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宿营（1 / 1）
树荫下人影晃动，二人料定是那领头的黑衣人。交换了下眼色，晋王跃身直取那人咽喉。待扑近，看清楚那人样貌，晋王心里一惊，强行收回手上的力道。只觉胸口一闷，连退后了好几步。
程归远早已跟了上来，见如眉一脸苍白的立在树荫下，手指紧紧地拽着衣襟，一言不发，只定定的看着前面。
“如……如眉，你没事吧？”程归远轻声问到。
如眉只觉得浑身发冷，手也在抖，却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杀人的场面不是没见过，但是上次一味的为了自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而这次自己却在旁边一直看着。几个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自己眼前消失，那种感觉从未有过。
耳边听着程归远的叫声，想回答，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想上前，脚步却迈不动。心里一急，只觉喉头甜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一整个梦都是穿胸而出的袖箭和漫无边际的血，叶枫、程归远和圣寒的脸都在离自己而去，越来越模糊，任凭自己怎么哭喊都不曾回头。天地间，只剩下自己被鲜血包围，慢慢被淹没。
“啊……”如眉惊坐起来，豆大的冷汗从头上滴下来。环顾四周，却是在自己的床上，外面天已大亮。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像是在做梦，但又是那么清晰的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杀人场面，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让人觉得窒息。
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喝下去才觉得气顺了很多。
“还说你有胆识呢，怎么看见杀人就把你吓成这样了?”还未见其人就先听到了这调侃的口气。
晋王一手托着药碗，一手还摇着扇子，轻松的走进房间。
只见如眉坐在桌前，一动也不动。他放下药碗，用扇子在如眉眼前晃了晃，“不会真的吓傻了吧？”
如眉抬头，看见那张满眼放电的笑脸。他们怎么杀了人还能这样轻松的面对？自己却为什么不行？
回过神来，药碗已经举到了唇边。
晋王收敛了一贯的笑容，柔声说到，“这是大夫开的压惊药，喝下去感觉会好很多。”
如眉接过药碗，默默地喝着。
“人生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人会喜欢无缘无故的杀人。”晋王眼光一沉，“我们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或者是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
如眉抬头，看着晋王。对啊，他们虽在谈笑间就让对方丧了命，却是别人先要杀他们的。只是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生命消失，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晋王在如眉对面坐下，目光温柔，“你现在不习惯是正常的，慢慢就好了。如果我们不杀他们，我们或者我们的所要保护的人就会受到伤害。你能明白吗？”
如眉轻轻的点了点头。
晋王叹了一口气，从腰上解下一个香囊递给如眉，“这是安神的香料，放在身边，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有梦魇。”
如眉接过香囊，宝蓝的布料用银丝绣着水纹。放在鼻下，香味清淡，闻着却让人安心。
晋王一笑，俊俏的脸上是少有的正经。
“程将军怎么了？他怎么没过来？”给自己送药的是晋王，而半天都不见程归远的身影。有点担心，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受伤。
“他？”晋王嘴角抽了一下，“正在监工去找我的玉杯呢。”
如眉抿嘴一笑，心情终于好了一点。虽不愿回忆昨晚的一切，但是晋王边与别人过招边嚷着让程归远给他找紫玉杯还真是让她印象深刻。
“不过，除了他，也没人敢拿我那紫玉杯来当暗器了。”晋王语气恶狠狠的，脸上还挂着笑。
他和程归远的关系似乎并不只像是君臣。但是，很喜欢他们的相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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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斜的照着青山，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官道上。驾车人身着青衫，皮肤微黑、剑眉星目，看上去英气逼人。他任由拉车的两匹马自由行走，自己却稳坐如老僧般入定。
车内软垫上横卧着一黑衣男子，发出不太响的鼾声，嘴角挂着笑意像是做了什么美梦。旁边坐着一个白衣素裙的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替那黑衣男子扇着扇子，眼睛却望着车外发呆。
如眉瞄了瞄睡着的晋王，撇了撇嘴角，手已酸疼，索性停了下来。
上次晋王和程归远遇刺以后，二人为确保安全，不过几日便决定启程回京。三人易装，晋王自然是主子，程归远成了车夫，如眉则成了贴身丫鬟。
“这么热，你怎么就停下来了呢？快，赶紧扇！”晋王打着哈欠抱怨到，翻个身继续睡。
如眉瞪着他，极不情愿的拿起扇子继续给他扇，谁让他是主子呢。
轻轻的揉着酸疼的胳膊，如眉干脆扔下扇子，把马车的帘子全部撩了绑起来，反正现在荒郊野外的也没人看里面。
一股清风吹进马车里。
“啊，就这样，这样舒服。”晋王嘟哝着。
如眉笑了笑，手脚并用的爬出车厢，与程归远并肩坐着。
程归远轻笑，“王爷他还没醒呢？”
“是啊，我还没见过他这么能睡的人。”如眉直摇头，从早上出发，晋王在马车里不是吃东西就是睡觉，一点也没有王爷该有的样子。
“咱们该扰一下他的清梦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要再不起来，咱们天黑都找不到地方住了。”程归远拿着马鞭准备转身进车厢。
“还扰我的清梦？早就被你们给扰了。”晋王懒懒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如眉和程归远相视一笑。
金色的夕阳照在如眉脸上，细细的绒毛象镀了金，让她的轮廓柔和而朦胧，眼里也是满满的温柔。程归远的心猛跳了一下，脸上一热，忙别开了头。
“我说，小王爷，这荒山野岭的，咱们住哪里啊？”程归远冲车厢的晋王问到。
晋王枕着靠垫，半倚在车厢壁上，夸张的打了个哈欠，“这里景色挺好的，咱们就地宿营吧”。
程归远轻笑，主子都这样说了，还能怎么样。于是驾着马车离了官道走进树林，树林的尽头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河边一块天然的空地，正好用来宿营。
程归远忙着卸下马车，把马放出去吃草。如眉也帮忙把车上的垫子，食物搬下来。一切准备妥当，等火升起来了以后，两人才发现晋王已经不知所踪。
程归远虽知道以晋王的武功不会吃什么亏，但因为上次的刺杀，跑掉的那个人功夫也不弱，怕晋王出什么意外。正和如眉商议着二人分头去找，却听见了晋王调侃的声音，“好啦，不用找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野兔和山鸡，笑得一脸得意，“我看你们忙，我就去打了点野味来加餐。”
程归远无奈的摇了摇头，“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别说皇后娘娘，我爹都会剥了我的皮。”
“放心好了，以我的功夫，想对付我还没这么容易。”晋王把野兔和山鸡顺手递给了程归远。
“要是明刀明枪的我还不担心，但是暗箭难防。咱们这一路都得小心着点，最好别走散了。”程归远皱着眉头。
“行了，行了，以后不会了。”晋王不耐烦的直摆手。
程归远不再言语，把野兔剥皮洗净，用树枝架在火上开始烤，用河边的稀泥把山鸡包起来埋在了火堆里。
如眉在旁边帮忙打杂，“程大哥，你似乎对这样的野外生活很熟练嘛。”
程归远笑道，“我从十四岁就跟着父亲四处征战，更艰苦的情况都遇到过，曾经还为了刺探高丽的军情，在深山里生活了一个多月。这些也是那时候学会的。”
“其实，这个才是最重要的。”程归远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荷包。“在野外，没有盐，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所以，我出发的时候带了点，有备无患嘛。”
“程大哥，你想得真周到。”如眉咂舌，她没有想到，程归远出身豪门，竟然能吃得下那样的苦，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的细心。
天渐渐黑了下来，空气中开始飘着烤肉的香味。如眉挖出埋在火堆里的山鸡，敲开泥，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晋王从马车那边走过来，一手抱着坛子，一手拿着三个玉杯。
“你果真偷拿了那老家伙的酒？”程归远笑道。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他孝敬我的。还亲自给我放在了马车的夹层里。”晋王不屑的瞪了程归远一眼。
拍开泥封，醇厚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
“好酒！”程归远叹道，“这老家伙可是下了血本，二十年的梨花酿也舍得给你。”
程归远给三人都斟上一杯酒，他举杯，“来，先干一杯，这酒香肉香早已勾起了我肚里的馋虫。”
一杯下肚，只觉此酒味道绵醇、口齿余香、回味悠长。
“好酒！”晋王咂舌，又斟上一杯。刚要喝，却被如眉拦住。
“小王爷，程大哥，先吃点东西吧，空腹喝酒伤身。”如眉给晋王和程归远递上撒上盐的野兔和山鸡。二人也不客气，接过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损着对方吃相不雅。
如眉细嚼着兔肉，虽只有盐作为调料，吃起来却另有一番风味。
三人以天为帐、以地为席，举杯共饮。望明月群星，赏清风长空，聊着所见的奇闻轶事，各地的风土人情，让如眉大开眼界。不知不觉间，一坛酒已见底。
如眉只觉得脸烧得慌，这梨花酿喝的时候觉得爽口，后劲却十足。那一坛酒起码有十余斤，如眉估摸着自己应该喝了有两三斤。平时虽酒量好，但这一口气三斤白酒下肚，却也有点招架不住。
晋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提着坛子，往里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没了？居然没了？等……等着，我再去拿！”
说完跌跌撞撞的往马车走去，却见他爬上马车，身子往车厢里一躺便不动了。
程归远轻笑，三个人里面就他还比较清醒，“终于把他给醉趴下了。”
如眉也跟着笑，只觉得自己头也是晕呼呼的。
“如眉，你没事吧？”程归远坐到如眉身边，关切的问到。
“程大哥，我没事的。我本来就是出生在江南酒乡，睡梦里闻到的都是酒味。而且跟魏延魏大哥也是喝酒认识的呢。”如眉得意的笑着。
程归远摇摇头，“你啊……，我第一次见女孩子家的喝这么多酒。”
“程大哥，咱们去河边坐坐吧，那里好美。”如眉伸手指着河边，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
程归远见状，忙过来扶住如眉走到河边，并肩坐在岸边的草地上。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象镀上了点点的水银。
如眉只觉得浑身发热，便把鞋脱了，露出雪白精致的脚。双脚放入清凉的河水中，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程归远却是一阵窘迫。
在天盛，女子的脚只能给丈夫看。程归远脸上一热，忙别开眼道，“如……如眉，你还是把鞋子穿上吧。”
“什么？”如眉并没睁开眼睛，估计也没听明白程归远的话。
“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给人看的，你快把鞋穿上吧。”程归远红着脸解释到。
“呵呵”，如眉一笑，“这样好舒服的，你要不要也把脚放进来？”
程归远不再说话，只看着闭着眼睛一脸惬意笑容的如眉。月光下的她，皮肤散发出莹莹的光。
“程大哥，你跟小王爷是很好的朋友吧？”如眉睁开了眼睛，笑看着程归远。
程归远有点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沉默了半晌，“我和小王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比他大一岁。因为我的父亲是定国将军，受皇恩眷顾，我从小就被送进宫里和皇子们一起学习。所有皇子里面，就小王爷的性情比较率真，跟我很合得来。我们虽是君臣，但感情就像是手足兄弟。”
“难怪当初你受伤的时候，小王爷会那么紧张。” 如眉蹙眉，想着那血腥的宫廷斗争，真正的手足兄弟未必会像他们这样的对待对方。
“小王爷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最小的儿子，从小就最受宠爱,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对他寄予了重望。但是，小王爷却不喜欢去学习那些谋权之术，一心的就想着当一个甩手王爷，什么都不用管，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生活。这一次到西域来，就是自己偷溜出来玩得。”程归远苦笑。
如眉一笑，“这不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吗？”
“在别人眼里看来，可能觉得小王爷是个不求上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但是，我能理解他，他心地善良，看多了宫廷里血腥的斗争，他不想去趟那趟浑水，也不想兄弟反目。”
“原来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以前竟是看错了。”如眉喃喃道。
“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他是个值得去交心的人。……”话未说完，只觉肩膀一重，如眉倒头靠在他肩上。
她身上暖暖的香味钻进鼻腔，程归远的心猛跳了一下，脸上一热，他轻声唤到，“如眉，如眉……”
没有任何的反应。
程归远不忍把她叫醒，轻扶住她的身子，起身把她横抱起，放在火堆边的垫子上。她满脸通红，睡颜如婴儿般安详，嘴角还带着笑。
程归远解下外衫盖在如眉身上，自己却只身在火堆边坐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