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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风波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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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姽婳的人物,出现了~~~~~

瞿塘嘈嘈十二滩,人言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刘禹锡 《竹枝词》

郑太子帐门紧闭,守卫森严,多少有了些“身在他营”的觉悟。

掀开帐帘,一去三天的腾终于现身,比姽婳预料的早了些。他装扮的像个樵夫,眼角的细纹里却透着凌厉。

“公主,事情有变。”也不等姽婳垂问,腾一口气说了明白:“臣等依照吩咐将青鸾龠之事广布商丘,宋廷果真为之震动。本来华父督觊觎孔父妻美色,才借‘国家多兵难’之名妄杀司马孔父。宋侯自是大怒,却被其献宝谄媚给糊弄住。青鸾之事一出,宋侯强取,华父不从,君臣势如水火,绝不相容。

昨夜,华父已备下甲士,欲行篡逆。可不知为何,又派出密使,通于郑太子。”

前面都在意料之中,只是最后一句,拧人眉头。姽婳凭几斜倚,拂额闭目,通宵御驾透支体力不说,彻夜未眠更使神志迷离。偏又在此时,出了岔子。

“他既私通郑太子,便说明其无意归还青鸾龠。呵,若郑太子有意助他,便与我意相抵,生出许多麻烦来。”而且,他必定也只青鸾龠之事,那‘乱中取胜’的伎俩自然随之曝光。姽婳心里懊恼,说出话来却是自嘲。

“依殿下之意,是要发兵助宋侯?”

“发兵?”姽婳笑的轻蔑:“定平华父督本就是个借口,要留下太子而已,君父并不愿因此而劳师动众。且这满营兵将眼中无我,哪支使得动!”

“可郑太子,若是……”

这正是她所忧之事,不知那华父督又使出什么手段诱郑,竟敢在齐军眼前暗通郑军。

穷兵黩武的宋侯,大逆不道的华父督,深藏不露的郑太子,还有自己,不断在脑中交错盘旋。姽婳双眼紧闭,苦苦思索,将来龙去脉细细梳理:

“当初,雪宫春蒐,意在结诸侯之兵,以伐宋之不敬。巧在偏在此时遇袭,我索性将计就计,以青鸾为饵,倒要看看那个胆敢刺探雪宫的人是何等人物。

始作俑者浮出水面时,恰巧宋侯兵败,此时司马孔父早已被杀,华父督趁机夺取兵权,孔父族人只得借周天子之威,报仇雪耻。周天子又转移与齐,君父正好借此拖延太子班师。然,宋侯与华父督之可恶不相仲伯,不论周天子,抑或诸侯,都无意插足。

我本是想将劫青鸾意不轨一事宣著于世,以此离间宋侯与华父督,逼其速速对决,待宋侯诛灭华父后,迫他物归原主。若他有异意,齐再行动武,也是师出有名。

如今看来,事情并不如意,二人是翻了脸没错,可势头不对。”

思忖半晌,姽婳叹了口气,忽然眼前一亮,笑意立即漾在唇角。拿过笔墨羊皮,伏案疾书。书罢,卷折,系带,粘一撮封泥,拿出东宫太子印,重重烙下。

“华父督昨夜起事,此时怕已尘埃落定。他在郑太子处做了什么功夫,暂且不论,我只要寻回青鸾龠,顺便教训那罪魁祸首,其他与我无关。”

说着,随手将封函抛给腾:

“若要你趁夜潜入华父宅寝,悄悄将此物置于其榻前,可行?”

腾犯了难:

“臣等潜入商丘以来,诸多刺探也只得在外围,那华父督十分谨慎,周身守备滴水不露。”

姽婳挑眉一笑:“如果,能托信于孔父之妻呢?”

腾一怔,随旋大悟:“臣明白!”

“切记叮嘱孔父妻,万不可教华父识破,小心行事。”姽婳疲惫的闭上双眼,吩咐完毕,人已沉沉睡去。

扶桑子与她盖上薄毯,叹了口气,悄悄退出帐外。

姽婳因华父督通郑之事殚精竭虑,那郑太子却再未出现,直到五日之约后。

第四日,宋国发丧。

第五日,三军将领一字排开,华父督拜于盟军帐前,倾宗室之宝抚慰盟军。

扶桑子接过华父督献上的青鸾龠,转身步至鼎前,抛入沸腾的水中。

“殿下浑水摸鱼果然凑效。”

郑忽与姽婳坐得老远,二人神态掬和,说话时却谁都不看对方,只是旷野的风浪将话音吹的飘摇起落,仿佛暗示此间的诡谲叵测。

“哪里,多谢殿下一言九鼎,予我这五日时光。”姽婳依旧是那恹然散漫的姿势,笑容更是如释重负后,难得的明快。

“殿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教那华父督归还青鸾不说,还倾其所有,散财诸侯?”

“雕虫小技。我只是给他写了封信,问他:物皆有价。宋侯值几何,青鸾值几何,你华父又值几何?”

郑忽蹙眉,显然是不信。

姽婳瞥他一眼,洋洋得意道:“信中内容倒在其次,真正教他就范的,是送信的手段。”

“哦?”

“我手下暗访孔父之妻,就是华父抢回来的那位绝代红颜。请她假意迎和,悄悄将此信置于华父枕边。她本就对华父怀恨在心,自然一口应承。那华父与人结怨,对自家性命宝贝的紧。一觉醒来,惊见齐太子封函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摆在枕边,吓得魂飞魄散,恨不能倾家荡产,只求全其狗命!”姽婳越说越得意,笑得前仰后合。

郑忽极是个严肃磊落的人,哪曾想过这般巧诈的手段,偏还就胜过千万雄师。顿时想气又想笑:

“华父督一定以为,既然封函能凭空而来,那么自家性命亦能不翼而飞,全在齐太子一念之间。”难怪那华父督归还青鸾时面色如土,忐忑不安。此一劫,他倾尽所有,寝食难安,也算受了教训。

姽婳自沸水中夹出剔透似冰的青鸾,又在华父督贡上的漆箱竹奁间踱着闲步,无比轻快的道:“虽然耽搁了数日,却也满载而归。珍宝无数,盟书一封,君父当是满意的。”

掠过连称面前时,左右瞄着他,戏道:

“将军好生威风,班师之事,想必也无需在下插手。”

连称局促不安道:“岂、岂敢。君上托师于公子,臣不敢……”

姽婳却已骑上高马,迎着碧空晴日浓云轻风,不屑道:“事已至此,你谦虚个甚!”

见她要走,郑忽问道:“难道殿下不问华父督通郑,意欲何为?”

“与我无关。”说罢,姽婳便领着汲云卫飒然离去。

途经句渎之丘,不久之前,齐鲁郑三军与宋侯激战于此。时过多日,这里尸横遍野,恶臭熏天。秃鹫盘旋于尸气里,鬣狗流窜在残肉间,俨然一幅阴间景象。

“他们那是在做甚?”姽婳失了神,指着在尸骨堆里挑挑拣拣的人。

孟阳回道:“在收尸骨。”

姽婳愣怔住,眼神逐渐黯淡,呢喃道:“人死了,就是这样罢。”

众人无言叹息,只有扶桑子知道,姽婳话里的哀凉,也深深的笼罩着她自己。

那些为国捐躯的英士,此时成了鸟兽的口中餐。姽婳眉头紧蹙,拿出青鸾龠,斜在唇边,龠声幽幽响起,空灵而悲怆,一时间云重风沉,杀气游走。刚才还沉浸在尸骨间的飞禽走兽,如临大敌,逃命也似,溃散而去。

华父督之乱,虽然结局不似初衷,却比初衷更加大快人心。

在位十年十一战的宋殇公被弑,其堂弟公子冯,结束在郑国做人质,回国继位,迎立他的正是太宰华父督,这也是当初他暗通郑太子的用意所在。盟军刮尽宋室之宝,凯旋班师。宋君易主,示好于诸侯,结束了连年兴师的兵戈之苦。

只是没人知道,公子冯的继位,并非郑太子授意。

宋殇公驾薨的丧讯传遍诸侯,在新郑宫里,有一人,自缢殉国。她是宋国大夫雍氏嫁给郑侯的女儿,郑侯一个儿子的母亲。

失去母亲的孩子痛不欲生,拥着那具冰凉的躯体,暗暗起誓。

母亲,孩儿定教他们付出代价!

临淄

姽婳征宋,在齐宫不胫而走,这本是件极好的谈资,却被另一事硬生生压住了风头。一时间,宫帏之间云谲波异,正不知有多少非份之人,蠢蠢欲动,篝火,狐鸣。

游外归来,姽婳悠哉游哉的漫步于宫中。时至四月末,脚踩春泥土,头顶夏云烟。她依旧裹着鲜黄泛金的纯色外袍,缘里出一截镶细黑边儿的绯赤锦绣曲裾,曲裾领袖又露出中单雪压枫冠头似的洁白绉縠,三重衣叠比似鳞,偏她穿出些俊爽飘逸来。

扶桑子,医官缁服依旧,如影随形依旧。

一入内庭,迎面便见八名鲜衣脚夫抬着锦帐板舆,如风也似的来了。

姽婳直觉好笑:“这太子,却学起了摆场面来。”

刚要举步上前,那舆呼的停住,步下个人来,姽婳顿时怔住。

居然不是太子!

那人衣似百花争春,佩似锦羽冰鳞,宝剑堆金砌玉,皮履描章纹云,总之是浑身珠光宝气,满脸春风得意。

“姽婳妹妹。久违也!”那人来到面前,夸张的打了个深揖。

姽婳一阵莫名,那浮佻的样子,只看一眼,也觉得厌烦:“你是何人?”

那人微怔,眼里闪出一丝轻屑,笑意却浓似熏风。

“公孙无知!”妩颜蓦的喝道,把那人将要出口的话给断了去:“你来做甚!敢来招惹我妹妹,看不打得你再起不能!”

公孙无知笑意冷落,讪讪道:“赴宴,赴宴。”说着,连礼也懒得给个,大摇大摆的走了。

妩颜转过头来,在姽婳臂上又是一掐:“你这妮子,老一个人出去溜达,忒没义气!”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全然没了方才那舍命袒护的大义凛然。

姽婳唉哟一叫,辩解道:“你忙着与心上人日夜相思,我怎好拉你去那男人堆里折腾,人臭汗臭的,搅了一番春梦!”

说这讨打的话!妩颜自是将她一顿好打,又羞又怒:“又在胡言乱语!伐宋的军队老早班师,你倒玩到现在才回来,这十几日疯去哪了,从实招来!”

姽婳将那不安份的双手扣住,附上耳畔:“鲁国。”

“鲁、鲁——”妩颜乍舌,连忙自己捂住,左右看了看,急切切的问道:“槿她如何?”

姽婳松开手,笑意嫣然:“好的很。鲁侯待她如珍似宝,也许明年,鲁国便要添个太子。”

妩颜百感交集,一边为槿欣幸,一边为诸儿黯然:“可太子他,不好。”

“他啊……”姽婳也无可奈何:“大局已定,很快他也要从周王室那娶个妻子回来。只能这样罢。”

“比这更糟!”妩颜连连摇头,神色焦躁:“这几日,宫中流言四起,说是君父有意废太子!”

姽婳大惊,低嗔道:“流言如何信得!莫要跟着起哄!槿都嫁了他人,君父若要换太子,还用等到现在!”

“我也希望如此!”妩颜急得红了眼:“可你没见公孙无知那驾势!那厮分明是叔父夷仲年之子,君父却宠他若如己出,其衣冠起居形似东宫。连今日君父置的家宴,也有他一份!宫里都说:公孙无知如日中天,而太子诸儿,却风雨飘摇!”

姽婳惊骇难言,揣度这话里有几分真相,疾声问道:“莫非太子有何出格之举?”

妩颜摇头:“在将军班师之前,太子是与君父同路回的临淄,之后一直深居东宫。莫说出格之举,现在就连见他一面也是难得!今次家宴,他亦未出席!”

姽婳边听边忖,心计儿似瞧了明火的飞虫,转个不停。

“公孙无知极是个讨人厌的小子,两面三刀,就会奉承君父。”妩颜又气忿忿的说道:“你千万要防着他点。”

“呃?”姽婳不明所以。

“不知为何,他打听起你的事来。”妩颜一脸厌恶:“□□一只,儿时就对宗女上下其手,极是个无耻之徒!”

“哦。”姽婳恍悟过来,登时哭笑不得:“记得好多年前,动手打过这么一人。”

“没错!那时多亏了你,否则,白给他欺负!”新仇旧恨,妩颜对公孙无知已是深恶痛绝。

没想小小一别,竟凭空钻出这么些门道来。千端万绪辗过心头,姽婳心思一定,抬脚就往门内走:

“再不去,想吃残羹剩饭不成。”

妩颜摇头晃脑,甚觉无趣:“有那厮在,我可吃不下。”说着,信步溜达了去。

见她打定主意,姽婳也不强求,对扶桑子吩咐了声:“在此侯着。”拂一拂袖,赴宴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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