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长成(1 / 1)
不知是哪个古人说过“三岁看老”这个词,但是至理名言也会有百密一疏之处,光是看眼前这副光景就知道了。
新历315年春。
端木家祠。
三十四块牌位前三个少年直挺挺地跪着,看背影,中间那个似有些支撑不住了,身子不住地往右边倒去,左边的少年一挥手点住了他的定穴,那人就立在了当时。左边的少年却纹丝不动,只有肩膀有些许抖动。
“不许笑。”恨恨地声音从中间的那人口中传了出来,清脆如玉珠落盘,一听便知是个女子。
“十五,你就别再惹小兰了,无法玩得尽兴,她正烧心呢,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带着些许笑意的话从右边少年的口中说出,声音是软绵绵的,让人听着不禁受用。
“该死的初一,就不全是你找的吗,什么地方啊,让父亲这么容易就寻到了,你就……”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咳嗽声打断了。
端木夫人看着端木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地出声提醒了一下他们,殊不知,以端木叶的武功修为怎会不知身后有人,而让端木震生气的就是这一点,明知他在身后监督,他们三个嘻笑不止,没有半点悔改之意。
看来三个时辰的跪罚他们早已产生了免疫了,充其量最多是让他们的膝盖麻上一阵子,自己可以多一些清闲。
端木震转过头来,背对他们三个,目光望向天空里的一朵云,叹了口气,抬起右手,无力地挥了挥,显然是对于他们的行为无计可施,“罢了,罢了,你们都回去吧,别再这儿打扰先人清静了,回去吧。”
说完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父亲大人,孩儿告退。”端木槿起身地,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微一躬身便轻声离开了,嘴角竟还噙着一抹笑,啪啪作响的脚步竟还带有一丝雀跃,似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端木叶与端木兰也都躬身退了下去,几步追上了端木槿,身后的脚步声很轻,没有功力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出来的,而步子这么轻,没有功力的人也是无法做到的,能让端木震稍稍放心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了。
唉--
他们走后,端木震又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一旁的端木夫人皱起了眉头。她半推半就地将端木震按坐在红木漆花椅里,给他倒了一杯雨前龙井,便缓缓走到他的身后替他按起了肩膀。
“震哥,你也莫要生气了,他们三个都还小,年轻人爱玩爱闹的都是正常的。”
砰--
端木震一掌拍在身旁的荼几上,一角红木便被硬生生地拍了下来,但是切面处却是光滑如镜,端木震右手的荼杯也竟滴水未洒,足以见得端木震功力之深,威风不减当年。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他的脸色却比刚才更难看了,如果说刚才他表现出来的还只是生气的话,那么现在他的眼睛里则充满着名为愧疚的情绪。刚才有端木槿在他也不好发作,现在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对,真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当年是多好的一个苗子啊。
想着想着,拿杯子的手竟抖了起来,一个失神,整个杯子便掉落到地上,摔成了千万片。
见到劝导不成,反而火上浇油,端木夫人便不敢再出声了,只是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端木震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焦躁,将自己厚实的手掌覆在妻子的手背上,手心上长着因长年练武而留下来的老茧,生怕会伤到妻子似的,他慢慢地将手握紧,而端木夫人则是将另一只手也覆在端木震的手背上,三只手相叠,让端木震放松了几分。
“红玉,对不起,我不该将气发在你身上,我是气我自己呀,这样下去,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下的颜弟妹,如何去见南宫老弟呀?”说这话时,他的声音竟有一丝颤动,还有一点点鼻音。
知道丈夫现在的处境,但是李红玉不能不提醒一下他:“但是,”似是不忍,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但深吸一口气后,又接着说了下去,“但是小槿根本不记得了呀,你能有什么办法,当年不是你自己说不要和他讲明白的吗?”
李红玉明显感到端木震的身了震了一下,她双手之中的那只手顿时坚如硬铁,逐渐失去了温度。
没有错,端木槿忘记了十岁的所有的事情,包括他是南宫木这件事,包括他的灭门深仇,包括他的父母、妹妹和御剑山庄和慕家的近六百人的性命和那个穿着白衣的神秘女子,所有的所有,关于南宫木的一切他全部忘记了,不记分毫。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六年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在十岁前,端木家三个儿女闻名天下,所有做父母的人都羡慕端木夫妇有三个好儿女,三人在各个方面都达到了很高的造诣,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三个人可以说是所有父母的梦想:大儿子年十四,武功修为竟比同龄人高出不知多少倍,二女儿长得美丽非常,有生在江湖人家的泼辣和女儿家的娇媚。
更让人称道的是小儿子,原是个不足挂齿之人,却在文学方面有很高的造诣,对于琴棋书画中的首位——琴,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在他不过九岁之时,与鼎殳阁的图大学士斗文采,竟打成了个平手,其中内幕鲜有人知,那便是端木槿为顾及图格的名誉故意下轻手。而在皇帝五十大寿时,他一曲名为念殇的曲子更是让在座官员如身在仙境,饮酒的杯子从手中掉落,吃菜的筷子从手中掉落,而铁骑将军方阔更是失态,竟一手执筷,而筷头被咬在口中,直到身旁的侍女多次提醒才回过神来,面对全场人的大笑,他竟愣愣地并未察觉。
半晌后。
“臣有事求陛下,望陛下成全。”说着他竟几步跑到圣驾前,跪了下来对着地连连磕了两个响头,虽然这两个响头很响,但真正引起座上宾客兴趣的还是铁骑将军后面的那些话。
“爱卿平身,原本这宴会便是一半为了朕的生辰,一半为了替爱卿洗尘的,你但说无妨。”五十岁的皇帝显然很好奇这个刚刚班师回朝的常胜将军会有什么请求,要知道这个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傲,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想必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吧。
“请陛下将帘后弹琴之人赐予下臣。”老实敦厚的将军就这样说出了让他在接下来一个月内都不敢出门的话。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因前三天的那场文斗而郁郁寡欢借酒浇愁的图大学士连打了三个酒嗝,感觉到气氛有点古怪,便转身问了邻座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这样的一句会有谁不了解个中的意思,而图格他本身就不是那种文人的性子,反而是有些侠客的豪爽,于是,大殿之上,他朗声笑了出来。
然后,那个年纪刚好满半百的皇帝也没有形象的笑了起来,接着,笑声便此起彼伏,妃嫔的,臣子的,侍者的,或真心,或假意,或冷嘲,或热讽,除了位坐在皇亲国戚第一位的端木震夫妇,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心中则抱怨那个将军怎么会不知道弹琴之人是个男的,转念一想,这也难怪,铁骑将军方阔常年驻扎在边境,他也是今天才风尘仆仆地赶来的,自然是不太可能知道小槿的事。
大家奇怪的反应却丝毫没有让方阔退却,他心中依旧想着那个弹琴的佳人,如果爱他们点小小的嘲笑便能迎得美人归,他是一点也不亏的,这绝对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