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劣质药品（1 / 1）
一日，碧空无云，天朗气清，紫藤阁中丹桂飘香，红枫灿烂，连空气中都晕染着甜蜜的芬芳。
小郡王朱如煜特邀请沈大小姐沈翩然到紫藤阁的花厅去品茶。
这是三年来，朱如煜第一次邀请沈翩然单独相会，沈翩然芳心暗喜，粉面酡红，还为此细细打扮了一番。
一件水粉色的亮缎交领长衫，衣领的襟口绣着小巧玲珑的金色桂花，下面系着一条浅黄色折枝菊花百褶绵裙，正配合着节令。头上乌鸦鸦的秀发梳着特别精巧的连环髻，环环相扣，美妙无比，发髻上面镶着一枝点翠凤尾步摇簪，凤尾做成散开的莲花形状，珠坠摇摇，态势如生。皓洁的玉腕上戴着一对温润水滑的翡翠玉镯，更为她多添了一份妩媚的娇柔。
沈翩然的肌肤白皙晶莹，端庄的鹅蛋脸略施脂粉，双眉舒展，明眸善睐，柔和如春日雾霭，明艳如夏日花朵，正如一枝青春靓丽的芍药花。
朱如煜则是一身浅天青色的奎龙袍，颜色清淡，平实中不失富丽幽雅，天青色的袖口上一道金边大镶，华丽灿烂，头上并未戴冠，只是轻轻插了一根龙纹玉簪，相貌清俊，意态闲雅，足显其尊贵的身份。
想来论起朱如煜的身世、地位与相貌，在大明朝中，除了当今圣上朱厚照之外，就鲜有人可以与之匹敌了。人生得夫如此，日后夫容妇贵，举案齐眉，复有何求？
念及此处，沈翩然不由地面上微红，芳心荡漾。
朱如煜一脸含笑地看着沈翩然，沈翩然不由地更加羞涩，声音如幽谷黄莺一般轻柔宛转：“表兄，你干嘛老看着我？”
“表妹，三年不见，你越长越美了。”
“表兄，你是在说笑吧。你身边美女如云，不说别的，就只翠浓妹妹一个人……”
“她是长的美，但是还不及你。”朱如煜哄起女人来，向来脸不红，气不喘。
“表兄……”沈翩然喜不自胜，双眼水汪汪的好似要滴下水来。
“表妹，这次你远道而来，本王却事先有事出府，没有在府中迎接你，你不会责怪我吧？”朱如煜柔声问道。
沈翩然连忙摇摇头：“不会，怎么会呢。表兄你有公事，我怎么会不体谅呢？”
朱如煜点点头，笑道：“那就好，我还怕表妹你生气呢。不过，本王这次出京，特地为你带来的礼物。礼物固然微薄，只是聊赠佳人，博君一笑。”
一听此话，沈翩然的小心肝噗通噗通地直跳：表兄这么说，莫不是要送我定情信物，哎呀，好害羞！
朱如煜拍拍手，贴身小厮醉墨连忙奉上一只极其精巧的金丝鸟笼，里面关着一只长毛鹦鹉，通体碧绿，毛色极为清澄，头上长着一个雪白的羽冠，欢然叫着：“美人儿，美人儿！”
沈翩然的粉面更红了，心里窃喜，脸上却装出轻嗔薄怒的样子：“哎呀，表兄，你真坏。”
朱如煜洒然笑道：“鹦鹉赞你，你骂我干什么？”
“鹦鹉这么说，还不是表兄你……还不是表兄你教的？”沈翩然用春葱似的玉指绞着水红色的绣帕。
朱如煜施施然站起来，摘了树旁的一朵桂花，插在沈翩然浓黑的发髻上，桂花飘香，更衬着沈翩然的人比花娇。
“如此佳人无双，人同此心，鸟同此声，又何必非要本王教呢？”朱如煜的话，好似抹了蜜一般。
“表兄……”沈翩然心内狂喜，事到如今，朱如煜对己倾心，已经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可能不久之后，他就会上府提亲了吧。
“表兄，你对翩然如此之好，翩然无以为报，也想送一点薄礼聊表寸心。”
“这样呀……”朱如煜低头略一思忖，便展颜笑道：“听说表妹老家的桂花酒十分有名，如今正值深秋，可否……”
“行，父亲大人进京带了十几坛宴请宾客，我今日就托人回去要一坛来。”沈翩然笑容满面：连定亲酒都吃了，看来这门亲事跑不了了。
“那就多谢表妹了。”朱如煜眉舒眼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对了，杨芸姐姐呢，翠浓妹妹呢，怎么都不见她们两个？”沈翩然四处观望，平日里见到朱如煜，身边总侍立着两三个贴身丫鬟，今日是怎么了，竟然一个也不见。
“哦，她们呀……”朱如煜向后院的小平房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回答道：“她们觉得日前太放肆得罪了表妹，故在后面准备一些精致点心，为你赔罪。”
朱如煜的话只说对了一小半，贝蓓佳的确是领着杨芸、翠蓝、红绯等一干众人在紫藤阁后院的小平房里面准备东西，不过准备的可不是什么精致甜点，而是男人用的特殊药品。
“肉苁蓉三钱、五味子一钱，菟丝子一钱，远志一钱……”贝蓓佳正煞有其事地拿着一个黄铜小秤称着各类稀奇古怪药物的份量，准备调制她从如意楼洗衣房张妈那里学到的“十全大补药”——“秃鸡散”。
其实，当她还在如意楼当头牌的时候，沈浪飞曾教过她另外一味更上等的药，名为“回蜜丸”，相传是以前杨贵妃给唐明皇服用的，但是那味药配料复杂，有海马研末、淫羊藿什么的珍贵药材，贝蓓佳一时弄不到，只好拿洗衣房张妈教她的秘方拿出来的充数。
贝蓓佳也不想想，沈浪飞当时教她的秘方，可是杨贵妃用来固宠的药，是给皇帝吃的，洗衣房张妈的秘方，则是她晚景凄凉勾引打更的陈叔，这能比吗？若是能比，杨贵妃也不会宠冠六宫那么多年，洗衣房张妈也不会一辈子沦落到如意楼当洗衣工了。
“我说翠浓，我看这药材的份量有些不对呀？”杨芸看着贝蓓佳装着一大把药材往黄铜小秤上面放，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哪有用药像烧菜似的，一把一把地抓的。
“对呀，肉苁蓉的确是需要三钱嘛。”贝蓓佳看了又看，自认为没错。
“你那是一两的星。”杨芸好意提醒道。
糟了，多算了十倍用量。还好小郡王没吃，他若是吃了，非精尽而亡不可。
贝蓓佳心内暗暗叫糟，连忙把秤里的药量减去十分之九。
“翠浓，你这样，不要紧吧、小郡王可是千金贵体呀，万一吃下去，他……”杨芸实在是十分担心。
“不要紧，有我呢，也不想想我是哪里出来的，能有错吗？”贝蓓佳胸有十足地打包票。
朱如煜对你们来说是千金贵体，对我来说又不是，用料稍微多一点没事的，死不了人。
“翠浓呀，我看你这么轻车熟路的样子，别是平时服侍小郡王的时候，常常给他吃这个吧？”翠蓝笑着问道，自那日在童嬷嬷的威胁下同跪瓷片之后，紫藤阁的其他丫鬟对贝蓓佳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便不再像往常那么敌视她。
“谁说的，对付男人，我从来不用这种下三滥的玩意。”贝蓓佳大呼冤枉。
“我知道了，翠浓妹妹一定很厉害，主子一见了他就筋骨酸软，哪里还用的上什么□□？”红绯在旁边跟着逗趣，跟翠蓝笑作一团。
“跟你们说我没有就没有！”贝蓓佳急了，手里一滑，□□中的五味子份量下大了。
“唉，你们几个，声音轻一点。小郡王和沈小姐在前面花厅呢，让他们听见可不得了。”杨芸在一旁跺脚劝道。
此时已经晚了，贝蓓佳等人的嬉笑声已经传到了花厅里面，沈翩然听见后院吵吵嚷嚷，便问：“表兄，我好似听见后院有喧哗声，到底怎么了。”
朱如煜一摇湘妃竹的折扇，云淡风轻地笑道：“没什么，想来是在商量送什么糕点比较好。本王让人去催催。”
朱如煜话音未落，醉墨就非常识相地前来打探，藕莲赶着过来催道：“好了没有，好了没有。你们刚才的声音太大了，小郡王和沈小姐都听见响声了。”
“没有好，没有好，配□□是精细的活，哪能这么快呢？”贝蓓佳还在称量药材。
“那点心好了没有，药要晚上才能用，点心可是现在就要送上去的。”藕莲记得跺跺脚。
“好了，好了，先送点心吧。”红绯急的赶上来说。
四个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盘，里面分别盛着藕粉桂糖糕、梨肉好郎君、粉油炸面果子和螃蟹饺子，那珐琅缠枝莲纹盘是明永泰年间的珍品，内外饰粉彩花卉纹，其上布满了莲花花纹，旁边又镶着掐丝如意云头纹，寓意吉祥。
花心青花压手杯里面却装着酒红色的玫瑰露，那压手杯杯心是鸳鸯卧莲的花纹，外壁口沿下绘青梅一枝，外绘缠枝牡丹纹，古朴敦厚，色调淡雅，配着清香醇美的玫瑰露，真是美食美器，美不胜收。
明人谷应泰在《博物要览》一书中特别提到了这种青花瓷杯：“若我永乐年造压手杯，坦口，折腰，砂足滑底。中心画有双狮滚球，球内“大明永乐年制”六字或四字篆书，细若米粒，此为上品；鸳鸯心者次之；花心者又其次也。杯外青花深翠，式样精妙，传世可久，价亦甚高。”可见这样的美器，连宫中也是上品，郡王府拿之出来飨客，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怎么，难不成昨晚表兄教训过他的贴身侍婢，让她们对本小姐恭然敬之，是以她们今日才如此隆重？
看着贝蓓佳、杨芸、翠蓝、红绯众人一脸人蓄无害的笑容，沈翩然不由地如此想到。
此时，贝蓓佳面带笑容，心叫茄子，脸部的肌肉都快僵硬了：姑奶奶，你别老盯着我看了，对着仇人装着假笑我容易吗？你再盯着我看，我难免要吐你一脸的口水。
还好，沈翩然适时收回了目光，对着朱如煜娇笑道：“表兄，你怎么那么客气呢，都是自家人，点心却准备得那么隆重。”
朱如煜指了指站在一边的贝蓓佳等人：“本王的丫头前几日不受规矩，冲撞了表妹，今日特地让她们来向你赔罪。”
小郡王此言刚落，贝蓓佳带着众丫头一水儿裣衽施礼：“前日是奴婢不懂事，请沈姑娘莫要怪罪。”
呵呵，你们也知道我即将成为郡王正妃，适时向我投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沈翩然摇了摇手中的莲花团扇，笑得极为宽容大度：“算了，我又不是不能容人的人，既然你们知道错了，我就不追究了。”
“多谢沈姑娘。”众丫鬟又一水儿地裣衽施礼，脸上看似恭顺感激，却在心里异口同声地说：贱人，看本姑奶奶改日怎么收拾你。
果然，不出两日，沈大将军府就送来两坛酒窖里珍藏的桂花珍酿，还未开封，隐隐地就能闻到那桂花芬芳馥郁的香气。
朱如煜收到之后大喜，连忙邀请沈翩然到紫藤阁赏月喝酒。
秋高气清，正是赏月的最好时景，天上的一弯明月如银盘一般，洒落无边清辉，使整个紫藤阁看似一座水晶鲛绡宫殿。
沈翩然一改前日的娇美妩媚，换了一套素净的秋装，一件雨过天青的明亮粉蓝上衣，用软纱的料子，衬出她轻盈窈窕的身躯，上面印着大朵的芍药海棠，缤纷锦簇，摇曳生姿。秀发梳了一个整洁的远山髻，插着一枝细巧的珍珠簪，脸上淡施脂粉，远山眉，秋水眼，美得风含情水含笑，微微一笑，楚楚动人。
沈翩然对着朱如煜脉脉含情，朱如煜却想：表妹对我还真用心，可惜我一点都不喜欢她。若是翠浓对我有表妹对我一半的用心，我就心满意足了。对了，她不是要配药吗，不知配得怎么样了……
见朱如煜一双清澈的桃花眼好似含有深意地望着自己，沈翩然越发粉面娇羞：“表兄，你看什么？”
“哦……”朱如煜这时才醒悟过来，忙道：“本王在想，翠浓她们肯定是在倒桂花酒呢，不知倒好了没有。”
此时在紫藤阁的后院，朱如煜的众丫鬟正忙得不可开交。
“好了没有，桂花酒好了没有，醉墨都来催过好几回了。”翠蓝急着问道。
“好了，好了，就快要好了。”贝蓓佳一边手忙脚乱地配药，一边想：这菟丝子到底是一钱还是两钱，糟糕，我记不清楚了。不管了，往多里放，反正估计多吃点死不了人的。
当贝蓓佳终于熬好了一大灌热气腾腾的汤药，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期待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刻。
贝蓓佳舀起一勺“秃鸡散”就要倒入那荷叶状的冰玉盏里面，杨芸突然拉住她纤细的手腕，郑重其事地说：“翠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下手可就不能回头了。”
“怎么，难道你真的希望小郡王娶了那口蜜腹剑的沈姑娘，然后进来将你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贝蓓佳反唇相讥。
杨芸的目光一黯，顿时松开了手，却用力过猛，一整勺“秃鸡散”都落在了那精致的冰玉盏内。
“糟糕，糟糕，药好似下多了，快倒掉，倒掉，洗一洗。”众丫头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终于，晶莹剔透的冰玉盏里面放上了沈府的桂花珍酿和贝蓓佳泡制的山寨“秃鸡散”被送到了小郡王朱如煜的面前。
那莲花冰玉盏由透明琉璃吹制而成，质地纯净透亮，圆圆的，小小的，上面有个玲珑的水盖，底下有莲瓣围绕一周，盖的表面磨成六角花纹，配上琥珀色的桂花酒，让人闻一闻就垂涎三尺。
朱如煜一边接过那莲花冰玉盏，一边朝贝蓓佳使了一个眼色，贝蓓佳暗自点点头，一脸得意的笑容。
沈翩然，看我这次不整死你。
这回，贝蓓佳一点没有料错，她的确是整到了沈翩然，可惜的是，沈翩然绝对不是被整得最惨的一个。
这夜三更，朱如煜突然发病，面色潮红，腹痛不止，眼看就要出人命了。醉墨连夜感到紫禁城内，找来御医王大人，为朱如煜诊断病情，得出的结论是：郡王不慎服用了劣质药物，是以腹痛难忍，需要寻人“出火“，方能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