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游园惊梦 下(1 / 1)
我回了院,十一已经在房内午睡,饼儿坐在屋门口一边同小鱼闲谈,一边纳鞋底。我和十二谈了许多,竟然也被他的兴奋感染,回到自己屋里,铺开纸笔,胡乱写了些断断续续的词句,一会又呆呆盯住窗外发呆。
片刻,觉得窗前光线一暗,却站了一个人影。十一看了看我,伸头要看我写的东西,我赶忙抓了那张纸,揉了一个团。哪知道露出下面一张纸,更觉尴尬,我又双手去遮。十一把我手移开,看了半晌,神色无异,他因为口哑的关系不喜与人交流,当下朝我点个头,就走开了。
我方呼出一口气来,看我那纸上画了一支歪歪扭扭的白梅,还象模象样地题字道:缘是镜中花。这种丢脸法简直是撞到了枪口上,同样是史夫子的门生,怎么就能一个天一个地,史夫子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想不开了。
过几日,一夜要歇了,忽然有人来敲院门。我披衣去开门,却见到十二院里那个尖脸的丫头风荷,提了一盏灯笼,看见我喜道:“小兄弟果然还没睡,少爷刚忙完了药铺生意回来,一回来就嚷着叫奴婢来喊小兄弟。”
我打着瞌睡,跟着风荷去了,十二院子里灯火通明,丫头们在廊内奔走忙碌,端水倒茶好不热闹,远远就听见十二的声音,看起来他忙了一天,精神还不错。
我走入室内,正赶上十二换了便服,他净了手,刚端着茶,看见我进来,咧嘴笑开:“淳泽啊——瞧我这几天忙的,药铺里新进了一些药草,今儿才清点好了,这不我赶紧就找了几个乐师来,咱们练练曲。”
我一看,果然旁边侍立了两个男子,一个手中提了二胡,一个手中一把翠笛。十二命丫头们退下,就招手示意乐师吹吹拉拉起来,自己也就着蜡烛看手中的唱词,很有兴味。
我和他在灯下讨论唱词,说到高潮部分,我脑中竟然涌现出不少流行歌曲的歌词,于是便借花献佛,提笔写了一些。
“无需惶恐,你在受惊中淌泪,别怕!爱本是无罪。请关上窗,冀望梦想于今后,让我再握着你手,无需逃走,世俗目光虽荒谬,为你我甘愿承受……”十二喃喃道,竟然落下泪来,想是这话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痛。
“愿某地方不需将爱伤害,抹杀内心色彩,愿某日子不需苦痛忍耐,将禁色尽染在梦魂外……”我被他悲伤感染,轻轻吟唱了起来,我看着他的泪一滴滴落在纸上,化开了黑色的墨水。
一首歌唱完,室内竟然被痛哀填满,我俩相视无语,早忘记了还有两个乐师在旁边呆着。
“这曲子,叫什么?”
“禁色。”我答,很多年以后,哼起这旋律,歌词如流水般再次浮现脑海,想起了另一个世界,和那个世界里窗外的夜雨,每当夜雨时分,我就会想起这首歌来。
“我的戏,名字定好了,就叫《禁色》。”十二提笔,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来。
由于气氛太凝涩,我便提议乐师吹奏些优美的曲子,十二亦道讨论了许久,应该放松一下。我不喜二胡的悲凉,就叫那个吹笛子的乐师独奏,又嫌他吹的曲子老套,当下就自己哼了些曲子,这乐师也是好技艺,我哼了几遍他就能吹得差不多,十二在旁边听了一会,只觉得旋律流畅,回味无穷,便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身外情。”
我叫乐师吹了好几遍,只是百听不厌,心中无限舒畅,又有这等悠然环境,清风习习,明月淡淡,绿纱飘扬,我心中一动,问十二道:“你会不会吹笛子?”
“当然会。怎么?”
“我……我想学吹笛子,我觉得特别好听。”
“那简单啊,我教你。”
“我就想学这首。平常想听了,自己就可以吹,不用求人。”
“好,我先学,学了教你。”十二当下便叫人拿了笛子来,跟着乐师记谱,学习。
我却是瞌睡虫上来,眼皮撑不住,可十二就是个热血朝天的,精力用不完,一个人兴高采烈,又命二胡先生在旁伴奏。怪不得我们院子里的小鱼饼儿都怨声载道,恐怕这会儿她们也没睡好。
我见快到子时,便推说要明儿要起早照顾十一少爷,该回去休息了。十二知道闹得太晚,赶忙又送我出门,和我道别。
我出了门,总算摒退了一点睡意,提着灯笼往回走。湖上水榭还点着灯笼,这是通夜长明灯,今夜映在水面上不显灵秀,却有点幽森森的。忽然湖边冒出一个人影来,也没提着灯笼,只黑黑的一片剪影,我一慌,可怕的念头窜出,忙走近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