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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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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萨蒂从门里走出来时,一个食香神刚好掠过她的耳边。

它近乎透明的身体在风中轻舞着。它仿佛是嗅到了她身上的商吉婆尼的香气,便恋恋不舍地围绕她转圈,可是它随即就唱起一首悲哀的调子,离开她飞走了。

萨蒂注视着那食香神在夜色里消失。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静静地站在山丘旁的开阔地上,狂风拂动着山林,发出惊心动魄的呼啸。在他们身后,高大的门扉正逐渐从空气里消失。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乌沙纳斯说,转身注视着塔拉。“来吧,夫人。开启通往魔龙埋骨之地的门扉。”

塔拉抬头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说。

乌沙纳斯凝望着她。“我觉得你不像是在撒谎。”他说,叹了口气。“没想到苏摩会这样瞒着你。”

他转头看向陀湿多。“给我刀。”他说。

萨蒂瞪视着乌沙纳斯,“你想要做什么?”

“如果不得不用上你姐姐的眼睛的话……”乌沙纳斯说着。

萨蒂冲了上去,撞掉了乌沙纳斯手里的小刀。塔拉跌倒了。乌沙纳斯想把萨蒂甩开到一边,她却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你敢!!”萨蒂叫喊着,那不是属于她真实之女的呼喊,单纯只是来自愤怒和憎恶。“你敢!!”

乌沙纳斯凝望着她,然后把她的手轻巧地拉开来。萨蒂气喘吁吁地瞪着他,更多的食香神从他们身边飞过。陀湿多走到一边,看着那些微微发光的半神朝远处飞去。“这不同寻常。”他低声说。

乌沙纳斯松开了手。萨蒂握着自己的手腕,一步步退回到塔拉面前,挡在她身前。食香神微弱的歌声环绕着他们。

“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不害怕报应?”萨蒂厉声说。

乌沙纳斯苦笑起来。

“很多事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必要或不必要的区别。”他说。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萨蒂喊着。

“你或许该去问苏摩。”乌沙纳斯面无表情地说,“我之前倒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心计,把‘映照事物之所’藏在自己爱人的眼里,差点骗过了所有人。”

塔拉轻轻地抬起了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下面。“‘映照事物之所’?”她轻声说,“苏摩把它藏到了这里?”

更多的食香神出现了。它们一起唱着充满悲伤的歌,乘着风朝一个方向飞去,数量之多,简直令人有点毛骨悚然。他们抬头望着这景象。

“这到底是怎么了?”陀湿多低声说。

“食香神是……”乌沙纳斯皱着眉头说,“苏摩的臣属。”

突然而来的寂静笼罩了他们。

伯利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幅情景的。

浑身溅满鲜血的毁灭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就在那个瞬间,他身上所有苏摩的血都燃烧起来。那是一种十分不自然的、青绿色的火焰;那是死者之火,坟场之火。就在此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细微的叮铃声,那声音越来越响,随即汇成了旋律。成千上万的食香神从空气里、岩壁里、森林里钻出来,正是它们发出了那吟唱般悲哀的旋律。它们越来越多,仿佛扑火的飞蛾一般涌向湿婆身上燃烧着的火焰,以及他脚下的苏摩。它们歌唱着,覆盖在了自己君主的身体上,犹如萤火般闪烁发光。

湿婆近乎无动于衷地看着食香神们的哀悼。他身上的火焰燃烧殆尽时,血迹已经完全从他躯体上消失。他回头看了伯利和阿修罗的军队一眼,身形突然缩短了,阿修罗战士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叹;湿婆猛然沉进了自己的影子里。所有的影子动物都随之一同消失。那种压迫感从在场所有人胸口移开了;他们现在好像又能呼吸了。

更多的食香神从各个方向汇集开来,它们悲哀的歌声响彻峡谷。它们在空气里舞蹈,划出轻盈的轨迹,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因为弥漫的血腥味从空中掉落、死去。

阿修罗王摘下了自己的王冠。

“把苏摩……”他对身边的士兵们说,声音低沉,犹如自言自语。“带回去吧。厚葬他。”

塔拉抬起头来。她的表情中带着一点梦幻般的茫然。她扶着萨蒂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看向那些食香神的行列消失的远方。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情景。所有人都突然地、清晰地,完全意识到了这其中蕴涵的意味。

“啊……”乌沙纳斯低声说着。

塔拉再度跌倒在地。这次不是因为被撞到,也不是因为脚步不稳。她就像一座砂做成的塔那样垮了下去。萨蒂抱住了她。

“啊,”萨蒂也这么说,泪水汹涌地跑出她的眼眶。她忍不住发起抖来,紧紧抱住了塔拉,把头埋在她肩膀上。

白色玫瑰片片凋零,金莲花枯萎干瘪,金球掉落在泥沼中。

苏摩……

死了。

塔拉没有眼泪。她大张着属于逝者的黑色眼瞳。

她依旧像是倒塌下的沙塔。倒下了就再也难以使之重新凝聚成型。

乌沙纳斯回头看着她,他手里拿着小刀,但却没有动。

萨蒂突然哆嗦了一下。

对她来说,苏摩意味的所有都在此刻觉醒了。记忆涌入脑海,隐藏的秘密,此刻昭然若揭。

……映照事物之所……

萨蒂,我不知道是谁让你去了天海上,但那里所见的并不一定是真实。实际上你愿意相信什么,你就看到什么。

……层层帷幕之后,隐藏着的巨大镜子……

我不知道有什么女人。那是镜子。苏摩从不向我提起它,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镜子会出现在他宫殿里。不过,我想那镜子能读人心,让人看到自己害怕的东西。

……映照出人心里的幽灵……

乌沙纳斯朝前迈了一步。

“不要!”萨蒂喊叫着,放下塔拉扑到了乌沙纳斯面前,她死死地盯着对方,“不要动塔拉!”

“萨蒂……”乌沙纳斯叹息着。

“苏摩的眼睛不是你要找的‘映照事物之所’!”萨蒂撕心裂肺般地喊着,“就算你挖出她眼睛来,你也到不了那里!那个地方……现在只有我知道!”

乌沙纳斯瞪视着她。“什么?”他说。

萨蒂咬着牙,泪水沿着脸颊流到她嘴边。“我是说真的。”她说,“我现在是用真实之力在说话。接下来,我所说的句句是实话,如果我撒谎,我的脑袋会立即裂成一百片。”她顿了顿。“听好了,乌沙纳斯。塔拉的眼睛不是魔龙埋骨之地。而我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陀湿多也转过来看着他们了。

乌沙纳斯似乎一时间也糊涂了,他看着萨蒂。

“这是真的?”陀湿多在一旁问道。

“这是真的。”隔了一会乌沙纳斯才这么说。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萨蒂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如果你敢动塔拉一根毫毛,你永远都别想找到那个地方。”她说。

乌沙纳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你在向我提条件?”他说。

萨蒂闭上了眼睛,“你向我发誓。”她说,“你发誓不再伤害塔拉,保护她回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就告诉你魔龙所在。”

乌沙纳斯看了一眼一旁的塔拉。她依旧在原地不动,表情木然,对周遭发生的事情似乎一无所知,眼睛黑如深井。

“如果门扉不在她身上,我也就没有伤害她的必要了。”他说。

“你发誓,”萨蒂说。

乌沙纳斯注视着萨蒂。“我以我家族、先人的名义发誓不会再伤害她,……”

“不对!”萨蒂喊道,“你已经放弃了你的家族姓氏。用你最珍贵的东西发誓!”

乌沙纳斯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

“萨蒂,”他柔声说,“你知不知道,等到我开启魔龙埋骨之地后,你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

萨蒂回头望了一眼姐姐。塔拉深黑的眼睛注视着天空。

你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我不知道,”她嘶声说,“我也不在乎。”

她再度看向乌沙纳斯。“快发誓!!”她尖声呐喊道。

乌沙纳斯握紧了掌中的刀。“我发誓,”他咬着牙说,“以我付出所有心力和血汗的事业发誓。我发誓,只要我到达魔龙埋骨之地,就绝不再伤害塔拉,我会送她回安全的地方,如果我违背誓言,愿我一直为之努力的一切转眼成为梦幻泡影。你满意了吗?”他看着萨蒂说,眼神犹如火中逐渐变红的烙铁,“现在告诉我真正的‘映照事物之所’在哪里。”

萨蒂咬紧了嘴唇。她放开了乌沙纳斯的手,转身走回塔拉身前。她矮下身来,紧紧抱住了姐姐。

塔拉的肌肤是那么冰凉。她从小就握着的手、依靠、仰望着的女性。

塔拉依旧无言地凝望着天空。

萨蒂的视野模糊起来;然而她让即将再次决堤的泪水生生停留在了眼眶后。

她转身看着乌沙纳斯。“苏摩把它放在天海上,他的月宿宫卢醯尼里。”她说,“那是一面有裂痕的镜子。”

风吹动着山林,今晚天色昏暗,黯淡无月。

天空里传来巨大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一个影子由高高的天际投射到了地面上。那像是一只巨大的鸟类,渐渐的,影子越来越大。

金翅鸟王迦楼罗怀抱着毗湿努,轻巧地降落在地上,他翅膀掀起的风吹倒了周围的树木。可是当毗湿努的脚踏上地面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异常寂静,空气犹如凝结在水晶之中。

但并不是全然的静止。迦楼罗留在地上的影子在蠢蠢欲动,仿佛自己具有了生命,想要像迦楼罗本人一样腾空而起,展翅飞翔。它开始扩展、变深,变成了一个深色的池塘,而湿婆犹如拾级而上般从这影子里走了出来。

迦楼罗皱起了眉头;毗湿努则皱起了鼻子。

“你身上都是血腥味。”他说,“你杀人了?”

毁灭神停顿了一个极短的瞬间。

“苏摩。”他说,“他渴望死。”

毗湿努微微抬起了头。“难怪今晚没有月色……”他轻声说。

湿婆微微垂下了眼帘。他额头上的新月,此时此刻也黯然无光,犹如死气沉沉的珍宝。

“明天月亮依旧会升起。”他说,“下一劫新的苏摩会从商底耶诞生。”

“是啊,是啊。但那不会再是他了。”毗湿努轻声说,“再不会有第二个能忍受你的苏摩。”

湿婆没有说话。

“你真下得去手。”毗湿努说。

湿婆转过头,深色的眼瞳注视着毗湿努。

“换作是你也一样。”他说。

毗湿努的眼神微微黯然了瞬间。

“不错,”他说,“换作是我也是一样。”

他们沉默着。

“我哥哥安全了?”隔了一会,毗湿努又问。

“已经离开了地界。”湿婆说。“甘露在哪里?”

毗湿努无言地伸出一只手,指向另外一个方向。

湿婆回头看去,原来他们站在一只凝固的军队之前。

所有人和事物都好像静止了。士兵、马匹、战象东倒西歪,旗帜僵立在旗杆上,火把上的火焰不再跳动,灰尘停留在空气里,光线和声音的路程只跑了一半。但他们并不是真的静止了,只是统统陷入了沉眠。湿婆知道这是毗湿努的能力之一。他看了一眼那旗帜。

“这是伐楼那的军队。”他说。“你说的那个女人在这里?”

“嗯,嗯……”毗湿努含糊不清地说。

“薄伽梵……”迦楼罗轻声说。毗湿努回头朝他笑笑。“不会惊扰她的。”他说。“一会就好。”

他们朝前走去,毗湿努和湿婆毫无障碍地穿过了那些静止的人体,而迦楼罗则得要把那些拦在路上的身体推开到一边,最后鸟王不耐烦了,他展开壮丽的双翼,飞上了天空,在那里等候着。

毗湿努和湿婆最后停在了一顶小小的步銮前。毗湿努长长地叹了口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在里面。”他说。

湿婆有点奇怪地看了毗湿努一眼。少年的表情少见地古怪。他动手拉开了遮挡视线的薄纱。

步銮里坐着一个小姑娘。就和周围所有人一样,她的头歪在一边,眼皮微微地阖着,陷入了毗湿努的沉眠之中。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头发打着卷儿垂落在白里透红的、圆嘟嘟的脸颊旁,睫毛又长又黑,就像一个精巧的娃娃。

“这是你说的那个女人?”湿婆问,“这难道不是伐楼那的养女拉克什米吗?”

毗湿努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

“啊,不是……实际上……”他说,突然变得有点支支吾吾的。

“什么意思?”

毗湿努望了一眼沉睡的少女,别开了视线。

“你现在看到的,”他轻声说,“就是甘露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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