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让我看得诧异,以往穆彦走到哪里,都是被恭维与注视的焦点。没人能否认他本身的气场和魅力,但也不能不承认,更有魅力的是他的影响力。当他还在公司的时候,挥手一签就是一份利益可观的广告合同,他就代表一个有财有势的响亮名号。
而今晚的他,似乎只是以私人身份到来,不是代表任何公司——假如背后另有个财雄势大的光圈,不可能受到相对的“冷遇”。
难道他还没出山,可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酒会上。
要说他不受关注,也不尽然。
今晚的穆彦,仪表风度格外出色。
他没像大多士系着刻板的领带,正装下面不羁地敞开领口,衬一条低调而考究的灰色领巾。
周竞明与他的朋友聊着私人话题去,我和新认识的朋友随意聊着,偶或听见身旁两个美女的低声议论,“那是谁,很帅啊!”“还有人长这么好看的眼睫毛……”
与他直在交谈的韩总,此时又将他介绍给几个本地媒体的人。
人们似乎要抽烟,一起走到外面平台去。
穆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我试图摆脱那个背影的影响,却办不到,目光总不由自主飘向那个通往平台的门口。
曾经在三十五层台上落寞抽烟的背影又浮现眼前。
还有那只掉釉的杯子。
怔怔望着那门口,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股不清的强烈情绪将我主导,在心底催促、推搡,要走过去,到天台去,去和那人说声,“你也在里?”
呵,你也在里,小说里才会有的对白。
并没有千山万水,也没有天时地利,从这个城市到另个城市,从这座写字楼的天台到另个高楼的天台,沉默也掩不掉的过去,三年里点滴回忆,汹涌漫卷。
我走向那扇通往天台的门。
外面空气清寒,铁花灯柱散发柔和光晕,朦朦照着几处人影。
我看见穆彦,漫不经心倚着栏杆在听人话,手里有杯酒,脸上有笑,目光飘忽在别处。
从我所在的距离,不远不近看着他,隐约听得到他低沉笑声。
他目光回移,看见我。
似乎是这个晚上第一次正视彼此。
他目不转睛看我,慢慢微笑。
旁边几人向我看过来,我被门口光亮照着,没处隐藏,也不想隐藏,迎面朝他走去。
天台的中央,我们只剩步的距离。
他先开口,“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吗?“
没想到会是这么句开场白。
他不问自答,“我在想,最后会是你先忍不住来找我,还是我先忍不住去找你。”
一副孔雀腔调,也只有他能得理所当然。
好在我习以为常,不至于被噎死。
我扬扬下巴,“还有悬念吗,从来都是我先!”
起初表白的是我,被拒绝也是我,麻雀一直都飞在孔雀之前。
他意味深长地笑,“我更喜欢后发制人。”
我瞪着他,他看着我,正经对视半晌,一起忍不住笑。
他笑起来还是眼睛微弯,睫毛浓长,冷面不攻自破。
我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笑笑,“我来凑热闹,韩总是我老朋友,帮了我不少忙,今晚来给他捧场。”
谁信他会千里迢迢来赴一场无足轻重的酒会,明知他是敷衍,我笑笑,“好,你就继续玩神秘吧,最好今晚蒙面来,挥挥衣袖,不带走半个眼球。”
“只带走你的关注?”他反问。
这话直接得让人脸热,我下意识移开目光,低声音,“关注你的,又不是我。”
“比如?”他挑挑眉。
没想到别后再见会在这种境地,更没料到见面什么叙旧的话都没有,先就斗上嘴,仿佛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改变,只是换了个地方。
错觉,从我心里生出暖来。
他问得我一时无言,其实还能关注什么呢,无非是简单到近乎废话的一句话。
“最近好吗?”我叹口气。
“凑合,就是琐碎事情多。”他语气平淡。
“逍遥么久,总算要出山?”听出他话里有意思。
“不是出来了吗。”他笑笑,“不然今晚凑什么热闹?”
“是……”我心头一跳。
穆彦漫不经心地笑,“以后就在这里待下。”
没有听错?
直勾勾望住他眼睛,像跌落一个早挖好的陷阱。
他的表情和挖下陷阱眼看着人掉进去的顽童样满足得意。
还没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韩总的声音插进来,在热情地叫他,并朝我微笑,“安小姐、穆总,来认识一下,这位是翰华集团的企划部经理夏菁。”
和他同过来的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女。
韩总先介绍我,又介绍穆彦。
当我字字清晰地听见,介绍穆彦的身份为这家新近成立的营销顾问公司总经理时,只想用目光把穆彦那悠然自得的表情掀掉,看看这人到底还隐藏多少名堂。
等韩总和美女离开,他知道我要问什么,自动交代,“看我干什么,用不着惊讶,离开公司总要另外找活干,退休还早。”
我还是瞪着他。
他清了一下嗓子,“就个小破公司,刚把摊子搭起来,没什么好的。”
我继续瞪着他。
他终于不自在,“你还能再把眼睛瞪大吗!”
“能。”我把眼睛睁大,“你所以不声不响跑来这里,忽然诈尸跳出来给人惊喜?”
“你少自恋,谁要给你惊喜。”他嗤然否认,“我做事的风格向来是这样,事情没到位,先就嚷出来多傻……这边和韩总的合作,太早公开也不合适。”
“跟韩总合作什么?”很好奇。
“只是代理渠道,没有能力做全案,你们做全案,暂时没精力插手渠道,正好各取所需。”穆彦认真解释,“这样客户资源共享,双方都省一半力气。”
我听明白,点头,眯了一下眼睛,“也就是说,以后,我有机会成为的甲方?”
甲方是乙方永恒的噩梦。
穆彦的表情,让我大笑起来。
里面酒会是什么时候散去的,我都不知道。
重逢穆彦,一个接一个的惊喜从天而降,我有点找不着北。
等我找着北时,里面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而上司被我弄丢了。
周竞明高度近视没拿到驾照,来时也没让司机送,是我开车载他来的。
手机忘在大衣口袋里,没有接到他打来的四个电话。
回复过去才知道,他以为我自己不声不响回家了,便也搭朋友的车走了。
我汗颜解释,告诉他遇见朋友一直在外面聊天,电话里周竞明无奈地笑了,只提醒我,他将一份文件忘在车上,明早记得带到公司,一早开会要用。
我才提醒他,下班出来得匆忙,将明开会要用的资料忘在办公室,本该今晚带回去看的。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到电梯间,电梯已到,穆彦站在门边等。
“怎么?”步入电梯,他侧首问我。
“还得回公司一趟,忘东西。”我挠挠头。
“低级错误。”穆彦皮笑肉不笑。
回头瞪他。
狭窄的电梯里,熟悉的一幕忽然涌上来。
靠着电梯壁,不知是下降的失重感,还是因为什么,轻飘飘似乎要飞起来了。
原来真正喜悦的时候,嘴角会怎么也忍不住地往上翘。
抬眼看穆彦,表情似乎也这样。
他就这么不声不响,离开了自己最熟悉的城市,放下从前的江湖,连同本已得心应手的资源人脉全都放下,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不再依靠别处的财雄势大,从一个小小的公司,一个人重新开始。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空白起,没有任何可依托的平台。
他回应我的注视,在这狭小空间,目光深远静谧,暗流被笃稳抚平。
从未在他眼里见过这样的笃稳、明晰和一往无前的沉静。
我轻声问,“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他明白我的意思,坦然回答,“接到你上个电话之后。”
我低下目光,“要是我那没打那个电话呢?”
他想想,“不知道,也许还是会。”
静默片刻,他又自嘲地笑,“这就叫,山不过来,我过去。”
电梯叮声,给这句话加上清脆感叹号,门打开了。
时间已很晚,穆彦坚持陪我回公司取文件,不肯让我一个人上去。
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位于一片入夜就死寂无人的商务区。一栋崭新写字楼新建不久,入驻率还低。我们租下半层,另半层空荡荡的,大半夜里走过确实渗人。
以往加班超过九点,都有同事相伴离开,要是今晚真的一个人上来不知什么滋味。
穆彦走在身旁,也没有说话,平稳脚步声仿佛一下一下合着心跳,莫名让人安稳。
走进办公室,灯光里外雪亮,他饶有兴味打量这小间属于我的分寸阵地。
“在这里过家家?”
放在桌上的水晶苹果是调职时行政部同事送的;旁边歪歪扭扭的陶盆是方方做的手工陶艺,养着株仙人掌;白锡相框里是威震的照片。我的办公室充满女性特质,不喜欢千篇一律的刻板……不理睬穆彦的取笑,我走到桌后,低头翻找文件。
他不见外,拿起威震的照片端详,“过几天康杰说要带着悦悦过来,要不要把你家肥猫一起捎上?”
“好啊好啊!”我听得这话倒是求之不得,不过我又愣,“康杰也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