，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别人老是说上帝关闭了门的同时，一定为你打开了一扇窗。
失忆或许是一件好事，让她忘记失去双亲的痛苦。
朱珠没有孩子，离过婚，经营一家中型超市，在收养高颜的花费上不用愁。高颜出院后，朱珠以惊人的速度办好了搬家、替她转学的事宜，朱珠多多少少都认为A市的交通与高颜一家犯冲。
刚开始朱珠还担心高颜会跟不上高三的学业，事实证明一切担忧都是多余，她转学的第一个月统一考试就考了年级第一，况且分数高得惊人。
放学后高颜与同桌黎曙光一起回家，正在说话的黎曙光突然停下脚步，高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左边的小路有一个高大的男生正骑着自行车向着她们而来，高颜奇怪地问：“怎么不走了？”
黎曙光一脸羁定地说：“他是来找你的，信不信？我的预感一向很准。”高颜不理她，继续走了几步，停下来。黎曙光的预言被证实是对的。
自行车横在马路中间，风鼓起男生的白色衬衫，清秀的五官在夕阳的余晖中染上温暖的色彩，他盯了高颜几秒，而后从口袋掏出一封信。信封上有着许多细微的褶皱，像是被手捏过很多遍。
“高颜，我叫傅霖。”
高颜没有接信的意思，她当然猜到信的内容。她用冷淡的目光望进他的眼睛，“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黎曙光扯她的衣服，男生一脸被打击到的表情，如果他希望高颜会羞涩的接过他的信，他一定是想得太过美好。外表甜美的高颜常常会给人带来一种亲切的错觉。
漫画、小说、电影里出现的男生递情书的情节，或许很多女生都会期待发生在自己身上，对爱情的憧憬不可避免，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又渴望着爱情。而高颜在这方面和同龄女生完全脱离，面对男生递来的情书，心里不会产生哪怕丁点的兴奋。
她就像是过了青□□恋的年龄，而她仅有17岁而已，这也许可以归根于她失过忆，情感方面比同龄人都要特殊。
“颜，不会吧，你真不认识他？”黎曙光脚步跟了上来，还是同情地回望了一眼那个男生，阳光阴影覆盖的背部，显出几丝落寞。要死，我怎么觉得他很可怜？黎曙光纳闷。
“我真不认识他，他是哪个班的？”高颜随口问了一句。
“我们班的，人长得挺不错的啊，你居然没印象……”
“啊？我真不记得，我才转来这里一个月。”
“这不是借口……”
高颜一直希望能梦见一次自己的爸爸、妈妈，照片里的人笑得再灿烂，都是不识人间烟火的毫无真实感。晚上她终于做梦，梦里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不断地再她耳边吟唱，他似乎就躺再她的身边，她紧张地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眉毛，黑暗里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梦醒，她坐起来，抱着膝盖，轻轻哼起梦里的曲调。月光从纱窗漏下，空荡的房间在她哼出的曲调下更加空荡。
她觉得自己在情感方面的想法以及反应很特殊，晚上做的梦也很特殊，她由此猜测自己在失忆前有过男朋友。她翻看了以前的日记，内容很少，依然能够从中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分手了，原因不明。16岁的时候她打过胎，这个经历没有让她感到太大的惊悚，在她知道自己从一个成绩倒数的学生变成天之骄子，她的心里承受能力就上升到强悍的级别。所以，即使让她知道自己曾经生过孩子，她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高颜对着镜子，怎么看都看不出自己曾经是一个不良少女，原来上天是用了一场车祸来拯救一个迷途少女？好吧，我没有反抗上天的习惯，我会乖乖做个好学生，她想。
高三的这年，她成为一个彻底的好学生，每次考试第一的成绩是这个小镇的中学里的传奇，每个老师都对她给予厚望。
傅霖一如既往地在追她，黎曙光常说：“如果有一个男生这样追我，我早就答应了。管它什么高三学习要紧的鬼话。”高颜一直被认为是怕恋爱影响到学习，可事实上她并不如此认为，她只是没有心动，对学生时期朦胧的爱恋毫无感觉。
高考志愿她填了A市的A大，姨妈朱珠倒是挺郁闷，高颜就不会对A市顾忌一点？不过朱珠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高颜没有想起车祸前的任一经历，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却每每在梦中听到那个男声心烦意乱。脑子里毫无原因地产生要回到A市地想法，并且越来越迫切地想要回去。冥冥中未知的力量牵引她要回到A市。
黎曙光填了C市，C市临近海边，海子的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她的梦想。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晚上，全班同学去KTV唱歌。高颜坐在棕红色的柔软沙发上一杯一杯地喝酒。
歌声不断，她的神色掩藏在昏暗的包间中，酒杯里满满的酒液倒映出她的银白耳钉。酒杯很小，两个酒杯能够同时托在掌心，如此她才敢一杯一杯地往下灌。
黎曙光抢过话筒，清了清喉咙，全场安静下来，音响里出来一个神情地声音：“下面这首歌献给我亲爱的同桌颜同学，谢谢你在高三的这年帮了我的学习那么多！”男生开始起哄，场面热闹非凡。高颜喝得面色微微泛红，恍惚地听着送给自己的歌，想对曙光说句什么，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怎么喝那么多？”傅霖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似乎已经喝醉，没有答他的话，举起白皙的右手摸着耳钉，嘴角轻勾的笑容露出一股妩媚。在傅霖呆呆的眼神下她凑近他的耳朵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歌声震耳，他还是听清了她的话，望着她良久，终于憋出几个字来：“你很完美。”他没有喝酒，却因为这几个字脸上出现红晕。
高颜贴过去，略带酒气的话钻进他的耳朵，“你真的了解我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眼中的完美都是假像，如果我说我曾经成绩倒数，打过胎，被退过学，你还会喜欢我吗？不要以为我不会有那样的过去，事实就是这样。”她放下酒杯，带笑的眼眸在旋转变换的灯光下仿佛画里妖精的眼眸。她继续说：“我一点都不完美。你们男生心中纯洁温柔如木棉般的女生和我天差地别。”她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用冷静的语调陈述着她的过去。
“颜，你醉了。”
高颜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抚摸着酒杯口，“我哪里有喝醉，说不准我是这里所有人当中最能喝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浅，既然自己曾经是一个不良少女，估计挺能喝的。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承认自己没有办法了解你的过去，你有时候就像一个迷，不管我多么努力，都做不到走进你的内心。”他加大音量让他听清。黎曙光别有深意地望过来，在高颜对上她的视线后，她立刻掉转目光，嘻笑着又去抢话筒。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我的内心，其实我失过忆。”
傅霖惊讶地张开嘴：“你……”
他的目光追随着高颜战起来的身影，她拿起话筒开始唱：“但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就像来不及许愿的流星。再怎么美丽也只能是曾经，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他是真的喜欢她吗？正如她说的，傅霖根本不了解她，只不过她表现出来的一面符合了他心中的要求，假如有另一个人也被他认为完美，他就有可能喜欢上那个人吧。
今晚高颜似乎换了一个人，波光流转的带笑眼眸，裙子下露出的细长双腿，衬上一对闪光的银白耳钉，在灯光下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妩媚气质，这才应该是她真实的模样吗？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成为什么样。做了一年的乖巧尖子生，顺利得让她误以为自己十几年来一贯如此，摆
在面前的曾经成绩倒数，打过胎的经历又提醒她在本质上其实她就是一个不良少女。
她想，自己本性上的不良因子，终有一天会爆发，她能够压制它一年，却不能压制它一辈子。
11点傅霖送高颜回家，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沉默，夜风轻轻掀起她的裙角，青春的叹息被风吹散。
自行车在她家的篱笆外围停下来，她跳下车说：“谢谢。”
傅霖扶着自行车，犹豫良久，终于开口叫住她：“颜。”她转头看他。离开KTV包厢后她似乎又回到平时乖巧的好学生模样，举止有礼，刚才她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妩媚气质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她站在原地等待他的下文，也不催促。
“如果，如果在大学你都找不到喜欢的人，你可以考虑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站在篱笆外的少年紧张地问，瞳孔里折射出来的光亮充满期待。
高颜愣了片刻，轻轻点头，答道：“好。”
这一聚之后他们将踏上各自的人生旅途，高颜去A市，黎曙光和傅霖去C市，探测不到的未来藏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