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初遇伊人(1 / 1)
要找李树河,就只能去“後巷”了。
後巷是一条小街,足足有上百家酒吧与舞厅。
这里白天安静,如同普通的民居小巷,但一入夜就立刻变得喧嚣起来,白领、学生、瘾君子、妓女、富婆……形形色色的人物,挤满了巷内的每个角落,酗酒、吸毒、打架,是这条小巷每夜不变的戏码。
後巷最偏僻的角落里,有一家名为“如归”的酒吧。
到“如归”混的人,就如同价低而质劣的酒水一般,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有的只是混得最差的地痞、人老珠黄的野妓,和那些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吸毒者。
李树河是这里的常客,只要没有被抓起来,那麽十天中,便有九天的夜里会在此出现。
现在,滕良文就站在这家酒吧门前,歪斜的牌匾挂在已经落漆的大门上方,“如归酒吧”怎麽看,都不像是学过字的人所写。
进到里面,昏暗的灯光中,看不清面貌的男女在角落的沙发中搂抱着,不时发出阵阵笑声,或是喘息声、呻吟声,混合了酒精、汗液、大麻、尼古丁的古怪味道扑鼻而来。
滕良文捂着鼻子来到吧台前,挑了张椅子坐下,对柜台後那个身上纹了条青龙的中年人道:“啤酒!”
四周几道目光凝在滕良文身上,显然他这种人出现在这个地方,是件很不协调的事情。
那中年人斜着眼睛瞅了滕良文一眼,然後将一瓶啤酒扔在他面前,冷冷说:“小子,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玩到前面的舞厅去!”
滕良文微微一笑,随手拿起啤酒喝了一口,酸臭的液体刚一进嘴,便立刻喷了出来,把他那一笑建立起来的潇洒形象破坏得乾乾净净,惹得旁边几个乾瘦的汉子一阵哄笑。
滕良文尴尬地抹了抹嘴,把啤酒放回柜台上,对中年人道:“我要打听个人。”
中年人正专心地擦拭着吧台,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滕良文掏出一百块钱按在台面上,挡住了中年人移动的手。
中年人伸了手就要拿钱,却见滕良文没有松手,便问:“谁?”
滕良文把钱拿起来,晃了晃:“李树河,他在哪里?”
中年人愣了一下,脸上浮出讥讽的笑容,指着滕良文大声叫道:“他要找李树河!”
哗的一声,几乎酒吧里所有的人,都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戏谑的味道。
滕良文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有些恼火地问:“有什麽好笑的?”
中年人看到滕良文恼了,勉强收起笑容,道:“李树河在这儿找不到,你要找他得到北山。”
滕良文一时没明白什麽意思,愣愣地反问:“他去北山干什麽?”
中年人又笑了:“去北山干什麽?你说他去北山能干什麽……”说到这里,他突然呆住,直愣愣地望着门口,满脸都是震惊的神色。
闹哄哄的酒吧同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
滕良文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暗红色的长发配着瓜子脸,端正的鼻梁和双唇,皮肤精致得如瓷器一般。
米色的紧身大衣,在腰间系着带子,高高的领口向外翻着,露出里面乳白色的圆领薄毛衣,衣摆间露出裹在牛仔裤中的修长美腿,分外迷人。
滕良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出色的美女。
真想不到居然在这种低级的地方,会见到这种仙女般的人物!
那年轻女子双手插在大衣口袋,把大衣拉得笔直,使她那高耸的胸部显得分外突出,瞧起来诱人无比。
滕良文估计,这屋里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男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落到了那上面,因为他清楚地听到很多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年轻女子的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然後笔直朝着滕良文走过来。
“难道她看上我了?”滕良文心里一阵激动,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经典艳遇的片段。
但是,当他的目光与这年轻女子接触时,却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那黑宝石般的眸中闪动的光芒,唯有冰冷一词方能形容,但这种冰冷,又不同於残酷狠毒的冰冷,更像是看破了世间一切的心若死灰。
一般来说,在年轻女子眼中出现这种冰冷的理由只有一个─失恋!
失恋女子夜间买醉,误入不良场所,然後英雄救美,一见心仪,互诉衷肠,激情发生……
想到就让人忍不住兴奋起来。
不过这种好事,一般来说只在小说、电视、电影里才会出现,应该不会那麽巧的落到他头上,年轻女子之所以朝他这边走来,应该是他刚好坐在吧台吧。
滕良文勉强调开目光转过身,打算接着问李树河的下落。
“小妹妹……”
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突然在静寂的酒吧间中响起。
一个已经喝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乾瘦汉子,拿着瓶啤酒拦在那年轻女子面前,露出那种色狼看到美女时的标准表情。
不管是不是有艳遇,光是看到如此美女被人调戏,就是一件不可容忍的事情,滕良文立时便打算站起来,冲上去来个英雄救美。
“滚开!”
那年轻女子扫都没扫那色狼一眼,下巴抬得高高的,仿若骄傲的女王,高亢响亮的声音和目光一样冰冷。
“呃!”色狼打了个酒嗝,醺得年轻女子直皱眉头。
“让哥哥……疼你……”他一面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一面把枯瘦的手,伸向那高耸的诱人部位。
那年轻女子突然举起右手,闪电般按在色狼的脖子上,似乎没用什麽力气,只是轻轻摸了一下。
但那色狼跟着竟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桌子上,撞得那一桌人仰马翻!
滕良文这英雄还没来得及出手,色狼就已经被美人自己打跑了,他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那色狼虽然又乾又瘦,但起码也有个六、七十公斤的分量,而这年轻女子却只不过轻轻一挥手,便把这色狼打飞出去,这一挥之力到底有多大便可想而知。
在这酒吧里混的,没有一个不是经年打架的老手,一看到这种情形,个个噤若寒蝉,如果说刚刚这些人是惊异於美色的话,那此刻就是臣服於实力了。
那年轻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色狼一眼,就好像被她挥出去的只是个垃圾,她径直走到吧台前,在滕良文身边坐下。
醉人的香风随之而来,把一直缭绕在滕良文鼻端的那些古怪恶心气味,冲得无影无踪,让他有种心神俱醉的微醺感。
“你好,滕先生!”
那年轻女子的声音有如仙乐一般动听。
只是这仙乐未免也太大了些,震得滕良文耳朵嗡嗡直响。
听到对方这声熟络的招呼,他不禁一楞,却怎麽也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这麽漂亮的女人。
“是,我是!”
滕良文答应了一声,然後反问:“对不起,我认识你吗?”
那年轻女子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悦。
这让滕良文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似乎不认识她是莫大的罪过。
但那年轻女子接下来的话,却大出他的意外。
“你说什麽?请大声点!”那年轻女子的声音又大了几分,震得吧台上的杯子、瓶子一阵乱晃。
滕良文不禁呆了一下,然後加大声音喊道:“我是说,我们认识吗?”
这一问一答声音大得如同吵架,四下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两人身上,让滕良文感到很不自在。
那年轻女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又或是习惯了被人注视,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听到了,你也是个男人,怎麽说起话来跟个害羞小姑娘似的。我们不认识。”
滕良文接着问:“那你怎麽会知道我姓滕?”
那年轻女子没搭理他,将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明天带着你的镜子来找我,我可以回答你的所有疑问。”
滕良文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些什麽。接过名片,刚想开口问,但她却不给他机会,一见他接过名片,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吧。
此时,那被她一巴掌挥出去的可怜色狼,仍躺在一片狼籍中呻吟着爬不起来。
被年轻女子气势震住的酒吧,这才恢复了一些轻松,所有人都开始色迷迷地讨论那个美女,从她的脸蛋说到身材,话题很快便一路朝着下半身而去。
这种美女绝不是这些低层小混混所能亲近的,但也不妨碍他们拿来意淫一番。
直到那女子走出去好一会儿,滕良文的脑袋才总算清醒过来,一时心中有些惊惧,那女子身上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让他面对她时,竟然连思考都无法办到。
他定了定神,低头看着手中名片─
“未来规划谘询师,叶静柔。”滕良文觉得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禁不住低声念了出来。
那吧台里的纹身中年人耳朵倒尖,听到他的话,受到惊吓似地大叫:“天啊,她居然是叶静柔,那个魔女!”
酒吧间里那片低低的、充满限制级内容的意淫讨论声,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中年人这一叫,滕良文也立刻想起她是谁了。
叶静柔,这个名字在春城可是相当具有知名度的,但她的知名度并不是因为那惊世骇俗的容貌,而是她的能力。
所谓的未来规划谘询师,说穿了就是替人算命的神棍,而叶静柔就是个算命极准的小神婆。
但她最出名的地方,却不在於算命奇准、从无失误,而在她向来都是说坏不说好,被她亲口预测结局的达官显贵、黑道老大不计其数,且无一好死。
“乌鸦嘴魔女”的称号可谓响彻春城。
这些小混混之所以听到这个名字便立刻停止了讨论,大概是害怕被这魔女指着鼻子说上一句:“明天你死定了!”果真如此,那可真要呜呼哀哉了。
“呃……但她为什麽要来找我?难道我要倒大楣了?
“只是她说的话也未免太没头没脑了,要我去找她这还好理解,可是那句“带上你的镜子”是什麽意思?
“她要我带哪面镜子去?虽然身为男士,但我家里至少还有几面镜子的。
“最大的那个,当然是衣橱上那面立镜了,足有一人多高,她总不会要我背着那面镜子去见她吧……这还真是头痛啊,我只是来打听一下李树河的下落,为什麽会碰到这种事情?”
滕良文不禁按着额头,轻轻呻吟起来。
“看起来高人说话,大概都这样没头没尾,不知所谓,我想跟北山的病人也差不了多少……北山?”滕良文的脑海中猛然闪出一个念头,立时明白那中年人说的北山是什麽意思了。
北山,位於春城市郊北六十公里处,北临全国闻名的大镜湖滑雪场,南接着名旅游景点红叶谷,其间山势宏伟、曲径通幽、泉瀑秀美,即使算不上人间仙境,也称得上好山好水的好地方。
只是北山这个词,在春城却还代表别的意义。
“嘿嘿……”
一阵阵的傻笑声,不时从窄小的房间里传出。
滕良文隔着有铁栅栏的小窗向里望去,看到声音的主人穿着皱巴巴的衣服,靠墙抱着双腿,蜷缩在床铺的一端,脑袋深深埋在两腿之间,嘶哑沉闷的声音不停传出。
这是离开如归酒吧的第二天凌晨。
问清李树河的下落後,滕良文一刻也没有耽搁,当天晚上便乘车来到北山精神病院。
只可惜,滕良文虽然急着想见李树河,但精神病院晚上却不接待访客。无奈之下,他只好在精神病院里的招待所住了一晚,早上起来脸都没顾得上洗,就先跑来找李树河。
“病人入院时,呈现出持续高度的紧张与恐惧,并且还有破坏性行为,不敢照镜子,甚至不敢从镜子前面经过,目前初步判断为……”跟在旁边的医生,向滕良文简单介绍着李树河的病情。
李树河疯了。但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麽会疯,听说当时是员警把李树河送到医院的。
员警发现李树河的时候,大约凌晨四点。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李树河却只穿了条短裤,赤裸着身体,光着脚丫在大街上边跑边喊:“鬼!有鬼!不要杀我啊!”
难以言喻的失望在滕良文的心中升起。
最後一条线索也断了,他觉得有些泄气,还有说不出的郁闷。
“经过初步的治疗,病人情绪已经大致稳定下来……”
医生刚刚说到这里,房间内突然传来可怕的喊叫:“鬼,有鬼!镜子里有鬼!不要抓我啊!不要杀我……”
房间内的李树河好像突然间受到了什麽刺激,从床上跳起来,大叫着往床底下钻,头撞在床沿上,发出砰砰闷响。
医生脸色大变,连忙招呼人把门打开,与两个警卫一同冲进去,制止李树河的行为。
李树河一边奋力摆脱医生的抓捕往床底下钻,一边扯着嗓子大叫:“鬼,镜子里的鬼,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我全都告诉你,我把镜子卖给方老板了,放过我吧!我不是有意偷你的……”
他的力气非常大,三个壮汉扑上去竟都无法制住他,只见四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李树河的口水鼻涕四处乱溅,裤裆中间湿了好大一块,滚来滚去,沾得所有人满身恶臭。
“镜子里的鬼?”
滕良文心中突然一颤,回想起那天的惊魂时刻,立刻明白李树河为什麽会疯了。
李树河根本就是被吓疯的!
那个黑衣人肯定透过某种途径,先找到了李树河,并从他口中得知那面青铜古镜转到了方君博手中。
那个黑衣人很可能就是青铜古镜原来的主人,正是他吓疯了李树河,也害死了方君博。
“不对!李树河是从哪面镜子里看到那黑衣人的?难道说,他那里也有一面可以让人穿越的镜子?或是那黑衣人可以从任何一面镜子里跳出来?那他还是人吗?难道他是鬼魂?
“可是,如果不是方君博家中那面镜子的缘故,又怎麽解释我可以把手伸入镜中取出东西来?”
滕良文越想越是糊涂,脑子里各种念头纷纷跳出,最终乱作一团。
他重伤初癒,本来就精神不济,如今大耗心神,便觉头痛欲裂,再也支撑不下去,眼见从这里也得不到什麽消息,只好怏怏离去。
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此放弃了,虽然李树河已经疯了,但滕良文也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
这个可以从镜中来往的黑衣人,很可能就是那面青铜古镜的主人。
规矩四神镜向来稀少,而上面独特的铭文更是鲜有所闻,滕良文家里世代都是做古玩鉴赏的,在这一行中人脉广泛,只要他在各条管道上放出话,一旦这面青铜古镜露面,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答案。
只是他本人并没有这种面子,还需要靠家里的老爷子才行。
他的盘算是回头就打通电话给父亲,说明事情经过,求他帮忙,虽然因为他不肯继承祖业,让父亲很不愉快,但这种事情,父亲应该不会不帮的。
但眼下他身心俱疲,急需休息,这一切只能等睡醒之後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