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V.身份（1 / 1）
虽然公司火急火燎地把她送到了欧洲参加这次的欧洲区域销售年中会议，可是事实上她是否出席根本无关紧要，首先不提欧洲区的销售经验对于亚洲区的销售毫无借鉴意义，即使有那么一丝半毫，轮也不应该轮到她这个部门产品经理来学习研究。整整十四天的欧洲会议，苏晴从头到尾列席旁听，却听得云里雾里。直到会议结束的当晚，苏晴回到宾馆，看见优雅地坐在她房里的软椅上等候自己的祝鸿生，才明白自己被强制派来欧洲的原因。
祝家长子祝鸿生是一名和弟弟强硬风格迥然不同的儒雅贵公子。他久居欧洲，国内很少人识得。苏晴陪同祝鸿康参加祝家的家庭聚会时见过他两次，虽然相谈时间不长，可是他温和的笑容下深埋的阴狠本质让苏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明明笑得那么斯文好看，可是就是让她觉得危险的男人应该十分可怕吧。也是那一次，苏晴主动询问祝鸿康的意见：“你哥哥，我是说祝大少，他是个……很难缠的人吧？”而祝鸿康破天荒地认真警告她：“苏晴，无论发生任何事，绝对不要惹到大哥。记住，你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知道吗！”
她也很想离麻烦远远的啊！苏晴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是情势逼人，她只能强打起精神挂上微笑对正笑得谦恭温和却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她的祝鸿生颔首：“祝先生，好久不见了。”
祝鸿生起身，制止了助理要接苏晴公事包的动作，亲自取过她的公事包搁在一边的书桌上，然后走到苏晴身后为她除下了羊绒大衣和围巾挂入走道的衣橱内。苏晴默默看着他的举动，心里一阵发毛，虽然知道祝鸿生为人一向彬彬有礼，但是殷勤如此，不知道祝鸿康到底给她惹了什么大乱子值得他兄长亲自出面。祝家对她和祝鸿康交往一事始终是不予承认不予理会的态度，但三年来倒也没有主动对她个人表示过为难，她以为他们会一直把她当空气忽视到底。现在，难道终于要发声了吗？祝鸿生奇怪地没有请她坐下，他们两个就站在房间的玄关处对视，苏晴不明原因，只能无意义地对着他微笑。好一会儿，祝鸿生才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苏晴，好久不见，你变得愈发美丽了。我真是至至想念你！这次听小康说你要来欧洲开会，我就想着一定要见你一面。这样，我们去我的办公室继续聊好吗？”
祝家两兄弟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果然是一个赛过一个。想念她所以来探访她？偏偏那么巧她就住在祝氏欧洲总部所在的祝氏饭店？本来总公司那些吝啬的外国佬这次居然把全欧会办在昂贵的欧洲祝氏国际饭店就让她很不解，现在看来，一定是祝鸿生给予了总公司一些丰厚的优惠政策，而附带的小条件就是要把她尽快拉来欧洲。苏晴虽然在心里腹诽，脸上则摆出一个因为受到恭维而喜悦的浅笑并且好似十分期待地点了点头：“真是承蒙您的照顾，祝先生。”
助理为他们开门，祝鸿生走在前头，脚还没迈出去就忽然转过身来对苏晴亲切地说：“苏晴你真是十分见外，怎么到现在还叫我祝先生呢！你以前不是随小康一起叫我祝大哥嘛。你该不会平时唤小康也是祝先生吧？”苏晴被这突然抓到的把柄一惊，差点咬到舌头，她嘴里打了个嗝愣，立刻用不好意思的口吻回答：“呵呵，我这个人有点拘谨。祝大哥你别介意，我和鸿康私底下你来你去惯了，没有什么规矩的。”祝鸿生不再说什么，笑笑走出去了，苏晴跟在他身后冒了一身冷汗，不过是记称谓，以前有祝鸿康同她一起，她总是顺着他的称呼叫，有他在她身边一起做戏，对那些陌生人称呼多亲都不奇怪。而她对祝鸿康虽然人前直呼其名私下里却是以全名相称，始终保持着在他的生活里疏离的心态。刚才祝鸿康不在，她就完全忘了在人前使用亲密的称呼，而祝鸿生只是一句话仿佛就能立刻挑穿他们的关系，苏晴提醒自己今晚要时时小心，若是有丝毫行差踏错，就会被祝鸿生掀开所有底牌。
只有他们两人进了电梯，祝鸿生按下了顶层的按钮，苏晴站到他身后两步远的距离以期能避开视线的交会，她本没有想到他们在电梯里也会有交谈，可是祝鸿生偏偏开口问她：“苏晴你在和小康交往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因为父母家教比较严格，认为在读书时不可以分心，所以一直到我硕士毕业都没有什么机会认识男孩子。回国工作后没多久就遇见了鸿康。”
“噢，那你认为小康这男友称职吗？”
“我觉得他很好。”
“呵呵，可以说点你们的事给我听吗？”
苏晴知道在祝鸿生面前编故事是没有用的，从小家教严格的她也没有撒谎的习惯，所以只能有什么说什么，可是她也不能直接回答说我和你弟弟交往除了对人做戏外基本就是喝茶吃点心。苏晴在脑内斟酌了几秒缓缓地回答：“我同鸿康做的不过就是一些普通情侣之间会做的事。虽然没什么刻骨铭心的回忆，可是我知道他是个温柔善良的人。表面上他很霸道不听别人说的话喜欢擅自决定重要的事对待讨厌的人非常凶神恶煞，但是他是那种会关注小细节记住一些你都没想到的却让你惊喜的事，只要对你好就绝对全心全意地对你好，工作也很认真，有莫名其妙的正义感的人。呵呵，虽然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具体例子，但我对鸿康就是有这些感觉。”能说出这些话，苏晴自己在心里都非常诧异，刚才她完全认真地想了一遍她心中所有的祝鸿康，虽然蛮不讲理我行我素冷漠专断占据了90%，但是还是有那么些东西泄露了温柔的信息给她，她拼了命去捕捉然后组织成这些断断续续的语言，只期望能够过了祝鸿生这关。她有些紧张地盯住电梯门上映出的祝鸿生的表情，只见他低下头，轻轻笑了两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你们的感情非常好呢。是到了该结婚的地步了。”
“叮。”电梯门开了。
祝鸿生先走出去，苏晴起脚跟在他身后，却差点摔个跟头。祝鸿生连忙扶住直直冲过来的苏晴，却错过了在他怀里的她惊恐万分的表情。苏晴借着垂首喘气的当口拼命消化她刚才听到的把她吓到脚软的消息：谁和谁要结婚？！！！
“看来你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脚已经承受不住了呢。去我的办公室换双室内拖吧。”祝鸿生虚抱住苏晴，用非常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安抚。苏晴看了眼自己嵌在电梯凹槽里的黑色小羊皮高跟鞋，心里默默地感激它为她提供了一个掩饰的机会，否则她刚才就会在祝鸿生面前失态。虽然很想立刻问清楚“结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苏晴明白原来今天祝鸿生会来找她的目的就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祝家以为她和祝鸿康要结婚了”，那么她不能贸然开口，而且相信祝鸿生决不会就此罢休。苏晴假装没有听见祝鸿生先前的话，拾起高跟鞋说了声对不起就快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换上了祝鸿生给她的未拆封的名牌拖鞋，苏晴在沙发上坐定等待“被审问”。祝鸿生倒也没再兜圈子，他坐到她的对面，温和地问他：“对于结婚这件事，苏晴你是怎么想的呢？”
即使刚才已经听过，可是现在再听见“结婚”这个词，内心的冲击依然非常强烈，苏晴默默深呼吸几下，摆出一个甜蜜的笑容，用一种带着亲昵的待嫁新娘的口吻问：“是鸿康说的吗？”
“他上个月告诉爸妈的，说是打算春天和你结婚。”
果然，祝鸿康到底抽什么风！！！虽然心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晴还是强自镇定地保持幸福笑容。祝鸿生看着她又问了一遍：“结婚的事，苏晴你怎么想呢？”
苏晴无法回答，她只好把皮球踢回去：“结婚这么大件事，我自己有点紧张呢。不知道祝大哥和伯父伯母有什么意见？”祝鸿生听了她的话，微妙地笑了一下：“老实说，我爸妈一口否决了。”苏晴大脑当机，这样直接的话她要怎么回答。她愣愣地看着祝鸿生，连笑容都变得勉强。
祝鸿生看她不说话，状似温和地问：“苏晴，你知道为什么吗？”苏晴心里自然清楚，可是那些原因当然不能由她说出来，她决定装傻到底：“抱歉，祝大哥，我完全没有想到，现在似乎感到有点挫败啊。”
祝鸿生见苏晴用沮丧打住了前一个话题，于是转换了问题的方向：“苏晴，你爱小康吗？”
这个问题不能装傻，但是她也无法面不改色地大声说谎。苏晴露出羞怯又不安的神色，微微点了点头：“嗯。”
祝鸿生笑了笑，又问：“那你觉得小康爱你吗？”
苏晴隐约觉得祝鸿生一直在探听她和祝鸿康的关系，仿佛在怀疑他们情侣关系的虚实，苏晴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敏锐，但现在她一个人怎么应付都是半吊子，不可能打消祝鸿生的疑虑，她只好用祝鸿康说过的话来回答：“鸿康说过，‘苏晴，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祝鸿生挑了挑眉：“还真是难得听到小康能说出这样的情话啊！”苏晴淡淡地笑了一下。这句话是一次她帮助祝鸿康摆平他那些贪得无厌的亲戚后祝鸿康看着那些合同对她说的话。后面还有半句：“怎么当初你就没有来祝氏工作呢！”这真是，难得动听的情话呢！
谈话似乎告一段落，祝鸿生应该没有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至少她这么希望。苏晴起身准备告辞。出乎意料地，祝鸿生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抱歉，苏晴，其实这次想要见你的人不只我一个。我的母亲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卫星电话刚才接通了，能不能请你再多坐一会儿。”原来主戏才要开演。苏晴乖顺地重新坐回沙发，她看着祝鸿康操控信号接驳入墙上的液晶屏幕，心里却松了口气。苏晴同祝鸿康来往三年多，祝夫人从来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虽然如此，可是苏晴却很清楚她是什么样性格的人，面对她也并无紧张之感。最坏的那段已经被她熬过去了，那么接下来的对她而言不过就是闲聊而已。
祝夫人妆容精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一如往常般雍容却冷淡：“苏小姐，你想要和小康结婚的事我丈夫和我已经听说了。今日费心把你叫到欧洲来，就是想要单独和你谈谈。虽然还没有和小康说，但是我们对这桩婚事是坚决反对的。我们祝家是什么身份地位苏小姐你是再清楚不过了，想要入我们祝家的门并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苏小姐你，体面些说是出生书香世家，讲白了父母不过是教书匠而已。至于你个人品行实在令人存疑，嗜烟酗酒不说，还经常出入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和品流复杂的人交往从密。这些事无论哪一样都使我们祝家蒙羞。”
“伯母您教训得是。”
“我们家小康从小成长的环境与你不同，来往的都是些家世良好、人品端正的孩子。我丈夫和我始终认为你们的交往只是小康一时贪图新鲜，最后他醒转过来会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适合他。更何况，苏小姐你也许不清楚，小康与他那几位从小交往的青梅竹马感情十分深厚，她们都是漂亮贤惠又出身高贵的淑女。苏小姐，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能嫁给我们小康呢？”
“伯母，您和伯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结婚的事，我回国后会再和鸿康商量的。”面对气势凌人的人，不用据理力争或者惊慌失措，低眉顺目的姿态是能最快解决争端的方法。以苏晴的性格，保持顺从的微笑是她一向应对祝家老掉牙攻击的方法。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祝鸿康那些庞杂的亲戚，哪个没有用以上这些话羞辱过她，第一次听到她还能惊讶地想原来电视剧演的都是真的，两次三次以后她已经连听都懒，反正对方发泄完了她也能脱身了。讨厌惹麻烦的性格让她一次也没有失控过，对着祝母自然更加不会。
可惜祝夫人却误以为苏晴是有他儿子为靠山才如此镇定。料定这个年轻女子转个身就会向自己的小儿子耍手段搏同情，祝夫人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她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打压，用冷冷的口吻警告道：“苏小姐，其实今日还想请你帮个忙。你若懂得刚才那些道理，不再纠缠我们小康，让这件事能在你这主动了结的话，我会让小生对你做出一定补偿，你也算有所得益，这样对大家都好。相反，如果你死活纠缠，那么你也看到了，我们祝家有能力‘请’你公司调你来欧洲开会，也就有能力叫你掉了这份工作。或者你那个在卖的朋友不能工作了，或者你的父母不能工作了。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苏晴始终保持着平静的笑容，虽然为了这些无聊的事牵扯到她身边的人她应该感到愤怒，可是今晚漫长的折磨早已把她的情绪蒸发殆尽，现在她只想赶快躺倒呼呼大睡。疲惫使苏晴开始感到不耐烦只想赶快结束这场反复而单调的“审讯”，于是她对着屏幕用无奈却诚恳的神情回答：“祝夫人，正如您所言，我苏晴家世微薄，为人粗鄙，对于和鸿康结婚的事，我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不过既然您和祝老爷如此反对，那么我会劝劝鸿康不要急进。其它的，我希望您能明白，真的不是我在此给您保证就能按照您的想法实现的。”
这番苏晴几近讨饶而对话者听来简直似挑衅的话激得祝夫人正要发作，祝鸿生抢先出了声：“妈，您说重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苏晴怎么说也是我们祝氏饭店的客人，我要放她去休息了。改天您再和她聚聚，您会发现其实苏晴是个通情达理的聪明姑娘。”最后那句话苏晴以为是祝鸿生对她做的某种警告，但是她已经懒得深想下去。今晚惊吓重重，耗费她太多心力，她无心恋战，看祝夫人咽下话头，虽然神色明显不悦，她也懒得理会她，连安抚也跳过，直接起身告辞。祝鸿生送她到办公室门口，悄悄地说：“苏晴，你那个住在杨医生那儿的朋友，让妈在妇理会上丢了很大的面子。所以她刚才语气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只是语气重了些吗，苏晴在心底讽刺地笑了一下。她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下，微笑点头说再见就一切结束，但也许是生理和心理双重的疲态让她不可自控地露出了那个被掩饰起来的自己，她提起被换下的拖鞋，扬了扬眉尖：“祝先生，这双拖鞋如果要扔掉的话还是请送给我吧，毕竟那么贵的牌子只因为被我穿了一次而变成垃圾实在太浪费了。”祝鸿生愣了愣，苏晴心里有一瞬间感到后悔，她立刻换上微笑道别，然后迅速进了电梯。
电梯门阖上，苏晴面无表情地按下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