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王子与妖精(1 / 1)
“停下来。”
她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阎允豪跟在她身后,脚步凉凉的,“比赛结束了。我已经赢了。”
“恭喜你。”她笑笑,很真诚,擦掉眼泪,没有停下脚步。
“我不会同情你的,我说比赛已经结束了。”他说。
“既然不同情我,就别站在我身边了,碍着我的路。”她说,“你看,我现在有点忙。”无奈的语气。
阎允豪凉凉的瞪着她和她脸上那块创可贴。
虽然他已经夺冠。但其他人仍然在继续跑,没有谁放弃。越过她身边的时候,他们喊一声,“加油啊,蓝子棋!做有风度的失败者!”
失败也是一种人生体验,做有风度的失败者,并且永远企图成功。谏轲衍大校训之一。
蓝子棋摆摆手,笑嘻嘻的苦着脸,“好说好说。”
“蓝子棋,你逞强的令人讨厌。”
阎允豪忽然对她大喊,整个赛场都是他的声音。真是不低调。
蓝子棋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不能成为丢蓝家脸的那个人。尤其是,蓝子茸还在看着她。
况且,既然决定参赛了,总还是完成它比较好。
阎允豪冷冷的,终于厌倦,“我对装可怜的把戏没有兴趣,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是么?”她推推眼镜,擦擦眼泪,“真是白白相思了一场苦肉计。”
阎允豪嗤笑,迈着优雅倨傲的步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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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句停下来,他们之间的对话无法听到。尤其是站在看台上,算一段足够遥远的距离。
凌辉背手而立,看着跑道上那个自娱自乐的身影。
看样子,在擦眼泪。
她说,她的眼泪是不值得相信的。
经验告诉他,蓝子棋的确没有说谎。
但是,经验也告诉他,蓝子棋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说谎。如果,他有幸读懂了某一部分的她。
此刻,她是真的疼,还是真的不疼?
茸儿的长发在微风里飘摇,偶尔掠过他的手臂。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啊。”她的声音里含着分不清的宠溺,“无论如何,让她停下来吧。凌辉,请你让她停下来。”
凌辉便走下看台。
他和阎允豪擦肩而过。
没有注视,没有语言,什么也没有。
一个走向蓝子棋,一个走向蓝子茸。
神色看上去,都有些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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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她身边,然后放慢自己的脚步,跟随她。
“还能坚持多久?”他问。
“我能坚持到最后。”她抬头对他笑,“其实并不疼,只是跑起来不太方便。”
她的脸有些发白。
“需要我陪你吗?”凌辉忽然淡淡问。
蓝子棋听了,沉默得有些不适应,很久之后,她淡笑道,“小心把我惯坏了,书童。”
凌辉也跟着淡淡笑起来。
彼此间不再有对白,平平安安的沉默着,半跑半走,完成了剩余的八圈。
两个人都走得很自在。也许各怀心事,也许什么心事也无。
静静的,深深的。
好像很久之前,就这样一起走过。
其他选手早早跑完了,竟然一起站在终点线等她。他们脸上的微笑在阳光下灿烂的让人睁不开眼。
“土豆妹,表现不错啊。”
她流了很多汗,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额头上,挤出一个笑,走过了终点线,“土豆?真新鲜。”
然后脚一软,跪在地上。
凌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所以轻易伸出一只手一把捞住她,然后拦腰抱起。
她没有任何疑虑的趴进他怀里,眼泪凉凉的落进他胸口,“不要把我送去医院。”声音低低的。
凌辉点头,“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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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医务室基本上也等同于医院了。
凌辉把蓝子棋抱进去的时候,心想这算不算言而无信。
医生说,脚部轻微骨折,而且是旧伤,真罕见,除非运动员,很少见到这种状况。
问题不是很严重。打了石膏。
她大约累坏了,被医生们折腾一下,战战兢兢的,不久之后,便睡去。
只有他才知道,她是旧伤新伤一起来。只不过,他觉得穿高跟鞋这种事情也许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虽然医生的眼神里也有着清清淡淡的了然。
他也许该教育一下她,讳疾忌医的后果。
“她的身体很好,会很快恢复的。”医生最后说。
凌辉只好对医生鞠了一躬。
就年龄而言,她的意志力残忍的像魔鬼。
凌辉摘掉她的眼镜。凝视她眼角的脆弱妖娆。很久之后,他伸手,沾掉一滴泪,凝结在无名指尖,像一颗过于华丽的碎钻。
她说,她的妈妈厌恶这双眼。所以她要找一副眼镜遮起来。
厌恶。
蓝子棋把这个词说得像一句笑话。
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竟然要用到厌恶这个词。
她睡得很浅。极不安稳。会忽然睁开眼睛,像一头小兽,慌乱的环视,之后又慢慢合上眼。似乎是本不想睡去,却又无奈支撑不住。
这几个晚上,她没有停止复习功课。一直在熬夜。
进入谏轲衍大的商业管理系并不难,然而从这里毕业,对任何人来说,都算一个挑战。
她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刻里,付出了更多倍的努力。
这样努力的人,注定有一个生机勃勃的灵魂。然而,蓝子棋,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任何野心。
“站了多久?”他说。
“刚到。”阎允豪的声音冷冷清清。
“茸儿呢?”凌辉轻轻走动,站去离病床远一点。
“我希望她先回去。她希望我来看看。然后协议达成。”
凌辉笑,“你还是那么宠爱她。”
“你也一样。”他回答,眼神忽闪的一凛,瞟了病床一眼,又不着痕迹的瞟回来,“她没什么问题吧?”
“全身上下没什么看点的蓝子棋小姐,本来那双眼睛还算得上漂亮,结果眼眶下面却要留一块疤。”凌辉忽然淡淡说。
阎允豪冷淡了眼神。然后冷寂了声音。
凌辉笑起来,“允豪少爷内疚了?”
阎允豪嘴角一凛,嗤笑一声,“你觉得她那双眼漂亮?”
凌辉笑笑,“原来是你弄坏她的眼镜。知道为了修好它,我花了多长时间吗?”
阎允豪眉角一挑,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他冷声道,“蓝子棋哪一点值得你对她那么好?你知不知道茸儿看了会伤心。”
“照顾她是我的工作。”
阎允豪终于满意的一笑,拍一下他肩膀,“辛苦你了。”
凌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眼神扫了下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然后抬起视线,又是一笑,“蓝子棋很可爱。照顾她也是一件蛮有乐趣的事。”
阎允豪收回自己的手,在半空中顿了几下,然后□□了裤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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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了三个小时,没有梦。然后平安的醒过来。感觉全身酸痛。然后看到自己脚上的石膏。
她笑了下。
手机里显示一条新信息。她百无聊赖的抓起来。
凌辉说你受伤了。——妈妈
小齐抬头,甜甜的笑起来,然后甜甜的流下一滴泪。
“我没关系。很快会好的。”她飞快的打字。然后又加了一句,“谢谢妈妈,我很想你。”
手指停在那里,无法按下发送键。
删掉我很想你。
删掉谢谢妈妈。
最后删掉了所有。
终于神色平寂起来,并且深深的哽咽一声,摘掉眼镜,狠狠的擦掉眼泪。
“只是苦肉计罢了。让一个优秀又骄傲的男孩爱上自己,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男人的爱情无法持续,但是并不难猎捕。”
“对我来说有一点难。”
“我已经把我所知全部教给你。”
“谢谢。妈妈。”她按下发送键。
看着空气,没有表情。然后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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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阎允豪其实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当他坐在舞台中央,弹奏一架钢琴,并且露出沉醉清澈的微笑时,小齐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石膏,然后摇摇头。
凌辉坐在她身边,“要吃葡萄吗?”
小齐偏头,对他朦朦一笑,“可以来点酒吗?”
凌辉看着她朦朦的眼神,和毛茸茸的头发,神色静静的,“你又偷喝酒了。”
小齐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点点头,“刚刚你去看茸儿的时候。”然后憨憨的笑起来。
“没有什么酒量就不该喝酒。淑女永远都不能流露醉态。”
小齐撅起嘴巴,毫不客气的嗤笑他,“老夫子都长的像你这么帅吗?”
凌辉笑起来。
“我没有醉。因为你的笑容我看得这么清楚。”她伸出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
凌辉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静寂的没有情绪,“淑女不可以做出这么轻佻的动作。”
“拜托你让我利用一下好不好?”
“你能得到什么?”
“我也不知道。否则我为什么出现在蓝家?”
凌辉捉住她的手,让自己的脸得到自由,“你会很辛苦。”
她的眼泪开始聚集,不过没有流出来,“一出生就很辛苦。我已经习惯。”
凌辉点头,然后推动轮椅,“生日快乐。”他说。
“我的生日是在今天吗?”她讶异,尔后平静,点点头,“谢谢。”
谏轲衍大冬季运动会颁奖典礼。终于轮到5000米长跑冠军授奖仪式。
校长推推眼镜,低着头站在舞台上读稿子,“呃,有请爵豪总裁阎仕爵先生。”
蓝子棋和寥寥无几的其他选手稀稀拉拉的站在舞台上等待观赏受封,但是男主角弹完钢琴后,却远远的坐在蓝子茸身边,温文儒雅的谈着话。
气氛僵持了几秒。
小齐没有感受到,她只顾瞪着西装革履的阎仕爵,并且想念自己那只书包。
他究竟是不是那天载她去蠓滩万平口的人?
阎仕爵温和的应对着她的瞪视。她终于无法招架,红着脸移开视线。
阎仕爵和煦的笑笑,点头致意。手里的奖杯闪闪发光。
校长远远望着他。拿着稿子僵在那里。
“爵豪集团很荣幸能够为未来各大家族、各大企业的继承人提供微不足道的奖品。允豪身为爵豪未来的继承者,主动把冠军的位子让给其他人我非常欣慰。5000米的比赛过程,我也亲眼见证过,所有人都完成了比赛,令我异常敬佩。我相信各位继承人很快都将成为自己家族、企业新的崛起者。”阎仕爵温和有礼的声音在礼堂里淡淡散播。
掌声如雷。
外交辞令。
小齐坐在轮椅里仰望他。
“校长,您看应该把奖杯给哪个孩子?”把问题抛出去。
“呃。”校长一愣,低头看稿子,“呃。”
“我们觉得应该给蓝子棋。”其他所有人说。
阎仕爵点点头,“很好。”
然后奖杯就落进了她怀里。有点重。
她蒙蒙的,有点晕。就这样?
每次见到阎仕爵总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崇敬感。他本身所散发出来的力量,让人无法克制自己去仰望他。
一个人,怎么做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蓝子棋小姐,有什么愿望是爵豪能帮你实现的?”他在她脚边蹲下来。视线宽厚而真诚,声音低沉温暖。让人感觉无限开阔,似一马平川。
蓝子棋忽然眼角湿润。因为她心中忽然涌现出父亲的形象。
这是蓝子棋有生以来,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父亲这个词汇。
难以想象,二十年来她竟从没有想过有关父亲的任何问题。
虽然蹲在她面前的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与她并无任何关联,但他于此瞬间开启了蓝子棋对于父亲的隐秘情感。
有些事情,你从未想过,是否就代表你从不在乎?
“眼泪真多。”男人温和一笑。
蓝子棋便清醒过来了。非常迅速。
她擦擦眼泪,“我真的沦落成冠军了?”
阎仕爵笑,“是啊,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唉,”她叹口气,“我料到了这结局,却没猜到这过程。”
阎仕爵便笑出了声,是男人低沉开怀的笑声,极为节制。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他看上去很久没这样笑过。
“你想要什么?”他问。
阎仕爵并不在意全场的寂静。也许他惯常身处这种境况。所有人都在倾听他们这场对话,连音乐也停止了。
蓝子棋却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他人的关注。
在她心里,阎仕爵始终是个温和强大的前辈。可以与很多温暖美好的词汇联系起来,譬如长兄,譬如父亲,譬如圣诞老人,譬如上帝……
那么相应的,她的身份也变得不那么孤单起来,至少在这场一对一的颁奖对话里,像娇宠的小妹,像撒娇的女儿,像满怀梦想的孩童,像祈祷的少女……
然而舞台下的观众却不这么想。
爵豪总裁在一个女孩面前蹲下来,于他们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如果你能让阎允豪陪我一天。”她最后说。
上帝微笑着站起来,并且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上帝说,“好。”并且抬眼看了看凌辉,“幸会,蓝老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凌辉伸出手,握上去,微微弯身,优雅淡定,“您好。”
他们的手,在蓝子棋头顶相遇,并且轻轻的交握。然后彼此微笑而视。
“明天我会派人过来接她。”
“好,我会做好准备。”
“再见。”阎仕爵向石化中的校长点头致意,然后转身走下舞台,并且很快消失。
留下一大片空白的崇敬。
这些年轻而骄傲的灵魂都静静看着他离场,有不甘,也有期待。
将来的某一天,他们必定会在商场上相遇。
一个强大的对手,是最好的老师,他存在的意义甚至超过你的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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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计划好千万遍,也常常出现令人措手不及的状况。
当小齐坐进一台黑色的悍马,她淡淡的跟凌辉道别。
然后转身,望去另一边的风景。
凌辉也转身,走回蓝湖别墅。神色平静。
然后拉起衣领下的耳机,“是我。”他应道。
“我三天后回国。带那个丫头来见我吧。”
“好,我会做好准备。”他再次回答。
蓝敬铭终于决定见她。她终于获得资格。
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那些努力看上去漫不经心。
凌辉回头,竟然看见悍马车窗里那张圆圆润润的脸。那一刻他似乎知道自己应该回头,虽然他极少这么做过。
她正看着他。
视线相遇,她很仓促的笑一下,挥手道别。姿势零落而孤寂。
似乎他们将永不再见。
凌辉看着那台车渐渐远离自己。像一幕记忆,淡出了视线。
他站在那里。内心空洞如一片深谷。
有时候,人的预感是非常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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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是必须一路往前走的。不能迟疑。无法留恋。
而且蓝子棋一生中,很少有机会迟疑,也极少有什么东西唤起过她的留恋。
在某一天,阎允豪气愤的问她,“Do you have a heart?”
连她自己也迟疑了。
悍马很轻易在公路上走。
她早早注意到,这台车没有挂牌。
不过她没有任何话要问。
司机把车子开进市区,开去爵豪大厦。
她打开车门。
然后极为得意的笑一下。
因为来接她的是阎允豪。
他不情愿的走上来,司机已经从后备箱取出轮椅。并且径自走去高高的台阶。
蓝子棋向阎允豪张开手臂。
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本成为猎人。却要猎捕一只骄傲的黑豹。
妈妈怎么敢如此信任你?她嗤笑自己。
无论如何,阎允豪是个有些善良的家伙。虽然不情愿的走上来,但动作始终很轻柔。
她知道,她眼眶下的那块创可贴给了他内疚。而且他得到哥哥的压力。
她翘着一只脚被他抱进怀里。本来很想笑一下,结果却并不是那么简单。
蓝子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适应这个陌生男人的怀抱。无论他有多么英俊。
阎允豪身上有干爽的男孩的味道,像是某种牌子的沐浴乳。
他抱着他,走上那长长高高的台阶。她承认自己的体重不是一个好的话题,但是为了供应足够的骨髓,她不得不维持体重。
阎允豪走得并不轻松。
而她并不适应他的味道。
当他终于把她放去轮椅上时,她悄悄的舒了口气。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甩甩手臂,然后瞟她一眼。
“哦,”她点点头,抬头仰望他,“我原以为被允豪王子抱着会很幸福。”
阎允豪神情冷淡,撇一下嘴。
“原来不是幸福而是激动。”她憨憨的给了他一个微笑。
阎允豪自动忽略掉。推起轮椅走进了那扇旋转门。
她在巨大的玻璃门上,捕获到他脸上一点点得意的神色。
“谢谢你把奖杯让给我。”她说。
“我没有让给任何人,我只是不喜欢。”
“不愿意接受奖杯,却愿意弹一首钢琴曲,你的愿望难道是才艺展示吗?”
阎允豪静静的,“因为茸儿想要听。”
蓝子棋点头,一副明了的样子,“噢,是这样。”她试图表现出吃醋的神情,“如果我想听的话,你也会为我弹奏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会。”蓝子棋认真的回答。
“无聊。”阎允豪单方面结束了对话。
这一次无比顺畅。不需要登记,不需要出示学生证,不需要站在仪器前接受扫描,而是一路接受瞩目,然后进了电梯。
电梯闭合。
她滑动轮椅,转身看着他。阎允豪接受她的眼神,冷淡而带些不耐,“又怎么了?”
“如果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吗?”
他只是冷淡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蓝子棋真诚的憨憨的笑笑,并且落下一滴泪。电梯门打开,她很顺利的倒出了轮椅,“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相处一天吧。”
如果不是阎仕爵,他何必要抱一头未成年的猪走这么多台阶。
他从未试过被迫和一个女孩子约会。
这样的经历,让他觉得受辱。
一个真正的淑女是不可能得到无数拒绝后依旧纠缠不清的。难道她没有自尊吗?也许,没受过高尚教育的蓝子棋懂得什么叫自尊吗?
重要的是,她凭什么说喜欢他,他们没有任何交集,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凭什么会冒出喜欢这回事。
这难道不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吗?
他努努嘴巴,看着蓝子棋从阎仕爵的办公室走出来。
她对阎仕爵说,“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总裁,我觉得非常幸福。”
“希望你们拥有快乐的一天”阎仕爵回答,并且望向他。
阎允豪没有表情的移开视线。
“我已经很快乐了。”蓝子棋红了脸,低下头。
阎仕爵温和的笑笑,“你要的车,停在负二层。我已经替你试过,性能优良。”
一串钥匙跑过来。他抬起一只手,抓住,歪起嘴巴一笑。
来自赌城拉斯维加斯车展的进口SUV改装汽车,他已经关注了足足四个月。
阎仕爵看着他,温和淡笑。返身回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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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棋在地下二层见到了阎允豪的车。
她差一点叫出来。
这是那天她跳下墙后拦住的车,这就是那天送她去蠓滩万平口的车。也就是说,那天她把试车的爵豪总裁当成了司机。
但这不能完全怪她,她在心里跟自己说,这台车的外形看上去跟计程车的确有那么几分像。只是现在它变高了,有点像越野Jeep。
她认出了它,是因为它的车牌:666888。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自己没有见识。哪一辆计程车敢加上这样的车牌号?
阎允豪盯着那串数字,冷冷的嗤笑一声。
被抱进车里的时候,她的脑袋很不客气的撞上了车门,撞得她两眼泪花。
阎允豪是个总让她受伤的家伙。
她没有任何抱怨。捂着头,沉默不语。
他却气冲冲的骂了一句,“笨蛋!”
一路无语。
阎允豪在高速公路上把车开得几乎飞起来,车速飙到180,小齐攥着安全带,奇怪没有警察来阻止他亢奋的自杀行为。
遇到高坡,他踩下油门,冲了上去。小齐“啊”得一声叫出来。
瞬间窜了上去,一股略带失重感的兴奋。然后整个身体往前冲,又瞬间被安全带勒紧,激动人心的压迫感。
她睁开眼睛,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了出去,可是她竟忽然顾不得找它,因为她忽然被满眼的风景勾引了神魂。
是一座小山头。眼前高高低低,绵延不绝的高坡,满山满眼的旱地芦苇,大片大片的在风中矗立。干枯以致接近摧毁的冬之景象,泥土般老黄色的植物,带着隐隐不甘心的残绿,在风中簌簌萧索,接天蔽地。
她不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这样一片惊心动魄的风景。让人凝视,不敢眨眼。
她忽然流下眼泪。
阎允豪得意于这台SUV的优良性能,望着满眼芦苇,他转头想对这位有幸成为他第一位乘客的陌生同伴说些什么。
结果看到她妩媚妖娆的双眼,和她满眼清亮晶莹的泪水。
她的眼镜又一次因为他破碎在脚下。
阎允豪不得不承认,蓝子棋是他见过眼泪最多的女孩,不得不承认,她的眼泪和那双眼睛一样魅惑人心,她似守着盛大的痛苦,却拒绝泄露任何悲伤,平平淡淡干干净净的引人想去发掘。
身处他的阶层,美丽处处可见唾手可得,不可能对某一种美丽格外吃惊,即使是茸儿。只是这一刻,即使是他,也忍不住拿蓝子棋跟茸儿相比。
茸儿是圣洁聪慧的天使。
蓝子棋,则更像又傻又笨的妖精。
他忽然为自己心里的这番奇怪的对比而感觉诧异,因此冷冷的重新发动车子,飞驰下山坡,瞬间回到高速公路,一往直前。
可怜的蓝子棋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平安落地,贴在座位上动也不敢动。
阎允豪咧嘴笑笑,“笨蛋。”
她诧异的看着他,然后生气的擦干眼泪,终于还魂。
阎允豪也幡然醒悟,诧异道,“你看得见?”
“我又不是近视,为什么看不见?”她理顺乱糟糟的头发。
“那你戴副眼镜干吗?”随口一问。
“我喜欢装知识分子不行啊?”蓝子棋嘟着嘴,一脸愤然。
阎允豪看了她一眼,又注视前方的路,“这么说,我不用赔偿了?”
蓝子棋闲闲瞥了他一眼,算做回敬,“不用你,我的好书童会帮我修好。”
阎允豪冷冷嗤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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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翡翠皇宫吃西餐的预定计划不得不泡汤,当车子忽然在路中央熄火。
阎允豪支起车盖捣鼓了很久,也不得法,终于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给阎仕爵。他在电话里吼了半天,只得到“等着”两个字。
两个人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的等。百无聊赖的沉默。
“你为什么喜欢我?”他放低座椅,枕着双臂,很久之后偏头问她,“你怎么知道喜欢上我的?”
他忽然看到她红红的脸。于是蹩起嘴角,诧异的看着,“你干嘛脸红?”
蓝子棋眨着眼睛,澄澈青涩的娇媚风情,口气却急急的,“那是我的习惯。”
阎允豪淡笑。
蓝子棋腾的坐起来,“不要笑了,我喜欢你就那么可笑吗?你干嘛一定要侮辱我,这可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阎允豪嗤笑,“你觉得我应该因此而感激你吗?”
“我知道你很喜欢茸儿,但是没有必要这么嘲笑我的喜欢吧?”
“我没有嘲笑你,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可笑。”他淡淡看着她,“你竟敢把我当做傻瓜,你以为我会完全感觉不出喜欢和假装喜欢的区别吗?我们都身处家族利益的夹缝里,这么□□裸说喜欢不觉得过分虚伪吗?你实在是一点也不可爱。”
小齐愣住了。
她没有喜欢过谁。所以她要求自己真的喜欢上他。果然,唯有真心才可换得真心。
那么要怎么办呢,张小齐,你这种得不到什么感情、本身也没什么感情的人,要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太大一个难题?
妈妈说,得到一个男人,需要真心和智慧。
看来你没什么慧根。不了解爱情的人,却要用爱情俘虏一个男人。活该要被嘲笑。
幸好,你早已习惯自嘲。
“对不起。”她尴尬的打开车门,单脚跳了下去。
并不是因为挫败感,而是因为内疚。她试图去喜欢他,但却不够努力。她没想玩弄感情,却变成这样的局面,是她不够认真。
她曾经偷偷看着妈妈的眼泪,发誓不伤害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伤害。
假装喜欢别人,然后热烈的追求,其实是一种伤害。
可是,张小齐,你必须爱上他。你只能爱上他。
这是唯一的路。她也并不想走这条路。
也许应该坦白的跟妈妈说,她不喜欢这样。
她其实,什么路都不想走。
没有人要她。她并不在乎。她早已学会漠视这种不幸的感觉,并且自在的处理好生存这件事。
可是,这是妈妈唯一的要求。
她们都是不介意活下去,也不介意死去的人。然而她不忍驳回那个可怜女人的期待。她是为了这个,才挣扎着养大她,并且一路支撑到今天。她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多久。
现在她决定放弃。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种坚持力。她厌倦的很快。
妈妈说,既然这样,你就陪我去死吧,并不是一定要实现期待。你知道,比起期待,我更愿意解脱。
她艰难的走了几步,然后笑笑,妈妈,我们一起去死吧,埋在地下,像那片芦苇一样。也许,你会稍微爱我一点。
我们都是不期待来世的人。只想化为灰烬。
如果阎允豪没有追上来,也许事情就此解决了,他们不必再纠缠。连蓝子棋也没有料到,她一瘸一拐时究竟落了多少泪。老实说,她不难过。相信她吧,落泪只是她的习惯。
阎允豪却冲下车,追上去,并且托着她的屁股抱起了她。
“你真想变成残疾人吗!”他大吼。
他生气,是因为觉得自己只是说出事实,并不能构成伤害她的罪过。
他生气,明明是她在戏弄他,结果他却一直内疚。
他生气,自己根本不爱她,却从第一次开始就需要花力气抗拒她那双眼睛。
蓝子棋双腿盘踞在他腰上,飘飘忽忽的含泪笑一下。
阎允豪忽然发现,这个毫无忧伤的妖精,其实是个高境界的绝望症患者。
“蓝子棋……”
他的嘴巴被堵住了。一阵咸湿毫无章法的乱吻。
他睁大眼睛,看着在他眼前放大的妩媚的笑,“你自找的。”她飘飘忽忽的憨憨的嘲弄道。看上去稚嫩而魅惑。
“你怎么敢用这双眼对着男人笑?”阎允豪抱紧她,“你究竟知不知道挑逗一个男人的后果?”
“我知道,”她可爱的点点头,又点点头,“妈妈说,男人的欲望跟爱情无关,我不介意被当成蓝子茸。”
“为什么?”他仰头问她。她的眼睛里含着笑也含着泪。
从他第一次看清这双眼睛,就知道,她能轻易勾引男人盛大的欲望,并令他们□□的面对内心的黑暗。
单纯无知的妖精,你根本不需要主动来吻谁。
如果连凌辉也在挣扎,也许阎允豪是值得原谅的。他想。
“我是爱茸儿的。”他仰望她,觉得自己应该坦诚。
“我知道。”她的眼泪落在他脸上,“我不介意。”
他激烈的吻住她。
蓝子棋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么激情的拥吻。也第一次明白接吻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依旧不喜欢亲吻,觉得有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
至于阎允豪,他梦想着茸儿,却不敢触碰她,试图在别人身上找寻茸儿的影子,却挖掘出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欲望。他已经鄙夷了自己很多年。
他以为蓝子棋,不过是茸儿的又一个替代品,却发现自己吻的太沉醉。任意妄为。
强迫自己结束这个吻,抱她走回车里,把她扔进了后座。又一次让她的脑袋重重的撞上了车门框。
“忘记这件事。”他冷淡倨傲的对她说,“今天的约会结束。并且永远结束。”
妈妈说的没错,你所看到的人,只是表面一张皮。
蓝子棋揉揉脑袋,然后和煦的笑起来,点点头。
看上去年少懵懂,不名所以。
直到有车开过来。始终沉默无语。
阎允豪打开车门走下去,看到一前一后两台车,然后看到开车的人。
凌辉,这个散发着海洋般气息的男人优雅的向他走来,淡淡温和的微笑,“很够呛的一天吧。”
阎允豪冷淡一笑。
蓝子棋已经在车后座睡着。
凌辉越过他,打开车门,把她轻轻抱了出来。她躺在他的怀里,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笑起来,“书童。”
凌辉儒雅的声音,“继续睡吧。”
她安心的闭上眼。
“我带她回去。”他对阎允豪说。
阎允豪看了看后面那台车,司机已经恭敬的站在旁边等候。
他凉凉的点点头。然后看着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