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章 抱月亭琴（1 / 1）
听淑妃如此说，珍珠道：“娘娘，这恐怕不妥，恐怕要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哦，对了，祥公公说，皇后娘娘和皇上一道出宫了。”淑妃一听这话，，猛拍着桌子，冷冷的说：“这么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儿要出宫去。可知是去了何处？”珍珠道：“听祥公公说是去金龙湖了。”淑妃道：“去金龙湖做什么？珍珠道：“这个奴婢不知，祥公公说不知道。”凤儿道：“方才我到皇后娘娘那边送食盒，听常嬷嬷说是看日出去了。”淑妃微微皱起眉头道：“太阳每日都要升起，也不知有什么看头。”珍珠道：“那是否还请杨大人进宫？”淑妃道：“请，怎么不请，你去跟白总管说一声儿就成了，本宫量她也不敢驳回。”
珍珠没有料到此时淑妃还敢往身上揽事，也不怕有人说闲话。待要劝两句，又恐淑妃多心。虽说珍珠拿了知琴的钱财，倒也从未做过有伤淑妃的大事，虽不说是一心一意为淑妃好，但也不希望淑妃惹祸上身。
因见珍珠呆呆的站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淑妃便问她：“你怎么还不出去？”珍珠拿眼往了几个小宫女一眼，淑妃会意，便吩咐众人下去了。珍珠方道：“依奴婢看来，娘娘还是不要管祥公公这事儿才好。”淑妃笑道：“怕什么？谁管了呢？再说了，紫竹院的现状你又不是不知，还有几个钱了，皇上和太后虽是时常赏钱赏东西，可有许多关碍处须得去打点，都有些入不敷出了。如今祥公公送了这么一棵玉白菜来，少说也能值三五千金呢，可够用上一阵儿了。不要白不要，何况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因又叹道：“谁曾想一个贵妃娘娘竟然还没有一个太监总管有钱呢？”珍珠道：“娘娘，可别因小失大啊，如今朝中的大臣们已上折子提立嗣一事了，咱们的四皇子也是深得皇上喜爱，更兼皇上对娘娘您的宠爱经久不衰，这正是大好的机会呀，娘娘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让那起小人抓住把柄。”淑妃冷笑道：“本宫还就不信了，有谁那么不开眼，要跟我作对，实话跟你说，即便是皇后，她在我面前也要忌惮三分呢，更何况是其他人？”珍珠不敢言语了，只得到外面唤了一个小太监来，吩咐他出宫去请杨大人进宫来。她自己则去看众人摆早膳去了。
这里淑妃见珍珠出去后，便觉有些头疼，凤儿见她神色不好，因问：“娘娘这是怎么了？”淑妃道：“也没怎么，就是太阳穴疼得厉害。”凤儿道：“奴婢为您按一会儿可好？”淑妃微微点头，凤儿又道：“娘娘还是到榻上躺着吧，如此更舒适一些，奴婢也好下手。”淑妃道：“白日里这么躺着成个什么样子，就坐着吧。”说着，淑妃往那交椅上坐了，双手放在扶手上。凤儿便拿拇指和食指替淑妃按了起来，不觉中，淑妃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凤儿道：“奴婢见娘娘近日身子骨总不好，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尔疼的，可是病了？还是叫个太医来好好瞧瞧，也好放心。”淑妃道：“你这丫头，就不知道盼我一点儿好，只知道咒我，是不是不想活了？”凤儿道：“娘娘这是怎么说的，奴婢可是真心诚意为娘娘好呢，您想啊，若果真是病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您不看别人，只看那柳妃娘娘……”淑妃朝地上啐了一口，又道：“你拿我和谁比不得，偏要拿我和柳妃那个痨病鬼比。”凤儿道：“娘娘想哪儿去了，奴婢绝无此意……”淑妃道：“好了，我都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正想宣个太医来瞧瞧呢，兴许是产后还没缓过来吧……”
因凤儿忽地说起柳妃来，淑妃倒觉得有些奇怪了，怎么柳妃不是这病就是那病的，好似她身上没一处是好的，前些日子听说皇上要她侍寝，她就患了痨病，自古红颜多命薄，想来这句话是没错的。不过若不是她三五日的就病，恐怕又是淑妃的一块心病呢。宫中尚在青春年华的妃子不在少数，可孟昶倒也不是那见了新人便把旧人忘了的人，对淑妃、梅妃、徐贤妃这些入宫已有些年岁的妃嫔仍旧是宠爱有加。别的不说，只看淑妃诞下五个儿女便知晓其端的。少时，珍珠进来了，说是早膳已备下了，请淑妃过去用。淑妃道：“还备什么早膳，只觉得嘴里没什么味道，不想吃东西。”珍珠道：“这怎么行？娘娘产后身子一直都不好，正是要多吃些补品的时候。”淑妃道：“你们把桌上的菜分着吃了吧，我真是吃不下的，昨晚吃了些果品，现在都还没克化似的。”珍珠道：“那些东西哪里就能吃饱了，娘娘还是多少吃点儿吧，也好叫奴婢们放心。”淑妃道：“近来，只觉着心神不宁，常心悸，晚间总要醒个三五次的，每次醒来都是汗如雨下的，你叫人给我煲一碗元米灵芝粥来吧。”珍珠道：“早备下了，都说这粥养血，补虚，可正适合娘娘喝呢。”淑妃因问：“早膳设在何处？”珍珠道：“在小花厅里。”淑妃道：“去把公主和皇子带过来，我和他们一道用饭。”珍珠答应一声，便依命去了。
不多时，嬷嬷已带了他兄妹二人一道过来了。慧珏公主像一只小猫一样钻进淑妃怀里，又扳着淑妃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口，淑妃笑道：“你这丫头，弄了我一脸的唾沫星子。”四皇子则规规矩矩的向淑妃行礼，道是：“儿臣给母妃请安。”淑妃笑着向四皇子招手，又道：“到母妃身边来。”四皇子依言走到淑妃身边，淑妃向慧珏公主道：“你也该跟皇兄学学，规规矩矩的多好？”淑妃一面说，一面拿手捏了慧珏公主的小脸。慧珏嘟着嘴巴撒娇道：“母妃偏心眼儿，我不依。” 慧珏公主天真的模样引得众人都笑了。
这边，早有几个宫女站成一排，手上捧着水盆，绸帕等物件。淑妃因向慧珏公主与四皇子道：“跟凤儿去净手。陪母妃用早膳。” 慧珏公主道：“我不去，我要和妹妹玩儿。”淑妃哄她道：“妹妹这会儿还睡着呢，别去吵她。” 慧珏公主只扭着淑妃，口里道：“妹妹可真懒，都这会儿了还睡呢！”淑妃笑道：“可不是吗？快别闹腾了，快去净手，饭后，母妃还要考你们的功课呢！” 四皇子道：“先生教的我都会了，已开始学琴了，前儿学了一首曲子，还想弹给母妃听听呢!又恐扰了母妃的清净。”听四皇子如此说，淑妃兴致极高，因向他道：“那你用过饭后，就弹给母妃听听，也给你指点指点。”淑妃又向慧珏公主道：“听上书房的人说，你很不肯读书，终日只知道捣乱，半月前你把欧阳大人家的孙子给打了一顿，人家到现在还吊着胳膊呢，这还不算，听说你把人家的小鸡鸡差点儿给揪下来。前天又听说你把集贤殿大学士苏大人的胡子也给烧了，昨儿你使坏，害得太傅光屁股。”众人待要笑，又不敢笑，及至听到“光屁股”三个字，再也忍不住了，齐齐笑了出来，珍珠向众人道：“小蹄子们，有什么好笑的。”因撑不住，也笑了。淑妃也不理会，只向慧珏道：“原本我立意要狠狠的打你一顿，只因太后说你年幼，尚在天真烂漫的年纪，这回便饶了你，若是以后还捣乱，就把你关进黑屋子里，不给饭吃，叫老鼠啃你的脚趾甲。脚趾甲啃光了，再啃你的手指甲。” 慧珏公主笑道：“我知道母妃这是吓唬我呢，您哪里就忍心呢？”
淑妃正色道：“你这丫头认真的不是？近来我身子不爽快，也没怎么管你，你越发不成样子了，知道梅妃她们怎么笑话母妃吗？你可要给母妃争气。”珍珠劝道：“公主还小呢，哪里就像她们说的那样了，那些人不过是吃饱了没事干，只背后嚼舌根，理她们做什么？”
淑妃道：“我倒要看看她们能教出什么天之骄子来？”珍珠道：“咱们的公主和四皇子都是聪慧异常，谁还比得了呢？”唯恐淑妃又着了恼，珍珠忙道：“娘娘快别说这个了，用早膳吧，这满桌子的吃食都快凉了。”
虽说满桌子摆着的皆是珍馐佳肴，仍难勾起淑妃的食欲，只吃了一小碗元米灵芝粥而已。饭罢，淑妃便带着一双儿女移至抱月亭中，那里早设好了琴案，只见那琴面用桐木制成，而琴背则用梓木制成。琴面外侧的琴徽皆以金、玉石镶嵌而成。其雁足、龙池、凤沼、轸皆是精雕细琢。听四皇子琴弦，淑妃便知这琴出自名家之手。因侧目一看，那右侧刻着“大唐咸通二年雷威①制”一行小字。淑妃因向四皇子笑道：“你要给母后弹一首什么曲子？”四皇子道：“ 不知《流水》这首曲子如何？”淑妃点头称好。
四皇子弹得很投入，听了此曲，仿若置身于涓涓的山泉与小溪边，时而又若置身于奔腾的江河与大海前。既有华丽新颖的技巧展示，亦不乏朴实沉郁的风格。 曲子初始，节拍比较自幼，旋律不甚明显，却隐约的奏出了曲子的主题音调。到了第二、三段，乃是用泛音演奏的曲调，富有跳动性，似有清泉溪水从高山峡谷中琤琤淙淙奔流而出一般。这两段较为欢快、跳跃，有滚珠落玉一般的奇效。便有了流水在高山峡谷之中自由自在流淌的意境。到了四五两段，则通过音调的变化加以发展，仍是一种欢快跳跃的情绪，十六分音符的回波音型更富流动性，宛若一股又一股的山泉细流汇集成了磅礴的江河，连续下行的模进音型也使曲调有跌宕起伏、一泻千里的大气。到了六七段则是曲子的华彩部分，层次极为清晰，皆因滚拂手法由疏而密地运用。更兼用了大绰技法产生的不协和音响，有力的刻画了流水奔流不息、一往直前的特征，把全曲引向了高潮。尤其是七段，虽说短小，却是精彩的泛音滚拂段落，很好的起到了承上启下之妙用，意境优美之极。八、九两段，是乐曲的再现部分，变化重现了第二部分的按音曲调。在前部分华丽、紧张的色彩对比之下，音调显得更为沉着、自信，歌唱性的旋律也给人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末段用滚拂演奏与上段呼应，再度强调流水的特征，有着首尾贯通的效果，形象地表现了流水似乎已经穿越急流险滩，以从容不迫的姿态向前奔流，浩浩荡荡地注入大海。 简短的尾声以泛音奏出歌唱般的主题音调，作为全曲的结束。
此曲富有透明色彩的泛音好似描绘流水由动态转为静态，听的人心境也会渐渐平静下来。
淑妃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在琴艺方面居然有如此造诣如此之深。她暗暗责怪自己：疏忽了他，皆因自己从未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缘故吧。一时高兴了，淑妃便问他：“你可知此曲有一个典故？”四皇子道：“典故？这个儿臣不知，只知道，人们一说起这曲子来，往往总是把它和伯牙联系起来。”淑妃笑道：“这就是了，你说来母妃听听？”四皇子道：“据说，伯牙弹得一手好琴，《荀子.劝学篇》曾说‘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有一回呢，伯牙弹琴时有个叫钟子期的人站在一旁欣赏，伯牙心下想着巍峨耸立的高山时，钟子期就说 ‘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伯牙向往着奔腾不息的流水时，钟子期又说 ‘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能够准确领会伯牙在琴声中寄托的情感，使他们一见如故，结成 “知音”。子期死后，伯牙为失去知音而万分悲痛，从此不再弹琴。”
淑妃道：“母妃近闻你学业精进，深感欣慰。”四皇子道：“儿臣近来……”一语未尽，四皇子却缄口不言了，淑妃便问他：“皇儿你这是怎么了？”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丽妃带着斯琴于小连子二人一道过来了。原来，这丽妃每每见了四皇子，必定先嘲笑一番，这四皇子对她便有了些惧意。相互见礼后，丽妃便摸着四皇子的头，笑道：“哟，几日不见，殿下的琴艺又渐长了。只可惜啊……”丽妃故意摇头不语了。淑妃恐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忙道：“妹妹请坐，我叫人给妹妹看茶。”因向凤儿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给丽妃娘娘看茶？”凤儿道：“奴婢 这就催她们去。”淑妃自语道：“这些个奴才，手脚也不知道利索一点儿。沏一盏茶也要半天的功夫。”丽妃得意之色令淑妃厌恶之极。面上还得带着殷勤的笑意。吃茶的这会儿功夫，丽妃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无非是奚落四皇子的跛脚，她也不管淑妃脸上是否过意得去。慧珏公主素来不喜丽妃，知道丽妃见不得刺玫菊②，她却偷偷叫人奉上加了刺玫菊制成的雪山金沙千层糕。。她天真的向丽妃道：“听说姨娘喜欢吃这个雪山金沙千层糕，也尝尝我们这里的师傅做的，保证合姨娘的口味儿。我们这里的师傅所用的馅料是香口的咸蛋黄馅、冬瓜和甘香可口的榄仁一起做成，清香味甜。金沙馅里渗入清甜适中的冬瓜皮，在口中咀嚼着这份软糯与脆香，若是错过了这里的美味实在可惜。”丽妃摸着慧珏公主的脸，又道：“慧儿真乖啊，看你说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姨娘就吃两口吧。”说着丽妃从盘里捻起一块来，浅浅尝了一口，果然味道很好，便多吃了几块，那只不出一炷香时刻，丽妃便浑身起小红疙瘩，又痒又麻，难受得紧。淑妃因问：“哎哟，妹妹这是怎么了。”因向珍珠道：“快去找个太医来给丽妃娘娘瞧瞧。”丽妃皱眉道：“算了，我还是回秋掩斋去吧，在你这里多呆上一会儿还指不定又要怎么了。”
待丽妃走远，慧珏公主与凤儿都笑了。淑妃指着二人道：“好啊，你们两个连丽妃也敢作弄。” 慧珏公主公主道：“谁叫她讨厌呢？”淑妃道：“你这个小丫头，鬼点子可真多，快说你怎么作弄丽妃了，你使了什么坏？” 慧珏公主道：“我什么都没做，只因今日厨房里的糕点师傅突发奇想，在千层酥里加了些许刺玫菊研磨成的细粉。”淑妃指着慧珏公主的额头道：“你呀，满肚子坏水儿，早晚把人都得罪了，到时候闯祸了，可再没人替你求情了。”
慧珏公主待要反驳几句，因见皇兄立在一旁发呆，因向四皇子道：“你这呆子，又想什么呢？”四皇子忽地钻进淑妃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淑妃大为骇异，忙扳过他的脸问：“告诉母妃，你这是怎么了，适才可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哭起来了。” 慧珏公主道：“母妃还不知道，必定是因适才丽妃娘娘说皇兄是瘸子，触动了皇兄的心事呢！”一听“瘸子”两个字，四皇子哭得越发凶了。淑妃向慧珏公主道：“到别处玩儿去，别乱说话了。” 慧珏公主的奶娘宁嬷嬷便拉着她走了，她还只顾着满嘴叽叽咕咕的。
这里淑妃爱怜的摸着四皇子的头，口里道：“皇儿，你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你呢？他们那是嫉妒你，因见你样样都好，偏拿你身上的一点小缺陷来说事罢了。”四皇子抽泣着说：“母妃说的是真的吗？”淑妃正色道：“这个自然，母妃何时骗过你呢？”四皇子道：“可是丽妃娘娘总是笑话儿臣是瘸子，就连太傅都不怎么待见儿臣，那些人背后说儿臣不成气候。这些我都知道，母妃可也是这么想的吗？”淑妃忙道：“母妃从未如此想过，以往有你的两位皇兄在，他们都调皮，不像你这么听话，凡事都不用母妃操心劳力。故此母妃花在他们身上的时间才多一些，可在母妃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四皇子喜道：“儿臣还以为母妃心里只有二位皇兄。”淑妃笑道：“你这傻孩子，儿是为娘的心头肉，你们在母妃心里是一样的分量，都重！如今你的两位皇兄都不在了，为娘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你可不要让母妃失望啊！”四皇子道：“儿臣一定勤奋读书，多学些治国的道理。”淑妃道：“好，好，这才是我的儿子！母妃一直想找个师傅教你习武，因恐你不愿意，也没跟你提，前儿看你偷偷的向别人学，见了我，又急脚鬼似的躲了起来，还只当母妃不知道呢！要学就学好的，可别跟学那些野孤蝉，明儿我就叫你舅舅给你选一个武艺高强的师傅。”四皇子道：“儿臣谢过母妃。”淑妃道：“在这里呆了大半天了，你也和妹妹一道出去玩儿一回子在上学去。”四皇子道：“儿臣还没去永福宫请安呢。”淑妃道：“那我叫两个人跟着一道去。”因向小路子道：“你送四皇子过去，打发个人把那银丝盘龙凤丝酥装上一盒子给太后送去，昨儿她说这个入口松化，叫今儿还送一些去。”
名词解释：①唐代制琴高手
②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