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月白风清（上）（1 / 1）
还记得吗？我们初次对坐纹枰的那夜，是否也如今晚一样月白风清？异国的分隔，只是重逢的预兆，重逢，却是心底久长的维系。
在竹苑学棋的日子，自然不能像在汉城那样自由，毕竟我是真正拜了一位师父，无论如何也该规矩。早上刚和源三郎一起出去给竹野老师买茶叶，因没感觉到变天还被雨淋到。每天出门的时间，最多只有半个小时，时间多投入在为老师服务方面。怎么也难想象那位大手脚老师，可以连续在竹苑像木头似的杵上好几天。
但在这种时候，我却认为少外出反而是件好事，因为有点害怕碰到小崔。我很清楚小崔的脾气，他绝对不可能听我的话乖乖回韩国。这个叛逆的男孩做事异常独立，不会对一个老地方恋恋不舍，只有不断追求新的事物，不断去到新的地方，才能满足他的愿望。超越银翔，是小崔从小就确定的目标，然而正是因为他的这个目标，让我欣赏又让我惶恐。
“呵，买茶叶去这么久？”
棋室里，竹野老师侧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折扇晃动处，显露着极其悠闲的神态。
“你们俩该不会偷偷跑到哪里约会去了吧？”
“老师，拜托……”
我翻起白眼看着他的脸，尽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开此类玩笑，我却依旧觉得别扭。而源三郎的脸，总会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行了，玩笑归玩笑，丫头，来这边跟我下盘半小时的快棋吧。”
竹野老师收起折扇，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了淘气的微笑。
“又是只有半小时？”
源三郎听了这话，几乎晕了过去。
“老师，明天下午日韩友谊赛就要开始下三番棋的第一轮，比赛过后倩儿就要回韩国了，您却到现在都不把您的看家本领教给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哟，自从丫头到了竹苑，你就学会埋怨老师了？”
竹野老师惊异的看着这个学生。
“我说臭小子，到底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我要怎么教丫头，我自己知道，用得着你在那里七嘴八舌的？真是鸡婆。”
源三郎老实的不吭声了，我在旁边却觉得竹野老师的语言挺好笑。亏他是日本的名誉棋圣，训学生就像小孩子在跟小孩子拌嘴一样，连“鸡婆”这种词语也说得出来。
“丫头，今天下完这盘棋，明天一早跟我去日本棋院。”
这是我执黑跟竹野老师下最后一盘快棋之前，他第一次说出的令我激动的话。
终于可以见到银翔了吗？而竹野老师和魏老师是否也会因为重逢而和好如初呢？当我跟着竹野老师走进日本棋院的大门，悄悄向咨询台询问时，那位内藤小姐却说魏老师跟银翔已经在幽玄棋室就位，我们只能在研究室通过电视观看比赛。
“讨厌的魏远山，居然不等我来给他冲喜就进幽玄棋室了，他有先知的特异功能吗？”
竹野老师一面往研究室走，一面气呼呼的用脚把地板跺得啪啪响。
“其实……您很想跟魏老师和好吧？”
我悄悄在他耳边嘟哝着说。
“我呸！”
竹野老师没好气的推了我一把。
“谁想跟他和好来着？像他那种满眼臭名利的家伙，跟他齐名真是损我的面子！”
“嘴巴还那么硬，真搞不懂您。”
我拉拉他的衣袖。
“老师，去研究室跟那些棋手一块儿研习棋局吧。”
“谁要跟那些小子们一起研习？”
他叉起腰不耐烦的说。
“那些小毛孩子，毛都还没长齐呢，我这个名誉棋圣怎么可以跟他们坐在一起？待会儿我告诉那边的工作人员，给我专门准备一间研究室就可以了。”
忍耐着竹野老师口是心非的臭脾气，我跟着他走进了一间特别只为我们师徒俩准备的研究室。在电视里，我看到了幽玄棋室里对坐在棋盘前面的魏老师与银翔，而可惜的是，还没能看清楚他们，屏幕已经快速切换到棋盘上。银翔，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比赛时不会露出半点表情吗？我猜想着，他可不知道我到了日本，更不知道我就在离幽玄棋室十几米的地方观看他的比赛。若是他知道的话，我只希望看到他对我微笑——那种充满信心的微笑。
“哟，这不是我以前的老师竹野贤雄九段吗？”
正当我与竹野老师在研究室摆开局的棋谱时，门忽然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说他瘦得像跟棍子还不是吹牛，而且五官都小，像是稍微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眼睛鼻子就会挤到一块儿。
“呵，我以为是谁呢。”
竹野老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原来是铃木啊，怎么，几年不见，连肉都没多长几块？自己赚大钱还会营养不良？”
“是啊，我是没变，老师您也没变嘛，说话还是一样那么没水准。”
铃木冷笑着，又望了我一眼。
“还以为源三郎那小子会一个人陪您终老呢，想不到老师又收了个美女做徒弟，我好羡慕您的艳福啊。”
“喂！”
我听到他带刺的话，一股无名之火猛冲上头顶。
“你是什么意思？在你面前的人可是你的老师，你居然对他说这种侮辱性的话？”
“小姐，你搞清楚，他只不过是我以前的老师罢了。”
铃木绷着脸朝向我。
“当年他门下的弟子全都是他自己赶出去的，尤其是我。这个人当时骂我的棋比牛粪还臭，永远不可救药，拿起竹棒子撵我出竹苑。你要我尊重他一点？我现在的态度已经够尊重他了！”
“你根本误会他了，其实……”
我站了起来，只想对这人解释关于竹野老师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