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姝者（1 / 1）
“大哥哥，大姐姐，”早已走远的小女孩再次转过头来，因为膝盖受伤了所以由兄长背着，她毫不顾忌兄长，一手环着兄长的脖子拎着带去给娘亲吃的酒酿丸子，另一只手用力地挥着手，“再见。”小男孩也朝着他们一笑，将妹子的身子往上顶了顶。
凤出云看着渐渐离去的两个小小的身影，无意识地挥了挥手，“再见。”口中轻声说道。
他依旧记得那两个孩子离开时的对话。
“小小，要回家去了，不然，娘亲要着急的。”
“娘亲会不会打小小啊，小小怕。”
“你还知道怕吗？唉——不要怕，哥哥会保护小小的。”
想着他们说过的话，凤出云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手肘支桌，相叠的双手撑起有些发涨的脑袋，他微微地闭上眼睛。
哥哥，哥哥。
看着与刚才情绪有大变化的凤出云，沙绿走了过去，伸手搭在他的肩头，“回去吧，时候不早了。”见凤出云没有反应，她推了推他，“凤？”
“嗯？”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沙绿，“怎么了？”
“要我问你怎么了才是？从刚才起你就有点心神不定的？”朝窗外看了看，夕阳已经没下了对面楼顶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起身，凤出云身子略微一晃，险些倒下身来，好在沙绿及时扶住了他，摇一摇头，他站直了身子，“没事。”向门口走去。
背后，沙绿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离去，叹了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走后，一个紫衣女子从一道帘后走了出来，俏丽的眉毛挤起，随后唇边的一个妖邪的笑迷了在场的所有的人，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黑红色的唇内敲出一句话：“宫主果然高明，事情有变了，不过……不远了吧，宫主。”眼中的光芒完全不同于一瞬以前，倒有几分向往的感觉。
只是，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可向往的？
凤鸣楼内。
一个房间内，窗边，一个白衣临风而立，纤纤玉手摆弄着窗台上的一盆小花，“是吗？”
她转过身来，抬起眼，看着面前站着的紫衣女子，轻声问道，语气中却是不能抑制的激动：“真的吗？”无声地，她手中的花瓣被捏碎，花汁顺着她白皙的手指滴了下来，落入了灰褐色的泥土中，消失无踪。
“是。”听出了主子话中的情绪，紫衣女子按捺住自己的心情，“事成之后，我们就回去，对吗？”满怀盼望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早已不是十几年前的女子，但心中却仍留有与她相处的美好时光，“回得去吗？”那伤感的嗓音与她本身冷艳的外表相当不符，却在她上挑的眼角处看到了闪闪发光的晶莹。
回避开去眼前人的眼神，她的手松开早已成泥的花瓣，有些犹豫地回答，“呃……嗯。”
还回得去吗？
笃笃笃……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宫主，有客来访。”
“那紫凤先行退下。”
打开门，紫衣女子看到门外站着的男子，不禁惊讶地瞪大的眼睛，而男子则对她笑一笑，“紫凤姑娘不认识我了吗？”
眼前的男子与十年前并不太大差异，相貌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一袭青色长衫和温和的笑。虽然十年的时光让他多了些沉稳之气，但因为早在十年就已经算是个老成的人，所以紫凤在第一眼便已经认出来了。
只是，早在十年前，他不是与宫主断绝了联系两人不来往了吗？
“紫凤姑娘？”来人仍是记忆中一贯的温和语调。
“紫凤先行告退。”紫衣女子一福身，便离开了，仅一瞬间，人已然是在几米之外。
门逐渐关上了，将一室空间留给了十年未见的两人。
“你怎么来了？”女子的声音率先响起，将窗户关上，从帘后走了出来，刚才听到门口紫凤与来人的对话，她就已经猜到是他了，“难道是打算来帮我吗？”
十年未见的两人却似乎是没有任何隔阂一样，男子顺势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白衣笑了一下后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人皆是不语，一杯接着一杯喝着荼。
“姝姐姐，你还是不肯放弃吗？”放下杯子，抬起了头，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称呼叫着这个他相信了十年的人，自有一番苦涩的滋味在心头，“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吗，南宫家？”
女子拿杯子的手一颤，几滴水落到了桌面上，她却没有顾忌，将杯子放下后，与看着自己的人直接对视，终是敌不过那熟悉的眼神，别开眼去，“别那样叫我，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已经不是过去你认识的姝姐姐了，早在十八年前，南宫姝就已经死了。”越说到后来，她的情绪越是激动，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
话毕后，她不住地喘着气，肩膀上下抖动。他总是有办法让她理智，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也许在将来也会这样也说不定。
“姝姐姐有多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叫喊过了？我很好奇原来姝姐姐还是会这样生气，这样坦率地表现自己的情绪呢？”
一语中的，白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上几岁却比自己入门更早的小师兄，五音门本是个谜一般的门派，师父就收了他们两个弟子，她本无忧，只是为何那人要寻得她，为何不能给她想要的，却为何还要对她百般温柔，为何让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却狠狠夺起所有的可能，而且，为何，为何……
为何连她仅想保留他的一丝血脉都不允许。
他的到来勾起了太多她以前不悦的回忆，当仇恨覆盖了理智，恶魔便由此诞生了，而且，她却也绝不后悔，要看看那人口中所说的“乱伦之恋”在他的儿女们身上会怎样演绎。
想必，那一定是精彩异常吧。
……铭哥哥……
“我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女子的声音仿佛是从冰窖里飘出来的一样，其中却杂着太多说话者的喜悦，“我啊，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两个的，哈哈哈……”
听着女子疯狂的声音在空气中不断地回响着，曾经认为最美的面庞现在也不过是被复仇心魔占领的躯壳，虽然还是穿着以前他称她最美的一身白纱，却也是染上了恶魔的颜色一样，反而更衬出她狰狞的面貌，他所不认识的一面。
姝姐姐，我该拿什么来找回原来的你，难道果然是只有打破现在的你吗？
一把点住她的睡穴，她的身子软软得倒了下来，扶住她，将她放于床上，看着她安稳的睡颜，脸上的笑意未退，伸手，抚上她的脸，替她擦掉隐藏于眼角的泪珠。
果然，是只有这样吧。
认命似地，他垂下手，不一会儿在身侧握掌成拳。
如果你真的复仇成功了，你会真的幸福，你还能像紫凤希望的那样回到过去吗？
只是，你可知，你早在一开始便已经全败了，败给了你一点都不在意却渴望不得的亲情。
对着沉睡中的容颜，他轻声说道：“如若让你知道了一切，只怕受伤最深的还是你吧，只是，我不想这样啊。”
将门轻轻地掩上，青衫男子退了出去，仅余白衣女子在床上，安稳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