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尘埃落定(下)(1 / 1)
“小姐,喝药了。再不喝的话,你脚上的伤就好不了了。”
我半倚在床上,隔着窗,望向那湛蓝得没有一丝痕迹的天空,听着耳边丫头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出声道:“春天到了吧?桃花开了吗?”
本还叽叽喳喳的丫头听我出声,像是惊住般,随即又马上反应过来地点了点头,脸上有些雀跃:“是,桃花开了,可艳了!”
我微笑地点了点头:“我想出去看看。”
丫头那本洋溢着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嗫嚅道:“这个……庄主吩咐不让小姐出去的,恐是担心你的伤势。”
我笑了笑,挥手让她退下去了,带着那我丝毫未动的药碗。
是的,回家了,我又一次回到了霁雪剑庄。我不知韩子逸是怎么向皇帝交代的,他就是成功地将我带出了京城,然后软禁了我。还是当初的那个房间,一切都未变,可唯独变得便是我和他。
墨玉嫁人了,照料我的丫头也变成了其他人,除了在我耳边劝着吃药,便是向韩子逸汇报我一天之内都做过些什么,可遗憾的是,我自醒来后,便一句话也未说过。所以方才开口才让那丫头如此雀跃。
韩子逸似乎很忙,每次来,都见他风尘仆仆的,却也只是在我的床边静静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每每端进来的药,也总是任由它凉去,他见着了,也从不劝我饮下,只是单手试探温度,轻轻吩咐道:“再煎。”
眼看着碗中的药一碗一碗的倒掉,我的脚伤似乎也一日一日的恶化了……
丫头退下许久,门便又一次被推开了,来人一身白衣,手执一碗汤药,脸上荡漾着浓浓的柔意:“听说你今儿个说话了?”
我撇过脸,继续看向窗外。却见他如往常一样坐在我的床边,将药碗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又轻轻地为我掖好被角,突地笑道:“今年的桃花开得极好,可想去看看?”
我依然不说话,他也不勉强,只是顺着我的目光瞟向窗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今天的所见所闻。我有些诧异地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的话似乎有些多。他好似觉察到我在看他了,便转过脸看着我,脸带笑意:“我今天说的话是不是有些多了?”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马上转开了,仿佛他那笑容刺眼的很,刺眼得我连多看一眼都会被灼伤。他却像我未看到似的,摇头笑道:“也不知为何,一听到你开口说话了,心里就高兴。”
我那平静如水的心里仿佛投进了一块小石,荡起一丝涟漪,却在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他站起身,轻声道:“也不早了,你休息吧。”说罢,便向门口走去,突然又停了一停,转过头道,“药凉了就不好了,喝吧。”
这次再也未做停留便走了出去。那门带起的声音终于唤回了我的视线,冷眼看向那只药碗,又看向那个紧紧关住的房门。如果可以这么死去,也许也好,至少不会寂寞……
三日后。
膝盖上的脓液似乎比往日更多了些,我却不管不顾,任由它发烂。正望着窗外那我唯一可以看得到的天空发呆,却听到门被开启又被合上的声音。
我以为又是丫头,便没有理会,直到不同于平日的脚步声踏至床前的时候,才让我转过了脸。一张和我长得极相似的面容,正微微我冲着我笑。
“是你?”我眉头微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是我来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我至今都记得她曾警告我别招惹他的丈夫,如今又是来争风吃醋的吗?看着她微微发福的身子,我好似想起来,丫头说她前些日子产下一子。
她缓缓落座于我的身旁,笑道:“她们说你不曾说过话,可我一来你便开口?我是不是比较幸运呢?”
我转过脸看着她,开口:“我不是不说话,只是对着不想说话的人便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端过那碗放在一旁许久的汤药,秀眉蹙起:“那些人是怎么做事的?药已凉了许久,居然不再温过?”
她正要喊人,却被我制止了:“不必了,反正我也不会喝。”
她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又将药碗放回远处,笑道:“不知京城又发生什么事了,夫君昨日便急急地赶去京城了。”
我心一咯噔,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站起身,又将药碗端起,向门口走去,打开门,将手中的药碗递给门外守着的丫头,吩咐道:“拿去热一热,姑娘待会要喝。”
她关上门,又施施然地回到了床边,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我眯起眼看她:“你威胁我?”
她轻轻摇头,然后坐下,看着我道:“我不是要威胁你,只是想告诉你,黎思洛此时的处境很危险。”
我吓得急忙抓住她的手腕道:“你怎么知道?”
她毫不介意地任由我抓着,脸上的笑意也收去了:“虽然夫君从不让我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可我爹爹好歹是辰国首富,必要的人脉还是有的。皇上拖着他的时间已经太久,即便是得不到要的东西,只要人死了,那便不会再有后顾之忧,道理是一样的。”
我抓着她的手微微松开,有些无力地张开五指,微微发愣,却听到她继续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才说这番话的,不过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担心丈夫,才去打听这些事的。只是我有我要担心的人,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做好自己能做的,我想姑娘一定也有,所以……身体是自个的,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有什么能力去照顾自己想照顾的人?”
她还要再说,门却被敲响了:“夫人,药温好了。”
“恩,端进来吧,姑娘要喝。”
丫头将药碗放下又退了出去,范晴芝端起药碗,放到我手上,笑道:“喝不喝随你,我今日来就是想叙叙旧的,这旧叙完了,我也该走了,姑娘好好休息。”
我看着手中的汤药上飘浮着暖人的热气,似乎冷却的心也一点一点的热了起来,看向那个即将踏出门口的她喊道:“韩夫人!”
她转过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冲她笑道:“谢谢你!”
她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一个月后,我的脚伤也渐渐地复原了,那本流脓不止的膝盖也开始结了痂。本想出屋子走动,可丫头却说没有庄主的允许,我便不得出门。忍下一口气,只好在屋子里面做着康复运动。一个月过去了,可韩子逸依旧没有从京城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坐在窗口任由丫头在一旁为我的膝盖换上新纱布,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一片淡粉色的桃花瓣正扬扬落进窗内,飘在我的肩头。心中一动,执起那瓣花,笑着自言自语:“这桃花开得可真好看。”
丫头见我含笑着看那花瓣,也笑着答道:“小姐,桃花确实开得漂亮,可惜你不能去看看……”
我瞥了她一眼,她似是自知说错话了,又把头低下了。
纱布换好,她正准备退出去,我却唤住了她:“能帮我个忙吗?”
她停了下来看着我,却不说话,眼中困惑却不安。我笑着摇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为难的事。不过是帮我准备个铜盆子和一些火折子,我有用。”
她虽不明白我要做什么,可还是很快就为我拿来了。
挥挥手屏退了她,一瘸一拐地向床头走去,翻开包袱,找出那两幅卷轴,细细地展开,对着那画上女子的笑颜,我也不觉笑了起来:“颜姨,我好笨,真的好笨的。总是给别人惹麻烦,可为什么你偏偏要选上我?所以,你是不是比我还笨一些?呵呵……不过大叔也好笨的,要不然就不会一个人傻傻地等那么多年了。现在也好,有他陪着你,也也不会孤单了……若悠还有好多事要办,所以暂时不能去陪你们了。我把画儿烧了,还给你们,好不好?”
我点起火折子,放进铜盆。看着那星点大的火苗子慢慢燃了起来,上下蹿跳的火舌似乎贪婪着我手中的画卷。
思量了一番,下定决心便将其中一副画卷投了进去。望着白色的卷轴一点一点地被卷进去,渐渐焦黑,我的心里却随着那阵灼热一点点地揪动着。烟熏地眼有点痛,擦了擦干涩的眼,却猛然发现火盆子里有些东西正从慢慢消失的白色卷轴中显露出来……
心下一动,仿佛有什么正在呼之欲出。我忙将桌上茶壶中的水猛地泼了上去。烧得正旺的火苗子顿时偃旗息鼓。
我伸手去触碰那奇怪的碎片,却发现烫人的很,只好由着火盆里的东西冷却,然后再拈起一片,细细摸上去,像是牛皮一样的东西,硬的很。
我翻遍火盆,将其中所有的牛皮碎片都翻找了出来,再细细端详,才发现有些焦黑的牛皮背面,竟有奇怪的纹理!
我看了看牛皮,又转过身看向手边那幅还未来得及烧掉的画卷,又找来剪子,小心地沿着边沿处剪了开来,才发现内里果然有紧贴着的牛皮碎片。
我将所有的牛皮碎片都搜集到一处,仔细查看了番,才发现背后的纹理都不相同,可若是能像拼图一样链接起来,却是一张完整的方形皮纸!我这才想起大叔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里,似乎有提到宝藏。难道真的有宝藏?而且这被一分为二在不同画卷中的牛皮,便是这传说中的宝藏?
我顿时摔坐到椅子上,望着手边的牛皮碎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明明知道这便是整件事的关键,我却像被下了蛊般的不知所措,只是愣愣地呆坐着发呆。直到门口响起一阵声音:“小姐,药煎好了。”
我回过神,忙将桌上的牛皮碎片收好,才应声道:“进来吧!”
那丫头端着药碗,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火盆子。手中的碗放下后,也不走,只是等着我喝完。
我不动声色地喝完药,将碗递回给她道:“想起些故人,便将东西烧了。现在没事了,你把东西都拿下去吧。我有些累了,若是无事,今晚便不要来了。”
她听我这么说,脸上的疑惑算是放下了,只是端着碗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我单手撑着下巴,半倚着桌子,脑中只是反复想着大叔生前的最后一句话:宝藏,思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