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些后果叫报应(1 / 1)
方才在餐厅,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苏暝确信自己听到了“程宛宛”三个字的,所以在停车位附近见到程宛宛,也就没觉得很奇怪。奇怪在于,程宛宛站在他的车边,看到他走来,还过分热情地朝他招手。
是的,绝对是过分热情,笑得嘴角以射线趋势直冲云霄。
“呵呵,苏老师。”程宛宛把捏在手里酝酿了许久的纸巾往前一送,嘿嘿笑,“苏老师喝饮料咋就那么不小心呢。来,擦擦,快擦擦……”说着,立时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准备代劳。
“谢谢。”苏暝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接过已经被程宛宛□□得皱不啦叽的纸巾,在领口掖了掖,淡淡道,“程老师有什么事么?该不是专程在这里等我吧。”
程宛宛搓搓手,“看您客气的,叫我程宛宛就可以了。大家都是同事,苏老师又是初来乍到——”对,你丫就是一从三万英尺高空跌下来的菜鸟!程宛宛咬咬舌头,换了个词,“初、初来本市,人生地不熟,主任交代我们要多多关心,多多协助……所以,如果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苏老师千万别客气……”
违心地念着台词,程宛宛真想抽自己俩大耳刮子,真TM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么恶心的话你程宛宛怎么也说得出口?!
“其实我有个问题——”程宛宛的滔滔不绝被苏暝打断,“你实话回答我就行。你刚才在餐厅听见或者看见了什么?”苏暝看了她一眼,再次腔调,“实话实说。”
“啊?听见或者看见什么?没有啊什么也没有。真的。”程宛宛夸张道。心想你白面妖人再咋猖狂,终归也有把柄落在俺手里咧,老大不小了,还和个小姑娘搞七捻三,有伤风化哦……不过您既然这么问了,俺肯定也要表现变现诚意,给您个台阶下么。
哎,俺程宛宛虽然很崇拜拳头的力量,不过到底还是奉公守法的好筒子,恐吓威胁的那一套咱不玩,有话好好说,俺相信您的领悟能力。
妖人,虽然俺对乃的RP米啥信心,但鉴于您好歹也是非智障人士,成年人嘛,大家心知肚明啦,瓦的厕所糗事也请您忘了吧……这样就扯平啦……咱和平相处,明天会更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哦,是么。”苏暝挑挑眉,笑。
程宛宛用力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见好就收,心情大好的程宛宛准备开路。
“程宛宛——”感觉很怪异,程宛宛随即意识到这是白面妖人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于是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回转身。
而在0.1秒间,程宛宛好不容易固定住的正常而友好的表情瞬间垮台,嘴呈大大的O型号,几乎能够塞下一整个鸡蛋——
白面妖人手里的……手机……神啊,请告诉她这不是她在酒吧落下的那只行不?
但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手机上的挂件独一无二,是蓝珊送她的十字绣。
“认得这个?知道是谁的?”苏暝努努嘴。
“不知道。”程宛宛连连摆手,把头摇得和拨浪鼓差不多,“诺基亚这款很大众很路人甲很多人用的。”
“嗯,也是。”白面妖人慢条斯理地点头,“这只不知道是哪个路人甲的。其实,应该也不能算路人甲了——”
程宛宛心里一咯噔,只听他继续说,“前阵子碰到个女流氓,泼了我一身酒。这手机就是她掉的。哎,虽说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可怎么连流氓都兴女的了呢,真是世风日下啊……”苏暝说得痛心疾首,大有忿然之色。
女流氓女流氓,你丫再说老子是女流氓,老子马上流氓给你看!程宛宛已经临近炸毛的边缘,拳头暗暗地攥起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人也活该掉东西,你说是吧?”苏暝的一个问句立即把冲了气的程宛宛打回原形。
没得法子当女流氓,程宛宛只能没骨气地继续当可怜虫,“是啊,真是活该。”妖人你今天活该被人泼饮料,这也是报应,天煞的报应。——好吧,请大家体谅向来擅长进行自我心理补偿的程姑娘吧,她的思维模式果然是火星级别的。
……
夜半时分,程宛宛捧着失而复得的手机,一把辛酸泪。翻了个身,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亮灿灿的星子调皮地朝她眨着眼。眨得程宛宛很心烦。
那天在酒吧喝醉泼了别人酒,程宛宛有印象,但真的记不大清了。现在努力地回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本来是要去教训戴琨的,但最终告吹,令人懊恼。
再想想今天,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成心玩她呢!
这世界太悲催,女流氓程宛宛战战兢兢怕露了狐狸尾巴,结果还是被调戏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来这白面妖不简单啊不简单——
当程宛宛义愤填膺地附和着指责某令人发指的女流氓恶行时,苏暝把那只手机塞到了程宛宛手里,叹了口气说,“女款的手机我留着也没用,怪矫情的。程老师看着办,替我处理下吧,能找着失主的话再好不过,到时别忘了通知我一声啊。”
“赃物”拿在手里就像只烫手山芋,程宛宛哭笑不得。
“程老师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为了聊表谢意——”程宛宛还没来得及摆手拒绝,白面妖人又给扔了颗无敌天雷,“小生愿以身相许。”
程宛宛尚处于惊诧状态中,略带笑意的苏某人已经以行云流水之势进入车中,发动,驶离,留下程姑娘对着宾利的屁股吃尾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
程宛宛怨念地盯着那只“赃物”手机,悲从中来,“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呢,跑到那种人手里,差点害死我知不知道……”自言自语着随手乱按。
嗯?居然还能开机。
想当初买这只手机时,售货帅哥一直鼓吹这个型号的待机时间长、电池耐用,花痴地盯着人家俊脸的程宛宛并没往心里去。哎,果然是超长待机。程宛宛嘟哝了句。
带着怨念心情翻出几张极品小受的美图,定定地看着,居然也是索然无味,于是又丢到一边。
在程宛宛快要堕入怨念黑洞的时候,有个声音把她拉回了魂——但是,这点魂立马又被吓出了窍。
“赃物”手机居然在震动!她明明挂失了也重新换了新卡的!
是短信,陌生的号码。不过用大脚趾想也想得出是谁。
[夜不成寐的程老师不会真的对我有非分之想吧。]
程宛宛呆了两秒,气得手指发颤,哪晓得不过半分钟,又来了条信息。
[别想太多了,明天面谈。]
程宛宛三两下卸了电池,拔掉里面的手机卡。
见鬼的“明天面谈”!
但饶是这般,她程宛宛大概也无法避免夜不成寐的悲剧了。
可能是在国外念书时养成的习惯,苏暝的生活向来规律,按时起床,早餐健康,每周两次健身,周末会花半天时间游泳和打球……对了,除了他自己的生活规律,还有条苏家的小辈们都要做的一门功课——月末回家陪爷爷吃团圆饭。
他那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堂姐苏燃有次在暗地里把这称之为“姨妈饭”,不巧被大哥苏暝听到,赏了她一顿糖炒栗子。
苏家虽不是那种封建气息浓郁的旧式家庭,但祖辈和父辈都是军人出身,所以在某些方面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显得刻板、保守和严肃。而到了苏暝他们这辈,就开始百花齐放,四处扎根,但却没一个愿意扎根在军营,让老人家很痛心。
苏暝在决定回国后,就先斩后奏找好了工作,因为他知道父母叔伯若知道他回国肯定少不了要做些安排。虽然后来多少还是受到了点干涉,但双方都作出了让步,总之天高皇帝远,他对这样的结果基本满意。
苏暝越来越不喜欢由别人来操纵自己的生活。他不能否定自己的优越的出身,良好的家庭背景——这些让别人或羡或妒、但于他自己而言有时会是负累的因素,他也承认这些因素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积极作用。
从小到大,他的生活一直都被规划得妥妥帖帖,今天该干什么、明天要做什么,似乎早已被一条一条列成了计划书。从短期到长期,完美无缺。他真正要做的,便是一步步地按部就班,从来无甚惊喜、也出不了岔子。再加上苏燃开了“崇洋媚外”出去读书的“先河”,到他也就不再有什么阻力。
他并非天生长了反骨,但也不想做任人摆布的木偶。他只是想放开手像其他人一样,固执一回,努力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说句俗气些的,就是be himself。虽然一段时间下来,他自己也还在继续找寻和发现的路上。
手机响的时候,苏暝正喝完粥,手上还沾着点茶叶蛋的汁水。拿起纸巾擦了擦,他走出早餐店,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苏皓打来的,声音里掩着疲惫。
“嗯,我知道。”苏暝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见了两次,不过现在还不好说……我再多了解了解。”想了想,还是问他,“最近,他们又折腾了?”
苏皓那边似乎是叹了口气,“也就那样吧,也不是一、两天了。”
“也是。”苏暝讪讪,“上回爷爷可就盼着你了,这次——”
“这次会去的。也让我看看你小子出息了没!这一晃,也有三年了吧。”
苏暝笑,“我怎么听你这口气有点廉颇老矣的味道啊!”
“笑话你哥呢!”没等苏暝回答,苏皓接着道,“说句实话,有时是真觉得累、也倦了。可能真是老了吧。”
听着大自己7岁的哥哥叹老,苏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苏暝知道让苏皓烦心的事是什么——苏皓有一个交往了六年多的女友,虽然期间若即若离、分分和和过好几次,但到底是上了心,谁也放不下谁。苏皓早想把女友娶回家了,奈何家里断然反对,原因是那女子出身不好。后来就一直这么拧着。
苏暝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暑假苏皓被父亲发配去西南某部队,美其名曰:军训。不让苏皓和家里联系,也不许家人去看他,就那么结结实实地训了两个月。
等苏皓回来,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型,原本白皙健康的肤色被黑红所取代。苏暝当时一下子就想到了小学社会课本里的一幅插图——“非洲难民”。连向来没心没肺的苏燃见了苏皓烤焦了的竹竿样都懵了,红着眼睛瞅他,无语凝噎;结果被苏皓白了两眼,说苏燃,这点小事你就掉眼泪,忒没出息。
因为那个部队驻扎在山区,蚊子、爬虫都不是平时能见到的级别。苏皓的胳膊、小腿到处是蚊虫叮咬后留下的包,指甲瓣大小的都算小儿科。苏妈妈从前当过军医,可见着两个月工夫,宝贝儿子就成这模样,其实也心疼,但又不好当着孩子他爸的面发作。苏妈妈吸吸鼻子,问苏皓疼不疼,又说你别怨你爸,他就这脾气。苏皓倒是不以为然,咧开嘴笑,露出白亮的牙齿,说没事。
在苏暝眼里,苏皓也算是条铮铮的汉子了,额,虽然苏皓的外形很难和这样的词联系起来。但是苏暝是真不记得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老哥焦头烂额、心力憔悴到如今这地步。苏暝觉着心有戚戚。
“对了,突然想起件事儿——”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苏暝的回忆。
苏暝“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苏皓一本正经地问他:“还记得你的小宝吗?”
小宝?
天!猴年马月啊!
苏暝满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