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位年轻太爷爷(1 / 1)
小宝是只雪白雪白的京巴,是当年苏暝送给初恋女友的生日礼物。后来苏暝要出国,两人分手,小女友就把所有苏暝送她的东西都还了回来,包括这只小母狗。
苏暝其实对阿猫阿狗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也没打算带着小宝一起飞去西半球,而爸妈又不见得待见这小家伙,弄不好还得在父亲大人那里落个玩物丧志的口实,可是让体体面面的小宝沦落为脏兮兮的流浪狗,苏暝又于心不忍,最后还是苏皓接手了过去。
苏皓在绘声绘色地叙述完小宝这些年的幸福生活后,对苏暝道,“小宝的闺女上个月生的俩小崽子,我这儿留了一只,另外一只回家这趟我给你带去。我这光荣养父当得可不清闲呐,你这亲爹既然是回来了,也是时候尽点义务了吧。”
“哥,你整我呢?”苏暝嘴角抽搐。
苏皓语气不变,答得冠冕堂皇:“不是怕你寂寞嘛,给你找个伴儿。”
我的老哥,你还当我是三岁的娃娃呢?!
苏暝想起小时候自己跟在苏皓屁股后面惹得苏皓不耐烦,最后苏皓只好把零花钱分了他一半哄他自个儿买吃的去,才把他这小尾巴给甩了……是真的甩了,甩得找不着北,那时是冬天,等家人在已经闭园的玉渊潭公园找到缩在一张长凳边、冻得鼻子通红的他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再找不着的话就得去公安局报案了。
苏皓当时很心虚,搔首四顾。
被厚厚的棉衣裹得小肉团似的苏暝在人群里瞅见他,就嘻嘻笑了,口齿不清,“哥哥,找——钱——”一双小手伸出去——一边是啃了一半的糖葫芦,另一边是一把零钱。
结果呢,就是苏皓被他爸揍了一顿。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苏暝这条小尾巴被他爸妈用502粘上来,一粘很多年……
往事不堪回首。
苏暝忽而有点感慨。
沧海桑田。十年时间,小宝都抱孙子了,自己还是孑然一身,凄凉啊,爹没当上,直接晋升太爷爷。又想到几个月前的同学会上听人聊到小宝她妈——他的初恋女友,缺席那次同学会是因为在医院待产。
不是怕你寂寞嘛,给你找个伴儿……苏皓的话犹在耳边。
也许真是时候找个伴儿了?
苏暝被自己这个想法冻得一个哆嗦。
伴儿?——魔怔了!不就是当了太爷爷么,好歹还是二八年华的大好青年,怎么就自觉自愿地老头心态上身了呢?!
不过,很久没有合适的女朋友,有那么点小寂寞倒是不假。苏暝有些自嘲地想。
程宛宛晚上本就睡得不踏实,可恶的是,连大清早的黄金睡眠也被人毁了。而让她更加郁闷的是,毁了她黄金睡眠的是她的二十四孝老爹。念及老爹的千好万好,程宛宛纵使被自己的起床气炸飞,也不忍心对着她老爹发作,只是嗯嗯啊啊地答应着,直到通话结束。
吃了早饭后血糖恢复正常,大脑活络了,程宛宛接受她老爹的建议,当起乖女儿,给暴走了一晚上没睡好觉的老娘拨去电话。
尽管相亲男主角昨天晚上还是去了约好的地方,没见着程宛宛,事后也和程妈妈联系过了,满是歉意,但毕竟是迟到。
而程妈妈虽然对程宛宛昨天不接她电话很是气愤,但想到闺女第一次相亲就被放鸽子、幼小心灵受到伤害,于是把更多时间花在了同仇敌忾上。程宛宛也就自然而然可以少背几遍《忍字高》。
好不容易等到程妈妈因为要去给学生放听力了,不得不挂断电话,坐在办公室里的程宛宛也顿时松了口气,仰头瘫倒在椅子里,心痛——电话费啊电话费!
窗外熙熙攘攘,程宛宛凑过头去朝外看看。系办楼下很是热闹,在人群里辨别出几张熟面孔,而大多数都是陌生的,程宛宛反应过来是新生报到日。
那些陌生面孔,或是意气风发、或是些微茫然、抑或带着怯意的……程宛宛觉得似曾相识。
忽然想起前两天在校内上看到学生会一个小干部那彪悍的签名——又到了这个学长勾引学妹,学妹勾搭学长,学姐垂涎学弟,学弟攀附学姐,学姐嫉妒学妹,学妹憎恨学姐,学长抛弃学姐,学姐报复学长,学长欺瞒学弟,学弟巴结学长,学弟追求学妹,学妹拒绝学弟的季节。程宛宛顺便自动脑补了一下留白的情节,忍不住咧开嘴傻笑。
绚烂缤纷的大学时光里构架得如此完美的人物关系网,真是传奇!
不过很可惜,横看竖看,好像这里面的哪一条她都沾不上边,哎,原来四年的大好光阴都被她白白浪费了,时不予人啊。
苏暝站在门边很客气地敲了三次也不见窝在椅子里的人有什么反应,从他这里恰好看到某人从傻笑到扼腕表情的变形全过程。不得不说,的确很神奇。
程宛宛听到门口有人咳了咳,斜着眼睛瞄了一下,瀑布汗。
她其实很想礼貌地笑一笑,可是发现嘴角稍稍往上抬就有抽搐的兆头,只得作罢,打了声招呼,指指一边的沙发示意他坐。
苏暝略微点头,但并未坐到沙发里,而是径直坐在了程宛宛对面,“习惯了坐硬木椅,对腰背比较好。不介意吧。”
啧啧,妖人你丫腰肌劳损吧……一把年纪了,别太逞能,太纵那啥过度伤身啊……程宛宛鄙夷地想,但面上只是十二万分的客气,“随意随意。”碧螺春的椅子,关我毛事,估计她巴不得你多坐坐呢,怎么着也算是间接的屁股碰屁股了。
“我过来其实是想向你了解点情况。”苏暝开门见山,“程老师认得戴公子吧。”
苏皓今年的一单生意因为数目比较大,在找合伙人。如今的生意人,不少都是朋友的朋友、兄弟的兄弟这么绕,戴琨绕了那么几圈后联系上苏皓,表示有意向入伙。而苏皓对此人知之甚少,恰好苏暝要去C市,于是图个方便,让苏暝当先遣部队,给了解了解情况。
听到戴琨的名字,程宛宛顿时火气上升,但不知苏暝是何用意,一面又想到不少电影里演的仇家雇人寻仇时,打手总要问类似的问题以确认目标……程宛宛打量了苏暝两眼,谨慎地开口,“戴公子?”
苏暝表情不变,“戴琨戴公子说程老师你是他小姨子。”
程宛宛握拳,咬牙:“小姨子?!姑奶奶我是他小姨子?!戴琨那个负心汉,也有脸说——”程宛宛骂到兴头上,一抬眼瞧见苏暝若有所思的眸子,愣住,反问苏暝“苏老师打听他干什么?”
“受人之托。”苏暝坦诚回答,顿了顿,又问,“程老师和戴公子认识很久了?”
程宛宛想了想,淡淡地答道:“是校友。”
读书那会儿就认识了,戴琨比她和蓝珊高一级。戴琨追蓝珊一直追得很花心思,惹得不少女生嫉妒,毕业后那一年也是紧追不舍,生怕蓝珊被人抢了。程宛宛那时一直替蓝珊觉得高兴,她知道蓝珊很渴望被人关心被人爱。
可是,结果呢?
想到蓝珊——她的心头肉,程宛宛就觉得心疼,眼角不觉涩涩。
苏暝观察了程宛宛好一会儿,悠悠然地得出结论:“明白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程老师对戴公子有意,可惜戴公子不好这口……”扫了扫程宛宛红红的眼角,又添了句,“原来是怨妇情结。”说罢,缓缓起身朝外走,压低了声音,朝程宛宛投以同情的目光,“不过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说出去的。”
啥?!
来阵天雷劈死她吧!
气红了眼的程宛宛弹簧似地一跳而起,理智全消,一把揪住苏暝的衣襟,“你小子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程宛宛女流氓架势显形,气场很足,但遗憾的是本应该以柔弱小生状入戏的苏公子却很不配合。
非常非常的不配合。
苏公子居高临下地看了程宛宛两眼,很有种地再次开口:“火气这么重,早更?”眼疾手快地,在程宛宛完全爆发、天马流星拳出击前零点一毫秒,biu~成功地把她拍飞。
重心不稳,程宛宛一屁股撞在碧螺春那张硬邦邦的木椅子上,“嗷唔”了一声,NND,疼死了。
苏暝听到一声疑似猫叫的轻呼声,感觉到直直戳到他身上、恨不得烧出两个洞来的目光,顿了顿,停下步子转身看过去。程宛宛已经拍拍屁股站起来,龇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喜欢硬椅子吗?要是老娘坐骨神经摔烂了,你就等着赔钱吧!”说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两步。
“要索赔的话先去验伤。”苏暝的反应很冷静,“有问题的话我一定负责”。
事实上,黑带四段的苏公子此时想的是,不错,能走,看来如今我这手劲控制得还可以,不像以前那么爱出风头,给非专业人士上真功夫。
非专业人士程宛宛死要面子活受罪,疼啊,连着她那结实得被许木子戏称为象腿的大腿都在打颤,想哭想闹想撒泼的心都有了。可是,只是“想”,因为对于敌人,她永远不会示弱。和他哭和他闹会有用?除非见鬼。
因为一旦示弱,只会适得其反,助长敌方的反动气焰。——这是她从汉□□刘邦那儿学到的。刘邦明明是胸部中箭,为了稳定军心,却说是脚痛,真真是个人才!程宛宛一直记得老爹给她讲《史记》讲到这段故事时,有着平时少有的慷慨激昂,故而印象深刻。
苏公子见程姑娘脸上无甚痛苦委屈的表情,倒是有点要报仇雪恨的样子,心想,看来不光是“不错,能走”,而是——好得很。于是苏公子准备走人。
“苏暝,你给我记着,我和你没完!”程宛宛正式宣战。
“随时奉陪。”苏暝耸耸肩。
因为是新生报到日,有课的老师在上课,没课的大多去支援大一的辅导员们给新生登记办手续,系办里空荡荡,比平时更安静。罗燕青上楼的时候就隐隐听到熟悉的声音自转角处——自己的办公室传来,一路走来又听了个七七八八——
“火气这么重,早更?”男人的声音。
“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喜欢硬椅子吗……”程宛宛的声音。
“……有问题的话我一定负责。”男人的声音。
“苏暝,你给我记着,我和你没完!”程宛宛的声音。
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听着那个男声,“随时奉陪。”接着罗燕青就看见苏暝从里面走出来,一面整理着衣襟,神情似笑非笑。苏暝看见她,微笑着朝她点点头,错身而过。
罗燕青有种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办公室,只见程宛宛窝在沙发里,一手揉着屁股,见她进来,还是死人样的半躺在那里,额角挂着暧昧的汗珠。
程宛宛是真的想哭出来了,刚刚忍了那么一下,现在觉得越来越疼,疼得冷汗都出来了,嘟哝着,“怎么办啊,痛死我了。”
罗燕青一时愣在原地,谁能告诉她,她是不是撞破了一桩□□?一桩青年才俊和程宛宛那个猥琐女的□□?!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世道啊!
程宛宛觉得那么大张旗鼓地用死人样对着碧螺春是不大好的,于是艰难地翻了个身坐起来,打算回自己椅子上坐着。
罗燕青看程宛宛颤颤巍巍、抖着腿跳回办公桌前,心里又是一痛,生出些许的怨愤——你抢了龙璟不够,我好不容易再有个看上眼的,你又抢!把今年新引进的海归才俊给吃干抹尽,你程宛宛得意了,逍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其他女同胞的心?!当着别人的面你程宛宛就不能收敛一点?!
越想越气,罗燕青瞥了眼程宛宛,冷冷地开口:“苏老师来干什么?”说完,盯着自己的那张被污染为“奸床”的硬木椅子,想起刚刚听到的对话,悲从中来——椅子啊椅子,也不晓得他们在上面摆了什么花样,一定把你弄脏了,不怕不怕,妈妈今天就给你洗澡,一定洗得干干净净。
程宛宛不明就里,看到碧螺春一瞬不瞬地盯着椅子,想到她好像最怕别人动她的东西,顿了顿,说:“苏老师说他喜欢你。”
“——的椅子。”屁股痛的程宛宛头脑还是清醒的,想想碧螺春平时那么爱整她,于是打算小小地报复一下。
小小小小地开个玩笑嘛,碧螺春你今天的眼神也太锐利了点吧,不带这么小题大做的成不……程宛宛瞧着罗燕青刀子一般的目光,觉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