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章 怎奈何花(1 / 1)
午间小憩后,一个名唤嫣红的小丫头过来侍候毋青竹梳洗。毋青竹一面拿手掬水洗脸,一面问嫣红:“你家小姐呢?”嫣红道:“我家小姐在水榭边的凉亭里下棋。说是姑娘醒了就过去。”
不多时,毋青竹已梳洗毕,于是往水榭而去。走进那凉亭一看,只见华雨浓蹙眉握着一颗白子犹豫不决,半晌方落子,末了,毋青竹浅浅一笑,又道:“看这盘棋,必定是盘上所有大场被黑白双方瓜分后才进入的中盘战斗,到了小官阶段,白子必定错了两招,依妹妹看来,如今胜负已定,姐姐竟不必费事了。”华雨浓回过神来,因向毋青竹道:“你多会儿来的?我竟不知?”毋青竹道:“我站在姐姐身后半日了,你竟不知?”
二人少不得杀上一盘。华雨浓的棋大开大阂,奔放而不失细腻,迅猛而不失灵活,招法之犀利,即便是好战如毋青竹者也不禁瞠目结舌,对实地之敏锐即便是“抠门”如含章公主者也是莫可奈何。毋青竹的形势渐渐不利,她不禁发起愁来。不经意间,她留意了下自己的棋盘,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原来就在她左顾右盼之际,她的这盘棋形势已非。华雨浓在棋盘上极其老练圆滑,牢牢把握着实地上的优势,面对毋青竹的冲击与挑衅张弛有度,不紧不慢,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锐利,看走了眼的毋青竹使出浑身解数,期望扭转不利的局面,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形势虽然有所好转,但毋青竹还是要差一点,她默默判断着形势,苦苦寻找着翻盘的机会。这盘棋没定型的地方还很多,毋青竹可以拖到小官子阶段再跟他打劫,乱中取胜。她随手占了步官子,谁知却酿成大祸。华雨浓显然是早有预谋,腾出手来便开始攻击毋青竹的一团棋子,而且手筋连发,连滚打包收带飞枷擒拿,毋青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盘棋会输掉,即使在中盘不利的时候也一直坚信自己能够逆转,但现在她不得不告诉自己:“你输了!”输给了强大的对手,败给了自己的傲慢。稍微平静了下她便认输了,不住地摇着头开始收子。
华雨浓摇头笑道:“算了,不下棋了,你赢不了我的。”毋青竹道:“我知道,不过见你喜欢下棋,陪你的。”华雨浓道:“那你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我陪你?”毋青竹想了想,又道:“很久没听你弹琴了,不如弹一首曲子给妹妹听吧。”华雨浓道:“不知妹妹想听什么曲子?”毋青竹道:“随姐姐的意吧。”
这里华雨浓便叫了玉儿取了琴来,净手后,他调试了几下琴弦,弹了一曲《寒江月影》,终了,毋青竹道:“想不到姐姐也会弹这首曲子。”华雨浓道:“当年这首曲子可算是轰动一时,传闻是韩王孟镐为他心爱的女子所作,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孟镐?韩王?毋青竹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倘若她早点知道这首曲子是韩王为自己所作,或者今天应该是和他举案齐眉吧,总比如今这情形好。犹记得当初韩王于月下弹奏此曲的情景,如今想起来,他那双眼里饱含的应该是浓情蜜意吧,只是那时候自己不曾读懂罢了。
毋青竹一脸的恬静,左手轻轻摇着团扇,凝视着池面半日不曾言语。华雨浓在她身边坐了,见她蝉鬓微乱,略带一些慵懒,越发动人。他一时忘情,便伸出手去替她抿了抿。不料毋青竹大惊,几乎一把从鹅颈椅上弹起。从未有人和她如此亲近过,即便是女子也是没有的,这种亲昵让她很是不惯。华雨浓笑道:“是我的错,一时之间失了礼数。”毋青竹忙道:“不是姐姐的错,是妹妹大惊小怪了。”华雨浓携了她的手,口里道:“妹妹每回到我这里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有什么心事尽管对姐姐说,姐姐不才,但还是可以替你出个主意的。”毋青竹道:“如此多谢姐姐了,果真有什么事需要人出个主意的时候,自然就找姐姐了。”华雨浓道:“这里蚊虫多,咱们且上别处去。”毋青竹道:“这天儿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华雨浓道:“此时还未交申时,着急回去做什么?”毋青竹道:“昨儿听说我家妹子身子不好,今儿过去瞧瞧。”华老板道:“我也正好要去绸缎庄一趟。”毋青竹从未听说过华雨浓开了绸缎庄,因向她道:“姐姐可是要做衣裳?”华雨浓自然不想让毋青竹知道自己的心思,便胡乱编了一个由头:“我有一个内侄女将至及笄之年,我想着亲自去选上两块上好的布料,为她做几身衣裳。”毋青竹知道素日里,华雨浓都是叫了缝匠带了料子来家里选的。怎么今日却要亲自去选布匹?其实,华雨浓不过是想和毋青竹多呆一些时候而已。
华雨浓回头叫了声:“玉儿”,却不见玉儿回应,原来,玉儿靠在一棵大树下睡着了。毋青竹向华雨浓笑道:“都困成这样了,你也不让人去睡,你可真够刻薄的。”华雨浓苦笑不语。华雨浓正要开口,见毋青竹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华雨浓会意,便不说话了。只见毋青竹悄悄的走到玉儿身边,拿手指弹了一下玉儿的脑门。玉儿吃痛,不禁“哎呦”一声,因睁开眼睛一瞧,只见毋青竹和华雨浓都含笑看着自己呢。她揉了揉眼睛,望了望毋青竹,又望了望华雨浓,一面又问:“是什么东西砸到我额头上了?好痛啊。”毋青竹见地上有一颗熟透的青梅,因向玉儿道:“你呀,躺哪里不好?偏要躺这里,适才那青梅正好掉你脑门上了。”玉儿笑道:“那奴婢可真要走运了,居然被果子砸中了。”看玉儿信了毋青竹的话,华雨浓不禁笑了。玉儿不解便问是何故?华雨浓笑道:“你这丫头,毋姑娘逗你玩呢,你还就信了。”毋青竹也笑了,向玉儿道:“必定是你家小姐为人刻薄,晚上不让你睡觉,现在困成这样了,还让你在旁边侍候。”玉儿道:“姑娘说笑了,我家小姐人再好不过了,只因昨夜我们这里来了个贼,又是抓贼,又是报官的,闹了半宿,只怕连小姐都没睡好呢!”毋青竹忙问:“可有财物丢失了?”华雨浓道:“丢了东西是小事,那两个贼人还企图对嫣红行不轨之事,好在嫣红那丫头机灵,才没让那两个贼人得逞。”毋青竹道:“居然有这的事,那两个贼人可擒住了?”华雨浓道:“妹妹可别提了,一提起呀,可叫人闹心,那两个贼人不仅逃脱了,还把我这里一个上夜的嬷嬷打伤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毋青竹道:“姐姐放心,既已报官,那两个贼人迟早会被抓住。”华雨浓道:“怎么就能抓住了?黑灯瞎火的,他们又都穿着夜行衣,蒙着脸,天知道他们的模样。”毋青竹道:“好在没闹出人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华雨浓点头称是,又向玉儿道:“叫人备车,我稍后就要出去的。”玉儿道:“小姐怎么忘了,车夫老胡回乡下看他娘了。”华雨浓道:“老胡不在,叫个小厮来赶车就是了。”玉儿笑道:“小姐不是说那几个小子不老成,每回他们赶车,都让人心惊胆颤的。”华雨浓道:“没法子了,你就叫小石头过来吧。”毋青竹连连摆手道:“姐姐饶了我吧,我可不敢坐小石头赶的车。我宁可上外边儿雇人去。”华雨浓道:“瞧你吓的那样儿,大不了我为你赶车去罢了。”毋青竹笑道:“我可承受不起呀!”见玉儿还站着不走,华雨浓因向她道:“你这呆子,我们不过是白说一回罢了,你还就当真了,还不叫小石头牵马套车?”
玉儿答应着去了,少时,又来回说是车已备好了,在前门候着。华雨浓便同了毋青竹一道过去了。马车出了东街,直往驸马府去。毋青竹见天色尚早,便问华雨浓:“不知姐姐要去哪一家绸缎庄?”华雨浓笑道:“还有哪一家?自然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张家开的绸缎庄了。那里的料子好。”毋青竹道:“可是粉蝶轩对面那家?”华雨浓道:“正是,怎么了?”毋青竹道:“粉蝶轩的首饰别致,我去选两件给我家妹子送去。”华雨浓道:“粉蝶轩的首饰是好,听说城中的贵妇人都在那里买首饰、胭脂。”毋青竹道:“正是,那家铺子是我一个表兄家的产业,如今由他娘子照应着,生意很是红火,别说是城中的贵妇人小姐之流了,就连后宫中也有不少的妃嫔在粉蝶轩买首饰。”华雨浓便吩咐小石头改道去粉蝶轩。
原来这粉蝶轩如今的主人正是喜儿,因她在宫里颇有人缘,更兼与毋青竹相好,故此,那些妃嫔、宫女喜欢在粉蝶轩买东西。粉蝶轩价格公道,货色齐全,质量上乘,当下女子无不喜爱。亦是毋青竹之所爱。她头上戴的全是粉蝶轩所打造。
却说毋青竹二人进了粉蝶轩,喜儿的丫鬟如菊忙迎了出来。因不见喜儿,毋青竹便问如菊:“你家夫人在何处……”一语未落却见喜儿从外面进来了。喜儿道:“娘……姑娘来了。”毋青竹见喜儿满头的大汗,因向她道:“这大热天的,你也不怕中暑了。”喜儿一面用罗帕擦拭着额头,口里道:“外面人多说话不方便,娘娘……姑娘请随我进内室。”见毋青竹身边有一位公子,喜儿便问:“不知这位公子是?”毋青竹笑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儿?这哪里是一位公子?分明是一位姑娘,你看不出来吗?”喜儿笑道:“我就说嘛,怎么会有公子生得如此俊美?”
进了内室,小丫头奉了茶来,喜儿招呼毋青竹和华雨浓吃茶。毋青竹因问喜儿:“这大毒日里,你还出去做什么?”喜儿看了一眼华雨浓,欲言又止。毋青竹笑道:“这位华小姐和我厚密非常,有话尽管说得的。”喜儿道:“奴婢方才是进宫去了……”毋青竹笑道:“你也是,你还自称是‘奴婢’?大可不必如此。”喜儿道:“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改不了。昨儿个贤妃娘娘那边打发了个太监出来跟我说,叫拿些新鲜式样的簪花儿进去给她瞧瞧,今儿一大早我就去了。因想着柳妃娘娘也爱这些个东西,少不得也去了一回北苑。后来梅妃娘娘听说我进宫了,也叫我过去。后来淑妃娘娘也叫我过去,这么着跑了半日,到这会儿才出来。”毋青竹笑道:“你可真成了个香饽饽了。”喜儿笑道:“娘娘说笑了,我也就是个劳碌命。”吃了一口茶,喜儿忽地想起一事来,因向毋青竹道:“今儿我在芙蓉院的时候,见梅妃打发人往娘娘宫里去了三四回,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听打发去的人说娘娘您不在宫里,梅妃娘娘好像很是着急。”毋青竹大约知道其端的,也不着意,因叫喜儿拿了新鲜式样的首饰来细瞧。
喜儿亲自去取了来,用一个檀木盘子托着小心的端了进来,搁在高几上。毋青竹看了看挑拣了几样,因向喜儿道:“把我选出来的都包起来,明日我叫人来付钱。”喜儿笑道:“娘娘这么着我就越发过意不去了。娘娘每回付的钱都多了,攒在一块儿只怕也有好几百两银子了,这些东西就当我孝敬您的。”毋青竹笑道:“如今兵荒马乱的,你们做点生意也不容易,我哪能白拿你的东西?”这里华雨浓拿了个银镀金镶翠碧玺花簪,向毋青竹道:“这个比你头上的绿雪含芳簪好看,过来我替你插上试试看。”毋青竹笑道:“姐姐怎么忘了,夏日里我都是戴玉簪的。”华雨浓笑道:“我一时忘了……”见木盘里还有一对方壶集瑞边花,便指着它向毋青竹道:“你挑花了眼,反倒看不出好东西来了,瞧瞧这个可好?”毋青竹拿在手里看了看,笑道:“姐姐说的也是,这个我也是喜欢的。”华雨浓道:“那我替你插上。”因从毋青竹手里拿过那对边花替毋青竹别在两鬓。喜儿笑道:“华小姐真有眼光,这对边花可算是找对了主人了。”说着,她拿起盘里的手镜,双手递给毋青竹,毋青竹接过镜子,左右端详了一阵,也觉得好,因向喜儿道:“这个也好,我就要了。”见华雨浓定睛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似有些怪异,不知为何,毋青竹觉着有些不妥,到底是为何,究竟也说不上来。
殊不知,华雨浓心里正想着:若能长长久久的替毋青竹别鬓花,这一辈子也别无所求了。
闲话了一回,毋青竹便从粉蝶轩出来了,华雨浓到对面的张家铺子挑料子去了,小石头送毋青竹去了驸马府。
进了驸马府,岂料青瑜并不在府中。毋青竹只得回宫了。日头虽已落下,可地上的余热还未散去。众人都没料到毋青竹会在此时回宫,都只穿着抹胸并一件薄透衫子在园子里纳凉。绿萼仅穿了一件亵衣,众人一见毋青竹回来了,都迎了上来。毋青竹见了众人的模样,不由得皱眉道:“你们就热得这样了?我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们穿成这样儿,叫人看了去?人家还不定怎么想呢!”绿萼等人忙跪了,都道:“奴婢知错,请娘娘恕罪。”
毋青竹摆手道:“罢了,从今往后可不许再穿这样的衣裳在外面晃荡,看着十分的轻浮。”众人都道“知道了”,
绿萼忙问:“不知娘娘用过晚膳了没有?若是没有,奴婢这就下去吩咐。”毋青竹一面往奉玉殿走,一面向绿萼道:“晚膳倒是其次,快叫人提了水来,我要沐浴。”
绿萼忙叫两个小宫女去抬水,一面又向毋青竹道:“今儿梅妃娘娘打发人来了三四回,也没说是什么事。”毋青竹道:“知道了,你去问问梅妃娘娘,若是很要紧的事,即刻过来就是,若是不甚要紧的事,叫她明儿个来回。”绿萼道:“奴婢换身衣裳,即刻就去。”
沐浴更衣后,稍作休息,小慈来回晚膳已备得了,问在何处摆饭?毋青竹斥道:“你头一天来吗?这么热的天儿,饭自然是摆在凉快的地儿了,还特特的来问。”见毋青竹一脸愠色,小慈吓了一跳,只小心的问:“摆在东次间可使得?”
东次间中间未隔开,犹如一大间,那里装的是成排的棂花槅扇窗,很是凉快,倒也合了毋青竹的意思,她便向小慈道:“好,就摆在那里吧,今儿有些什么菜式?”小慈道:“回禀娘娘,有水晶鸭子、五柳鲩鱼、水晶白玉、芙蓉鸡、蒸酿福黎角、荷叶乳鸽片、冬瓜鳖裙羹、还有……”毋青竹忙道:“好了,不必往下念了,只要水晶鸭子和荷叶乳鸽片,并两个小菜,外加一碗粳米粥即可,余下的你们分了吃吧。”
毋青竹用过晚膳,正净手时,绿萼回来了,她便问绿萼:“梅妃娘娘怎么说?”绿萼回道:“梅妃娘娘说,事儿倒也不甚要紧,不敢打扰娘娘您休息,明儿一早来回。”毋青竹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得一阵嬉笑之声,由外面传来。毋青竹便问:“外面是谁?”小慈道:“是奶娘带着五皇子学走路呢!”
五皇子如今已经一岁零五个月了,他已经走得比较熟练了,喜欢边走边推着或拉着玩具玩。记得他五个月大的时候,孟昶抱着五皇子,让他站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就像一个圆球一样在孟昶腿上跳上跳下,惹得孟昶大乐不止。五皇子八个月大的时候,他会抓着身边的东西站立起来,他不再规规矩矩的坐着了,不用人教他,他就会开始在地上爬行了。在五皇子十一个月时,他已经能够独自站立、弯腰和下蹲。这个时候,他抓着毋青竹的手,已可以和毋青竹一道走路了,到十三个月的时候,他可以摇摇晃晃地自己走了。从拥有这个孩子的那一天起,他的每一个变化都牵动着毋青竹的心,他的每一个变化都让毋青竹觉得惊喜,在他八个月大的时候对着毋青竹喊了一声“母后”,毋青竹心里那个乐呀,激动得把他抱起来又亲又笑的,觉得再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时刻了。或者这个孩子是自己唯一的安慰吧。
毋青竹一脸慈祥的看着五皇子,那眼神里写满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意。这时候,见五皇子跑得有些快了,奶娘忙唤了一声:“五皇子,小心……”眼见五皇子就要摔倒,毋青竹的心也跟着一紧,显然五皇子并没有被摔疼,“嘻嘻”的朝奶娘笑了,奶娘忙上前去,欲扶五皇子,毋青竹忙道:“不必扶他,让他自己起来。”五皇子大概是要起来的,因见母亲来了,倒不肯起来了,大约是要毋青竹去哄他。毋青竹笑道:“你不起来,母后可就走了。”说罢,作势欲走,五皇子大约听懂了她的意思,忙爬了起来,上前拉住她的裙摆,咕哝着:“母后,陪我玩儿。”毋青竹一面蹲下身子替五皇子拍打衣裳上的尘土,一面又道:“好,好,母后就陪你玩上一回子。”一面又向奶娘道:“自打断奶后,五皇子似乎长得没以往快了。他的进食情况如何?”奶娘垂手立于一旁,恭敬的回道:“回禀娘娘,五皇子每日进食五次,分早、中、晚餐及午前点、午后点。早餐要保证质量,午餐宜清淡些。例如,早餐为豆浆、蛋或肉包等;中餐为烂饭、鱼肉、青菜,再加些蛋皮汤等;晚餐进食瘦肉、碎菜面等;午前点是果子,午后为饼及糖水等。”毋青竹道:“很好,只是要注意每日菜谱尽量做到多轮换、多翻新,注意荤素搭配,避免餐餐相同。加点心时要注意,一是点心要适量,不能过多,二是时间不能距正餐太近,以免影响正餐食欲,更不能随意给五皇子吃东西。”奶娘道:“奴婢知道了。”
一岁半的孩子喜欢玩儿,毋青竹高兴了,便做出各种表情,笑了、生气了、难过了……叫五皇子来模仿,再来指认五官,指对了,毋青竹亲他一下,指错了,毋青竹就刮他的鼻子。惹得五皇子哈哈乐了。忽忽已经天黑,毋青竹便把五皇子交给奶娘,嘱咐了一番,便回房了。
天上的一弯娥眉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一阵微风穿进来,那窗前的烛火随之跳跃着。毋青竹对镜梳理着长发,一面又向屋外喊了一声:“小慈……”小慈忙进来了,因问道:“娘娘有何事?”毋青竹道:“起风了,拿个灯罩把烛火罩上。”忽听一阵乐声响起,毋青竹便问:“这乐声是哪里传出的?”小慈道:“是牡丹院吧,奴婢方才见皇上去牡丹院了。”毋青竹:“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小慈找了灯罩把烛火罩上了,又道:“不是奴婢说,是宫里人私底下都这么说,说花蕊夫人也太不像话了,终日引着皇上……”毋青竹一听这话,忙道:“你这丫头,胆子越发打了,竟敢说主子的不是!主子再不对,也不该说的,知道了吗?”小慈有些委屈,黯然的低下了头,低声说:“奴婢知道了。”毋青竹道:“知道就好,出去吧。”小慈指着桌上的一个累丝香囊说:“这是奴婢方才从娘娘换下的衣物中捡出来的,娘娘记得收好,奴婢这就出去了。”毋青竹吼道:“知道了,出去!”
小慈有些不解,一向好脾气的皇后娘娘今儿是怎么了?也不敢再说话,只躬身退出去了。打从驸马府出来,毋青竹就憋着一股气,一直忍着。此时见了那香囊,越发气了。只看着桌山那金累丝镶珠石香囊出了半日的神,这香囊九成金质,长方委角形,周身由镂空的累丝花瓣组成。两面均有嵌珍珠花树,叶为点翠,边沿镶嵌绿松石珠一周。香囊上下均有丝绳及红色珊瑚珠为饰。中空,一端有一活动插钮,可启闭。只一闻,毋青竹就知道这里面装了丁香、川椒、白芷、辛夷、冰片、沉香、艾叶、佩兰、桂枝、益智仁、小茴香、石菖蒲、苍术、薄荷、藿香。气味儿纯正清逸,且所选的香料有散风驱寒、健脾和胃、理气止痛、通九窍之功能。如此用心所做的一个香囊,它的主人却不知道珍惜!普天之下,大约没有与之雷同的了。无疑这个香囊正是自己所做的!
原来,今日到驸马府,青瑜不在,和欧阳靖闲话了几句,便告辞了。出了驸马府的大门,正巧见丝雨从外面回来,她的腰上别着的正是这金累丝香囊,这香囊明明是昨日她亲手别在了孟昶的腰上,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不用去想也知道了。
眼错会儿不见,风流的皇上又有新欢了!越想越气,她从旁边的螺钿梳妆台上抓起一把剪刀,发狠的绞着那香囊。香囊里的香料掉了一地。见梳妆台上还有一个翠绿色的扇形香囊,便一把抓了过来,绞得粉碎。香囊两端附着的珊瑚珠滚得老远。仅剩的一对穗子也别她扔得远远的。梳妆台上的胭脂、口脂也被扔了一地。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毋青竹哽咽着问:“谁在外边儿?”只听那人道:“娘娘是奴婢。”原来是白苏苏来了。毋青竹便说:“你进来吧!”白苏苏推门进来,见满地的狼藉,毋青竹脸上犹有泪痕。不知是何故,斗胆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奴婢们侍候不周?娘娘尽管打骂,可别自个儿生气啊!”毋青竹含泪道:“她们哪里敢惹我生气呢?只是我自个儿不高兴罢了。”见毋青竹的神情大不似往日,白苏苏也急了,却不敢相问,只递了罗帕给毋青竹,毋青竹接了,轻轻的擦拭着眼角的泪,口里道:“我这个皇后当得也太可怜了些。”白苏苏道:“娘娘这话是怎么说的?宫里上上下下谁不敬重娘娘?皇上和太后也很疼娘娘,五皇子又生得可人疼……”毋青竹冷笑道:“敬重?疼我?只怕不过都是些面子上的功夫罢了!”
不知事情的始末,白苏苏也不好相劝,只陪着掉了一回泪。外面的梆子声响了,原来已交子时了。白苏苏道:“奴婢这就去打水来,您洗把脸,也好早些歇着。”毋青竹道:“你先回去吧,叫小慈去打水就是了。”白苏苏虽有些不放心,但也只得依命行事,只得出去了,叫小慈靠在门边打瞌睡,不忍叫醒她,见绿萼提着灯笼过来了,因向绿萼道:“姐姐请过来。”绿萼便问:“白总管有何吩咐?”白苏苏道:“娘娘还没睡呢,劳烦姐姐进去侍候娘娘梳洗宽衣。”绿萼笑道:“奴婢还只当娘娘已睡下了。”
这里绿萼打了半盆水,知琴捧了一个木质托盘,里面有面药、罗帕等物。一个小太监提着灯笼在前边儿引路。
绿萼压低声音向知琴道:“我觉着娘娘今儿倒像是在哪里着了恼回来似的,听说今儿饭也没吃几口。”知琴道:“姐姐是娘娘近身侍候的,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不是我说,是姐姐管得也太宽了,娘娘的事儿哪里轮得上我们这些奴才说道的?姐姐不知道自个儿的身份么?”
绿萼打着哈哈,又道:“你说得很是,是姐姐一时逾越礼数了。”
知琴冷笑道:“庄宜宫里可还有谁比姐姐更知道礼数呢?”
绿萼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说话夹枪带棒的?我是何时得罪你了?”
知琴道:“哟,我可不敢,姐姐是娘娘跟前第一个得意的人,别说是没得罪我们这些人,就是得罪了,我们也不敢说什么呀!”
绿萼还想驳知琴的话,因见已到了毋青竹的房门外,也就不说了。小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她二人在眼前,呓语道:“二位姐姐怎么还没睡呢?”绿萼道:“你还说呢,我们现在做的差事,原是你该做的。”小慈此时已醒了一大半,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推门。绿萼轻声唤了一声“娘娘”,毋青竹抬头望了门口一眼,又道:“都进来吧!”
忽听有人在喊“皇上驾到”,毋青竹道:“就说我睡下了。”说着,她往床上一躺,小慈忙上前放下了帷幔。紧跟着知琴、绿萼二人到前边儿接驾了。
不多时,知琴进来了,毋青竹起身便问:“皇上走了?”知琴道:“皇上原要进来看看的,奴婢说娘娘今儿身子倦怠,早睡下了,皇上就没进来。”说着,知琴拿了一双绣着红莲的软底睡鞋过来,毋青竹一面穿鞋,一面又问:“皇上可说什么没有?”知琴道:“倒没说什么,见娘娘睡了,就去了五皇子住的院儿里,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说话间,毋青竹已漱洗毕,知琴因问道:“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毋青竹道:“没了,你下去歇着吧!”知琴刚带上门,毋青竹复又把她叫住了,又道:“吩咐下去,明儿我谁也不见,就是别的娘娘们来请安,也一并打发了去。”
这夜,毋青竹辗转难眠,直到天明方才打了个盹儿。知琴在房外喊了三四遍,她方才听见了。因问知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知琴道:“听小慈说娘娘昨夜翻腾了一宿,恐怕也没睡好,原不敢叫醒娘娘的,只因今儿娘娘应该到永福宫晨省去,故此……”
太后那边每日例行的请安,前些日子减为三日一次,如今精简为每五日一次。毋青竹也乐得清闲。每每到了请安的日子,毋青竹必会亲自下厨做上几道菜肴送到永福宫去。今儿已来不及做了,便问厨下有何可吃之物?知琴道:“还不是每日常吃的那些个东西,昨儿娘娘带回来的那包东西,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叫人做了。”毋青竹便问:“是什么东西?”知琴笑道:“娘娘怎么不记得了,就是瑰雷鱼翅。”毋青竹道:“叫嬷嬷进来替我梳头,你叫人端一碗瑰雷鱼翅过来我尝尝。”
不多时,一个小宫女端了一碗清炖瑰雷鱼翅过来,毋青竹尝了一口,味儿极好,想必很合太后的口味儿,便对那小宫女道:“跟知琴说一声,盛一碗出来,用食盒装着,另外吩咐厨下速速炒一碟子绿豆芽一并装了……”
到了永福宫,正逢太后这边传膳,毋青竹暗叫不好,今儿来迟了,恐怕太后不高兴呢!
含凉殿内的太后轻轻说了一声“传膳”,眼前的太监鹦鹉学舌般向候在含凉殿明殿的太监喊着“传膳!”殿上太监扭头向门口的太监喊“传膳!”自此“传膳”之声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大,经由含凉殿庭院中肃立的太监,含凉殿门口的太监、含凉殿外院太监,外院门上的太监, 一直拐弯抹角的传到御膳房。御膳房当差的其实早就听见了,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御膳房门口的最后一声“传膳”之声响起,一个犹如长龙般的队伍,才从御膳房内鱼贯而出。数十个太监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或端着托盘,或提着食盒,浩浩荡荡的直奔含凉殿而来,所经之处,路人皆回避肃静,给送餐队伍让行。
太后一眼瞥见毋青竹来了,因望着宝儿向毋青竹道:“哀家才说就我们祖孙二人用膳,过于清净了,正好你来了,就一道用吧!”毋青竹知道太后不喜欢别人违拗她的意思,忙告了谢。
一个戴着白套袖的尝膳太监,把每一样菜都尝了一口,然后众太监将菜肴一一摆好。太后入席,传膳太监道:“掀碗盖儿!”四个太监迅速的掀开碗盖儿,然后拿走。各个宫里的娘娘们孝敬的菜也陆续上了,毋青竹孝敬的清炖瑰雷鱼翅自是摆在了太后眼跟前,自不必说。
只见每一道菜都被拼成了各式图案,有各种花卉,有龙有凤,还有福、禄、双喜、如意、万年等字样。真所谓花样繁复,用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