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结局(1 / 1)
一晃又是一年。
心清最近病了。她刚踏出门,对上了定珩关切的眼睛:“既是病了,就不要过去了。”她笑:“谢叶公子关心。”仍是执意要去铺子里。
“不许。”他难能地说了强硬的话,口气仍然是温柔的。这一年他依然像影子一样暖暖地萦绕在她的生活中,她感受到了,可是仍然没有表示。她依然生疏地叫着他“叶公子”,依然彬彬有礼不逾矩。
“叶公子。”她嗔怪的眼神让他有一瞬的恍惚,像是七年前,夫妻独处时那样,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魂。
不得不承认,他日益迷恋着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流露的婉约美好。他想再亲近她一些,却发现这女子固执起来,竟然是这般决然。
“怀幽。”他忽就红了眼眶,“我错了。”伸手,在她反应过来前拥住了她,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发漩,缓缓摩挲她的头顶,手劲温柔不至于惊吓了她,又足够将她的挣扎全部都困住。
“真要这么,蹉跎一生吗?你怪我从来未曾相信过你,那么你此刻,是不是在重蹈我的覆辙?”
心清静默了一会,然后推开他:“叶公子,请自重。”
她快步离开,没有回头。他长叹一声,苦涩难当。
“吴姑娘。”林老板小心翼翼地看着心清,他现在也不晓得吴姑娘究竟是不是叶公子口中的“怀幽”,是不是叶公子的妻,但是叶公子的心意,周遭人可都看的分明,“叶公子还在等,你先回吧。”
“不碍事的。”她灵巧地绣着鸳鸯,一不小心,竟然扎着手了,她将手指含在口中,然后一会又重绣起来。
林老板踌躇一阵,踱步到铺子门口,同情地看着定珩:“叶公子,这……”
定珩摆摆手,温和地看着怀幽的背影,而后敛回眼神,露出淡淡的落寞:“我在这里等。”
林老板摇摇头,瞥了他一眼。这叶公子也是固执,这样淡漠的女子,要等到何时是个头啊。纵然吴姑娘性情温良,可是对于叶公子,也过于疏离,对这样的情痴,还真是负了啊。叶公子日日在这里等,吴姑娘日日不理不睬,漠然相待,他真是难为啊,唉!
蓦地,定珩眉心一紧,面色痛苦,然后抚着心口强撑在铺子边,林老板见状忙扶着他:“叶公子怎么了?”定珩微合双眼,然后缓缓说:“不打紧。”人却倒了下去。林老板有些慌神,眼见定珩就这样昏倒,一时也没了主意,突然身边一个人将定珩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对林老板说:“林掌柜,心清先走了。”然后搀扶着定珩离去。
林老板怔望着他们,诧异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又惊异她的淡定,看着两人的背影,倒真是一对美眷啊。
“这是心悸怔忡。”老大夫看后对心清说,“他身体硬朗,患这病多半应是心病了。他的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多给他吃些清淡的菜,不要引起他情绪上太大的波动,最好是让他心情放宽,这样可以减少发作。我这里开张方子,你抓些药,但是也不是治本之策,只是他平素不会经常这样就是。”
心清道了个礼:“劳烦您了。”然后专注地看着榻上的定珩,他的脸色确实有些灰暗,她忽视他已经太久,竟然没有觉察。
一滴泪悄然逸出眼眶,她悄悄拭去,然后默默记着方子。
定珩醒转,看见榻前的人,恍如梦中,一时不能言语,只是轻轻地抚着她挽起的发,不料惊醒了她,她坐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有些发窘,竟然局促起来。
太久太久没有这样承接她的目光,他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定珩。”她说,“我想要个孩子。”
他一震,继而漫天的喜悦席卷了他的心,她怎么突然这么说,他来不及思量已经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紧怀中的珍宝,他再不肯放开。
他听见自己说:“好。”
林镇这些日子沸沸扬扬的,都因为镇上最美丽灵巧的女子要嫁人了,嫁的人,据说是她的夫君。两人先前因误会而分开,后来男子锲而不舍地追求,女子终于感动回头。
虽然女子是林镇的人,但是也住了两年多,镇上的人都极其喜欢她,像嫁女儿似的将她风光地重新披上凤冠霞帔,坐上大红花轿,进了门。
男子是什么来头林镇人并不知晓,在质朴的人们眼中,男子面容俊美,温文尔雅,对女子极其体贴顺从,是个非常好的人。
挑起盖头,看见她流转的眼眸,里头是新嫁娘的神采,他突然不确定地问:“怀幽,你,真的想清楚了?”
她微微一笑,轻声问:“你在怕什么呢,夫君?”
“我……”定珩眉间是拆解不开的怜惜和感慨,他坐在她身边,“怀幽,你真的不怪我了,是不是?”
她喟叹一声,明眸看着他的,微一点头:“嗯。”而后,她描画他的脸,他目光眷恋地流连着她的容颜,她问,“定珩,你的心悸怔忡,是自己不肯治么。”
他愣了,半晌,将脸埋在她颈间,孩子似的低喃:“你不回来,我便不治。我也没什么活得长的必要。”
她好气又好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你真是个傻子。”
好半天,他哑声问:“你回来,是因为同情我吗?”
“呆子。”她嗔怪。
他笑了,复又将脸深深偎在她颈侧,感到心里的安定,他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竟然熟睡了。
好长好长时间,没有睡过这样踏实的一觉了。
“洛儿。”苏墨踏进宣启殿,看见苏洛正在擦拭着什么,他用上好的布帛,一点点擦着手中的泥塑,栩栩如生的泥塑,却终究不是那个人。
苏墨看着他眼光仍没有离开,忽而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最像我,过犹不及,不料你竟甘愿放弃。”
他依旧没有抬头,兀自擦拭着手中的泥塑,开了口:“我终究不是你,父皇。”
无论如何,他再见着怀幽,心中的思念和心痛一瞬间迸发,是不争的事实。
他带她去刺激叶定珩,他重新见到她时,她在客栈安好地睡着,可是偶尔,还会不安地颦眉。他就那样看了她一盏茶的时间,竟是不敢接近。
他每每亲近她,都有种造次的罪恶感。
他还记得那时,他施计让她昏迷,怀中的她,脆弱而娇小,虽在他怀中,却从来都不属于他。他描画她眉目的时候,用着最虔诚的心情,他想做些什么,他清楚,当时,易如反掌。
可是,他没有。
不是不想,而是——他不愿。
他竟然对一个女子怜惜和敬爱到如此地步,这始料不及,他也不肯承认。
他甚至觉得,吻她都是罪恶。他看不得她眼中的嫌恶,却每每都做些让她厌恶的事情。
他听她对叶定珩死心塌地,当时仍是不死心,在知道她离开叶定珩后,他是多么欣喜若狂地找到她,毕竟他找人,实在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他只求一个答案:“难道,除了叶定珩,再没有人能在你心中留下一点影子?若你已经离开他,是不是可以说,你能给我一个靠近的机会?”
她还是那样子,清清静静,淡淡地答:“二皇子,我离开,并不是因为我改变了什么。我一直都是一个死心眼的人,过去是,将来也是。在我眼中,你像我弟弟那样,一直都是。”
他沉默良久,离去。授意手下人,告知了叶定珩怀幽的下落。
她不幸福,在离开叶定珩后,而看着这样的她,他竟然感到心如同碎裂一般,背过身,就红了眼。他没有为任何人哭过,而却为她,落下眼泪。
那个住在他心上的女子,经年不改,但是只能放开。
苏洛抬起眼,看着苏墨:“我有多艳羡你,父皇。”
苏墨沉默,继而拍拍他的肩:“毕竟,只是一个女子。”
“换作母后呢。若是她不爱你,你会放手,还是如何?”
苏墨唇边泛起笑:“不惜一切,留住她。”他一直也都是这样做的。
苏洛也笑:“父皇,如果爱一个人,你的心,为何还坚硬如铁呢。”
苏墨一震,模糊而遥远地记得,夜瑶,也曾这么对他说过。
一年后。
“嫂嫂,这俩娃娃真是可爱,想好叫什么名字了么。”欧阳望念容后来在境漓城经商,三个月前和他们取得了联络。这次专程过来林镇看望他们夫妻。
怀幽低头哄着怀里的孩子,然后偏头看旁边笨拙地抱着另一个孩子的定珩,问:“夫君,你说呢?”
定珩摇头不语,见三个人都眼瞅着他,逸出笑,低声对怀幽说:“不是都让你拿主意了么。”
念容笑着对欧阳望说:“真不曾想我家聪明绝顶的哥哥竟然也有这样的一天。”欧阳望摸摸她的头,含笑不语。
叶老夫人已经随着欧阳夫妇同住,带着他们的儿子,含饴弄孙,别有一番乐趣。
待欧阳夫妇离开后,怀幽将睡着的孩子放在床榻上,哄好另一个娃娃,一起放好,坐在一侧,静默地绣着花,定珩走近,轻声问:“今日不陪我去医馆了?”
怀幽小声说:“今日林大婶没法过来照看孩子,我离不开。”
定珩低叹一声,轻吻她的额头:“我早去早回。”脚步却如凝滞,不过短短的距离,愣是走了许久才出得门去。
怀幽等定珩离开,眉梢突然漾起笑意。过了不多时,林大婶便过来了,怀幽细心交待好,也离开了家。
定珩有他的医馆,她却悄然向林掌柜租了一间绣房,生意可是不错呢。
定珩知道吗?或许吧,只是他不说。
他太聪明,知道她回来,就是要他做个傻子,呆子,再不问江湖事,朝廷事。自然,也不能干涉她要做的事。
过去的一切,该忘的就忘了,该散的也就散吧。昔昔成玦,他们,有最幸福的将来。
回头,还是让定珩给孩子起名字吧,看他这些日子,可都拟了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