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别倒下!（1 / 1）

考试的前一天，我见到了陆路，一个人，站在我的楼下，等我。他长高了很多。他说，我已经等了你两个小时了。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变粗了。我请他上楼。他在我的房间里转了一圈，说，七喜，你就住这里啊。我笑，我说，没法和你的别墅比。他说，爸爸说你很艰苦，但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差。我说，我已经习惯了，曾经我住的地方都不如这里。

陆路说，七喜，爸爸让你回去。

我说，我是不会回去的。明天就要考试了，总算熬到头了。

陆路说，你不在的日子里，爸爸很孤独，他每天都抽很多的烟，也不和我讲话。我知道他是爱你的。

我将双手放在陆路的肩上，凝视着陆路，我说，陆路，你现在已经长成了男子汉，你知道爸爸很辛苦，你要学着去照顾他。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你们相依为命。如果有一天失去了爸爸，你会很痛心，很痛心的。

陆路点头。我说，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可以吗。

他说，太好了，很久没有吃你做的饭了。

我笑，我说，没有别的吃的，只有方便面。

我煮了两碗方便面，给陆路盛了一多半，我自己留了一少半。陆路坐在我的对面，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我看着他，没有动筷子。陆路吃完后，抬起头，说，七喜，还有吗。我把自己面前的那碗推给了他。他说，你吃什么。我说，我不饿。他又将另外的那碗也吃光了。陆路满头大汗。他说，真好吃。

我笑，我说，方便面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吃腻了。

他说，七喜，你天天都吃方便面吗。

我说，是的。没有钱，只能吃方便面。

他说，每天吃会营养不良的。

我说，我现在已经不去考虑营养不营养了，饿不死就可以。

他说，七喜，我都有点崇拜你。

我笑，我说，你现在的偶像不是JAY了，换我了。

他说，真的，我为你的精神感动。

我送陆路下楼，他说，以后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我说，当然。随时欢迎。

他说，你考研去了南方，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说，我给你留地址，你放假的时候可以去找我玩。

他说，我有个请求，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我抱着他的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我说，陆路再见。

研究生考试结束后，我便开始张罗着找工作。我去了人才交流会，投了很多简历，但都杳无音信。从报纸上看到招聘信息，我把电话打过去，对方问有没有工作经验，我说没有，对方便把电话挂了。连着半个月，我天天在外面跑，毫无战果。我的卡里只剩几十块钱了。我把早餐都省略了，每天只吃两顿饭，煮两袋方便面。

我去了曾经工作过的那家幼儿园。园长说，七喜，我们这里的人员还想辞退呢。从园长的办公室走出来，我无精打采。在走廊里我遇见了我曾经带过的孩子们，他们正要去上舞蹈课，他们喊着我的名字，向我跑了过来。加加拉着我的手说，七喜，你去了哪里，我好想你。我蹲下来，摸着她的脑袋说，七喜也想你。很多的孩子，围上来，要我抱他们。我在每个人的脸上都亲了一下。我说我要走了，他们拉着我的手说，七喜，你明天还会来吗。我笑，我说，你们已经有了新老师，七喜也要去做事情，所以不会来了。一个胖男孩走过来，捏着我的脸说，七喜，以后要来看我们。我说，七喜答应你，一定要来看你们。我站起身，从他们中间走了，快快地，头也没回。我怕我回头的时候会流眼泪。

我遇见了陆名，在百盛的门口，我刚从那里出来，应聘柜台的收银员。陆名挽着一个女孩，身材高挑，化浓艳的妆。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陆名拉住了我。他说，七喜，你不认识我了。我没有说话。陆名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女朋友。这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叫七喜。女孩的头靠在陆名的胸前，斜着眼睛瞅着我，嘴撇了一下。我说我还有事，要走开的时候，被陆名叫住了。他说，七喜，我的一个朋友说你打算回以前的那所幼儿园上班了。我说，我去过了，园长不同意。他说，我去替你说说。我说，不用了。我可以找别的工作。陆名说，你可以去我的公司上班。我说，算了吧，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陆名挽着女孩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感觉。原来，我真的没有爱过他。

快过年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产品促销员。推销某厂家生产的鞭炮。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冬，我们几个做促销的女孩，站在超市的门口，向进出的顾客推销我们手中的鞭炮。我们每天在外面站十几个小时。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才会休息一小时。大家坐在暖洋洋的餐馆里，谁都不想出去。老板打来电话，骂骂咧咧。他说，已经上班了，你们人都跑哪儿去。不想干的话，都他妈的滚。几个女孩，慢腾腾地站起身，戴好手套和帽子，往外面走。推开餐馆的门，一股冷空气迎面袭来，所有的人都打着寒战。

我的脚长了冻疮。已经化脓。每天晚上回家脱袜子的时候，都很困难。脓水和袜子粘在了一起。扯的时候，脚上的表皮也会跟着下来，揪心的痛。手指一天到晚都是肿的，握回去的时候也很吃力。脸上的肌肤干燥，皴裂。

鞭炮买得很好，老板喜笑颜开，说，买完后每人给个红包。

农历腊月三十的下午五点，我们终于完成了任务。帮老板收拾好后，我们便等着结算工资。我们在冰冷的仓库里等了足足两个小时。几个女孩子面色铁青，上下牙齿直打颤。老板开着宝马来了。他把车停在仓库的外面，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他说，都在这儿等着呢。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都要冻僵了，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老板发完工资，说，都回去吧。等明年做促销的时候再找你们。

我说，我们的红包呢。你答应要给的。

老板说，剩下的那几箱子鞭炮，你们每人搬一箱子，就当作红包吧。

我们几个女孩面面相觑。我凑近老板，我说，你去死吧。

除夕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睡觉。一个人，在租来的小屋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去置办任何的年货，过节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外面的爆竹声夹杂着笑声，闹哄哄的。热闹非凡。但热闹与我无关，我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我很快就睡着了。

初一的早晨，陆路来了。我从被窝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去给他开门。陆路说，七喜，你的脚怎么了。我说，冻疮，没事的。

陆路说，你坐着别动，我看看。

陆路抱起我的脚，左右看着。他皱起了眉头。他说，七喜，都成这样了，你怎么不去看医生。

我说，没那么严重。

陆路说，不行，你必须去看医生。我带你去。

我说，今天初一，医院都放假。

陆路说，我爸爸有个朋友是医生，我们直接去他们家。

陆路坚持要背我下楼，我说，你背不动的。

他说，七喜，你看不起我。我趴在他的背上，他一弓腰就站了起来。下楼的时候，他说，七喜，你太瘦了。我都感觉不到你的重量。

医生给我上了药。他说，如果再不治疗的话就会残废。

回来的路上，陆路说，七喜，想起来就吓人，你还说不严重。

我笑，我说，你是小孩子，人家是说着骗你的。真的没那么严重。

陆路说，七喜，你总是这么固执。从来都不肯听别人的。

我说，我要是不固执的话，就不是七喜了。

陆路说，你知道吗，我爸爸结婚了。

我说，我见过那个女孩，但没想到他那么快就结婚了。

陆路说，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她很虚伪。她们家的亲戚今天都去了我们家，一大堆的人，吵死了，我就过来找你了。

我说，不喜欢就不要去勉强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才会开心。

陆路望着我笑，英俊的男孩，明朗的笑容。他说，我们去K歌吧，陪我一起唱歌，好不好。

我说，我没有钱。

陆路说，我有。我请你。

路过一家KTV的时候，我们叫出租车司机停了下来。陆路下车，背着我。

我们唱JAY的歌，还唱别的歌手的歌。两个孤独的孩子，在包房里咿咿呀呀的。农历的正月初一，举家团聚的时刻，我和陆路，一起度过，在歌厅。寂寞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