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章 群芳楼花(1 / 1)
这日,各处都做了角黍,有三角、四角锥形、枕头形、小宝塔形、圆棒形的。都是以竹叶来缚角黍,有达二、三斤的,也有小巧玲珑,长不及两寸的。 就口味而言,馅荤素兼具,有甜有咸。 今年花蕊夫人以黄黍代替元米,馅儿用的是红枣。蒸熟后,只见黄澄澄的粘黍中嵌着红艳艳的枣儿,孟昶美其名为‘黄金裹玛瑙’。
毋青竹偏爱的是椒盐赤豆角黍。自打入宫以来,每一年的这一天,她会亲自包上百十来个。以大火煮一个时辰后,再以木炭烤黄,吃起来外焦里嫩,别具风味。晚间,众人在院内烤角黍吃,倒也颇为有趣。徐贤妃是吴兴人氏,喜欢吃的是吴兴①角黍,宫里的厨子做的都不好,倒是毋青竹做得很好。因念及徐贤妃远离故乡,不得与家人团聚,自是凄苦。每一年的这一天,也会亲自做几个吴兴角黍,亲自送过去。吴兴角黍分甜、咸两种。咸的以新鲜猪肉浸泡上等柚油,每只用肥、瘦肉各一片作馅儿。甜角黍以枣泥或豆沙为馅儿,上面加一块猪板油,蒸熟后,猪板油融入豆沙,极其香滑爽口,而柳妃只喜欢吃白角黍,蒸熟后沾着糖就吃了。包角黍是一件有趣的事,今年因揣着些心事,毋青竹也就懒怠动手了,只吩咐厨下的人包去了。
毋青竹只摇着团扇,逗那架子上的鹦哥。因不见她包角黍,绿萼笑问道:“娘娘今年怎么不包角黍了?方才奴婢从贤妃娘娘那边过来,她还念叨娘娘包的角黍呢。”毋青竹把眉一挑,冷笑道:“你以为我是粗使丫头?还是厨娘?”绿萼见毋青竹一脸的怒色,平日的温婉消失殆尽,也不敢再说,忙闭上了嘴。
此时,恰巧太后那边的吴嬷嬷来了,毋青竹便问她有何事?吴嬷嬷道:“太后说二位公主都不在,夜宴没了她们,也少了情趣,一并连娘娘也不必到跟前应承,叫娘娘自个儿拿主意。”毋青竹心想:太后是个极好热闹的人,别说是节下了,就是平日里,也是喜欢游宴之事的。多半是因为含章公主的缘故。说起含章公主来,也多日没有她的音讯了,近来也不曾听沁水公主和青瑜二人提起她了,也不知如今可好?眼下正值节下,含章公主身在异乡,还不知道是怎样思念亲人呢?忽想起往日一同嬉闹的情景,犹在昨日一般,不觉眼睛有些湿润了。只当吴嬷嬷还在身边,因向外面喊了一声:“小慈,给嬷嬷上茶。”小慈笑道:“吴嬷嬷早走了,奴婢沏茶给谁吃呢?”
毋青竹“哦”了一声,见小慈站着不走,便问她:“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小慈道:“按理说今儿是重五,娘娘应该侍奉太后,既然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吩咐下来,叫娘娘不必过去应承,娘娘何不回宰相府?好叫毋夫人她们也高兴高兴。”
毋青竹道:“你这丫头,跟我也好几年了,怎么还不会看人的眼色?哪有这么个道理的?大节下不留在宫里,又出去做什么,即便是要出去,也是明日的事了。今儿咱们只规规矩矩的留在宫里玩一回子也就是了。晚间皇上还要大宴群臣,按规矩,我少不得要去的。”小慈面上悻悻的,又道:“二位公主不在宫里,只觉冷清了不少。以前的这个时候,三公主还不知怎么领着奴婢们闹去呢?往年二公主总带着大家一块儿做香包。呃,奴婢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二公主还赏了奴婢一个她亲手做的香包,奴婢现在还留着呢。”毋青竹道:“我记得去年三公主跟二公主学做香包,结果被剪子划破手了,还哭了一回,说是这一辈子都不拿针线、剪刀这些东西了。”小慈道:“娘娘这么一说,奴婢也想起来了。公主还真是个孩子性呢,娘娘当时哄了她好一阵,才止住哭声了。”毋青竹道:“是啊,她在我们眼里都还是个孩子,可现在人家已经为人之妻了。”小慈道:“说起三公主来,奴婢……”因毋青竹时常告诫众人不可在人背后闲话,小慈便把接下来的话放回了肚子里。毋青竹见她话说半截,因问:“你说三公主,三公主怎么了?”小慈叹道:“也就是在娘娘面前,这些话,奴婢才敢说的,娘娘可别怪奴婢背后嚼舌根。”毋青竹道:“既知道是嚼舌根,就不必讲了,你想说的话,我大抵也是知道的。”
原来,沁水公主和李旌成亲已有月余,两人的性子极为不和。李旌索性晚上不回驸马府了,宿于青楼楚馆之中。沁水公主也懒怠去管他,三五日的就去画院找黄文翰。或者博弈,或者论诗。日子倒也容易过。那底下的丫鬟家丁里也难免有些舌长的,他二人的行径为外人所道,自是难免的。相形之下,青瑜夫妇二人算是恩爱的了。这也不枉费毋青竹所费的一番苦心。毋青竹心下想着:姊妹几个,父母最疼者只有青瑜,自己为她找了个好的归宿,也让二老放心了。若向沁水公主和欧阳靖二人那般情形,还不叫人伤透心?别说是青瑜了,就是沁水公主如今这情形,毋青竹看了也觉揪心……
这夜,孟昶带着毋青竹与大臣同乐,直到三更方才散去了。第二日,诸妃前来请安后,毋青竹出了宫去,一径往绿柳山庄而去。
自那日神庙中一别,毋青竹已有些日子没见华雨浓与韩弢二人了。她前日看赛龙舟时,正巧遇见竹园的伙计小葫芦,说韩弢已回来了。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华姐姐也应该回来了。
不多时,绿柳山庄到了,车夫吆喝着:“客官,绿柳山庄到了。”毋青竹掀开车帘,从里面走出来,车夫早拿了一个矮凳子在底下放着,毋青竹便搭着车夫的手,稳稳的从车上下来。她从钱袋里拿出八个铜钱来,递给那车夫。车夫小心翼翼的接了,看了一眼,又道:“客官,不用这么多的,五个钱就够了。”毋青竹道:“你也不容易,拿着吧,如今赶车的生意可都不好呢。”车夫道:“如此,那小的就多谢客官了。”毋青竹道了声“不必”,正巧里面的一个丫鬟出来了。因笑道:“毋姑娘可好些日子不来了,可巧我家主人前日回来了。正念叨姑娘呢。”毋青竹笑道:“华姐姐在哪儿,快带我去。”那丫鬟因要出去,忙要门房上的一个小丫头带毋青竹去了。毋青竹笑道:“又不是头一回来,你只告诉我,你家主人在何处,我自己去也成。”那丫鬟道:“这如何使得?”那丫鬟知道毋青竹和华老板厚密非常,简慢不得,到底叫了那门房上的小丫头带毋青竹去了。
此时,正值午时,因天热,华老板只在水榭旁边小憩。旁边的小几上摆着茶点并一本小书。因水边蚊虫较多,她便拿着撒扇遮住了整张脸。毋青竹走近一瞧,不由得掩口一笑。那小丫头正要出声,毋青竹忙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那小丫头会意,自去了。毋青竹轻轻的向华雨浓靠近,忽地一把掀起扇子,原想唬华雨浓一跳的,不妨华老板倒唬了她一跳!这哪里是平日了那风情万种的华老板?眼前躺着的分明就是一个男人!毋青竹不由得一声低呼,那人正才醒了,毋青竹颤声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那人拿撒扇一摇,笑道:“我是谁,你还不知道吗?”毋青竹一听这声音,才知道是华雨浓扮的,因笑道:“我可真想不到,华姐姐扮男子也是好看的,倒越发俊了。”华老板笑道:“也不害臊,哪有说男人俊的?”毋青竹道:“我不是说男子,我说的是姐姐你呀!”毋青竹不知道,眼前的华雨浓其实还真是男儿身呢!
却说那日华老板和韩弢二人匆匆去了大理后,三日后,段思英就一病不起,继承大统的是段思聪。段思聪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向来觉得段思英在各国中安插眼下十分不妥,只叫分布在各处的头头们发一笔银两给那些曾今为段思英效力的人。华老板与韩弢二人早已身心疲惫,不说别人,就说华老板,本是男儿身,却要装作女人,其间的心酸也难以尽数。其实这只能怪他自己,谁叫他贪财呢?说起这华老板来,倒很有一些讲头的。他原名雨浓,本是江南人氏,年少时家贫如洗,因见他生得极美,容貌为多半女子所不及,江南群芳楼的老鸨一眼相中了他,提议他假扮女子。当时华雨浓父亡母病,下还有五个弟妹须得他来抚养,别无它法,也只得答应了。老鸨请了人教他琴棋书画之事,两年后,他竟然成了群芳楼的头牌,一连八年都是群芳楼的花魁,就连南唐中主李璟都对他赞不绝口,曾数度驾临群芳楼,并亲自为其作了不少绝妙的好曲子。他还险些被纳为后妃。他在群芳楼的十余年里,群芳楼可谓是夜无虚席,那些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只为一睹他的芳容。慕名而来的客人蜂拥而至,以至于把群芳楼的门槛都踏破了。无数的达官贵人想纳他为妾,就连想娶他为正妻的亦不在少数。谁曾想如此一个绝代佳人竟然是个男子!谁可与之媲美?大约只有兰陵王了。华雨浓在群芳楼十余年,自然攒下了丰厚的家资。三十五岁那年,华雨浓从群芳楼出来,辗转到了蓉城。买下绿柳山庄,赚起女人的钱来。
后蜀国力虽不说是鼎盛,但强攻未必就得了,段思英惯用手段,在蜀中安插了大量的眼线,伺机而动。知道华雨浓是个贪财之人,便许以重金将其收买。利用华雨浓的身份,于蓉城滋事造谣。华雨浓和段思英不过只是金钱上的关系,倒没什么交情。如今段思英这一死,华雨浓也落得过解脱了。
而毋青竹自幼就听人说江南有一位名叫华雨浓的美人儿,年届四旬却依旧貌美如花,丝毫不逊于二八年华的少女。又听闻她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心下早有了爱慕之意。听闻华雨浓来了蜀中,毋青竹当日就登门拜访了。毋青竹是一个女子,也无法不为之倾倒。后来二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虽说二人年纪相差了二十,却极为谈得拢。多半是因为华雨浓很是迁就毋青竹,总捡她喜欢的说罢了。这华雨浓不管对任何人都要留个心眼儿,独独对毋青竹不会。可有件事他对毋青竹没说实话。那就是他本是男儿身这事。说一个谎言,就得用一百个谎言来圆。谎言终归是谎言,迟早是要穿帮的。华雨浓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爱慕的女子,当然了他并非有断袖之癖,只是从未遇到心仪的对象。身处群芳楼,那些女子皆是放荡轻浮之辈,何曾见过毋青竹这等温婉贤淑的女子?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向毋青竹表明心迹,毋青竹就进宫做皇后去了。毋青竹既和他“情同姐妹”,对他自然是无话不谈的,说起入宫多年无所出的缘故,毋青竹也是如实相告。华雨浓私下里寻遍名医为她医治,可惜的是,无人能治。或者,是因为毋青竹这样的女子过于完美,上天不忍心让她被人玷污,让她一辈子保持着女儿之身。
知道今生与毋青竹无缘,华雨浓也不未敢奢求,只陪在毋青竹身边,暗中助她。知琴、小慈这两个丫头就是华雨浓刻意安排在毋青竹身边的,这么多年以来,曾无数次让毋青竹从险境中走出来。否则以毋青竹的为人,哪能在后宫多年却一直安然无恙?
如今,段思英既已辞别人世,华雨浓打算做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不在搅和到那些是非场中去。如今正有心恢复男儿身,又恐难以向众人解释清楚。别人尚可,只是不知如何向毋青竹解释?毋青竹曾多次问及他与段氏一族的关系,好在他能说会道,随口说了个理由,也不知毋青竹是否相信了?
二人多日不见,少不得有许多话要说。华雨浓说了许多大理的风土人情之事与毋青竹听。毋青竹听闻段思聪做了大理的皇帝,忙问:“莫非含章公主也去了大理?”华雨浓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毋青竹叹了一声,又道:“身在帝王之家,纵有荣华富贵,但不如意之事极多。不想如今又入了皇宫,她秉性忠厚,还不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华雨浓道:“你只管放心,段思聪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曾说过这一辈子都不再纳后妃了,一生只钟情于含章公主。”毋青竹冷笑道:“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子于情感之事所做的承诺。”华雨浓道:“不可一概而论,世上重情义的男子亦不在少数。”正值酷暑,可谓遍地流火。华雨浓见玉儿立于一旁,因向她道:“天气热,你也该端一碗酸梅汤来,毋姑娘大老远来的,可别中暑了。”毋青竹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我都来了多会儿了?你这会儿才想起来。竟不必费事了,差不多也到用饭的时候了,早间只吃了一口镜面鱼粥,早就饿了。”华雨浓忙向玉儿道:“快吩咐下去,摆饭。”玉儿道了声“是”,又问:“饭摆在何处?”华雨浓回头向毋青竹道:“你觉着饭摆在何处好?”毋青竹道:“这里就很好,靠着水边,又有树林掩映,倒也凉快。”华雨浓便向玉儿道:“毋姑娘的话你也听见了,去吧。”
不多时,三个小丫头过来摆饭,上菜时,一个小丫头拿鱼肚向着毋青竹的右方。见状,华雨浓忙呵斥道:“你来了好些日子了,什么也没学会,上菜也会出错。”原来,华雨浓是个极为讲究的人,用饭也是讲究礼仪的。按规矩,夏日里上烧鱼时,是要拿鱼尾向着宾客的,只有冬日里才拿鱼肚向着宾客。虽只是陈设便饭,也是很有讲究的,带骨的菜肴要放在左边,切的肉放在右边。干的菜肴放在人的左手边,羹汤放在右手边。切得很细的肉要放得远一些,醯②、柚油要放在近处,伴料放于旁边,酒水和羹汤放在同一方向。另有陈干肉等食物,则弯曲的在左,直的布于右边。而这三个小丫头,显然不明所以,摆放得没有章法可言。如此行为,实为失礼。华雨浓耐不住,又要发怒,毋青竹一面看着那挨训斥的小丫头,一面向华雨浓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还要外道,她年纪还小,大约还欠些调教罢了,瞧这模样,也很可人疼的,你可别把人说哭了。”
玉儿此时带了两个丫头拿了面盆来,罗帕、药面等物过来了,听得他二人的话,忙向华雨浓道:“奴婢一时大意了,忘了她们是新来的了,还不懂得规矩。”说着,玉儿亲自上前将菜肴重新摆了一道。
只见桌上有驼峰、鴞炙、豹胎。毋青竹暗想道:只这一餐饭,就用了八珍中的三样,每一道菜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的。显然并不是刻意为自己准备的,平日里就吃这些个东西,其奢华程度简直不可估量。
饭后,毋青竹因想起适才喝过的一碗汤,因问华雨浓:“方才那瓷锅里装的那汤叫什么名儿?”
华雨浓笑道:“你可别问我,我若是说了,只怕你连早间喝的粥也一并吐出来了。”毋青竹道:“姐姐可真会说笑,你倒是说说看,那是什么?”华雨浓道:“你追着我问,我可就说了……那是……”华雨浓故意托着腮帮子不语了。毋青竹忙问:“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呀。”华雨浓吐出两个字“猴脑”,毋青竹一听这两个字,不由得一阵恶心,猴脑?她方才喝的是一碗猴脑汤!据说这猴脑汤的做法是先将活猴击昏,割断喉管放血,经开水烫泡去毛后,割下猴头,撬开头盖骨取出猴脑,与鴸③肉一起炖,炖到骨肉分离时为止,如此一想,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呕吐起来了,偏又吐不出来。华雨浓一面轻轻替她拍着后背,一面又笑道:“看吧,我就说嘛,叫你别问,你不停,现在可好了?”玉儿悄然一笑,又忙递了一碗茶水过来,口里道:“姑娘快喝一口茶,漱漱口。”毋青竹接了,喝了一口,含在口里漱了两口,玉儿忙递上了一个圈足痰盂,毋青竹将漱口茶吐进痰盂里,把那茶碗放了。因向华雨浓道:“姐姐惯会骗我。”华雨浓见了毋青竹的模样,不由得“呵呵”一笑,又道:“谁知道你如此胆小?明知道你不敢吃那些东西,哪里敢叫人端上来?傻丫头,那是福黎脑儿做的汤。”毋青竹听是福黎脑儿,不由得嗔怪道:“姐姐又在作弄我了。你这里的厨子手艺也太高明了,这福黎脑儿做的汤竟然可以做得如此味美,我虽精于厨艺,只怕在此人面前也不过只配洗菜罢了。”华老板笑道:“再怎么高明,和你一比,也就下去了。”
华雨浓知道毋青竹每日午间总要歇息半个时辰。因向玉儿道:“你叫人在含烟阁里熏上芝兰香……”一听“芝兰香”,毋青竹忙问:“姐姐说的芝兰香,可是产自真腊国?”华老板点头称“是”,毋青竹道:“那日我得了一小块儿,拿来熏了,屋子里的香味儿竟半月不散。果然比我们这里产的香料好。”华雨浓道:“真腊国原本就出这些个东西,说起香料来,我这回特意带了好东西给你,走咱们瞧瞧去。”
原来华雨浓带了伽古罗国的白豆蔻回来,毋青竹见那白豆蔻个个粒大,果皮薄,面极为洁白、饱满,其气芳香,略似樟脑。均属豆蔻中的极品。毋青竹拿了一颗放在鼻间浅浅闻了闻,因向华雨浓道:“我在家之时,也在园子里种了一棵白豆蔻,其形似芭蕉,叶若杜若,长八九尺,冬夏不凋。花开的时候是极为娇艳妩媚的,果实熟了的时候,那金黄色镶嵌在绿叶丛中,可真是赏心悦目,如今也快到采子的时候了。”华雨浓道:“蜀中是不宜种植白豆蔻的,即便是成活的,结的子也比不上别处的好。”
一语触动了毋青竹的心事,就连树木也要有适宜的土壤才能生存,更何况是人?适宜自己生存的土壤在哪里?难道真的是后宫?其实树木也是没有选择的权利,人们把它种植在哪里,哪里就是它的家。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它的命了。或者那片土壤不适合它生长,倘若它不迫使自己去适应那片土壤,那它就只有死!自己现在的情形分明就是一棵树木,任由别人把自己插进了后宫那片土壤!要死还是要活,都只能靠自己……
见毋青竹面上呆呆的,华雨浓便问她:“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什么了?”毋青竹道:“没有,只是忽地想起一些事来。只觉得这人生可真没什么趣儿看。”华雨浓道:“好好的,怎么有了这样的想法?”毋青竹道:“后宫的女人哪里有一日安生的?没几个本分人。”近来她见梅妃、淑妃二人的脸色很是不好,想来是服用绿柳山庄的养颜汤药所致。若长此下去,恐怕她二人也活不了几年了。因向华雨浓道:“姐姐可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梅夫人,还有那位杨夫人?”华雨浓道:“记得,怎么了?”毋青竹道:“她们可还来你这里?”华雨浓道:“近来我不在庄里,听玉儿说,她们还来的。”依淑妃、梅妃二人的秉性,即便自己如实相告,她二人也是不信的。恐怕还疑心自己别有居心呢!只是可怜了她们的孩子。想想也觉得没意思,自己从来没有害过别人,可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去死,比去害别人更可恨!一思及此,因向华老板道:“姐姐也不缺钱花,何苦还要那些女人的命?”华雨浓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可从来没害过别人!”毋青竹道:“原本我并不打算说的,可又实在于心不忍,这几年来,那些服用过你的养颜汤药的女人相继死去,莫非只是巧合?”华雨浓道:“你要我如何向你解释?你认定的事,我怎么也说不清楚了。”毋青竹见华雨浓脸上有怒色,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的,忙上前赔不是。虽不知道绿柳山庄的养颜汤药是用什么做的,可她知道华老板不是那种有害人之心的女人。那汤药恐怕也没什么问题。或者真的只是巧合罢了。何况自己也常吃那些汤药、点心之类的,都四五年了,不还是没出什么事?只是不知淑妃、梅妃二人的气色为何越来越差了?分明就是五脏六腑具损之相?为何连太医院的太医也没瞧出她们二人有异状?这事儿可真是怪了。莫非宫里还有谁在作怪?
① 吴兴:地名
② 醯:醋的古称
③鴸:猫头鹰的古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