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陆路,陆名(四)(1 / 1)
陆路过生日的时候,我和陆名很早就起床,开车去面包房为陆路订做生日蛋糕。面包师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有点帅,嘴唇性感。我就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把红色的奶油挤在蛋糕的上面,堆出漂亮的图案。男人很认真,专注地低着头,做事情。陆名起身去接电话的时候,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吵吵着要订做生日蛋糕。我没有抬头,我看着面包师的一举一动。我对与我无关的事不感兴趣。男人站在我的背后,他喊出了我的名字。我回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孔。男人说,你不认识我了。我认识你,你是七喜。XXX洗浴中心的小姐。我站起来,往外面走。男人一把拉住了我。他说,我去找过你几次,他们说你不在那里干了,你现在在哪里做啊,留个电话吧。现在做也可以,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甩开了男人,我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继续往外面走,男人跟了上来。他说,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七喜。
陆名从外边回来了,我挽起陆名的胳膊,我说,我们走。
陆名说,七喜,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我们走吧。
我们连生日蛋糕都没来得及拿走,就开车走了。
回家的路上,陆名说,七喜,那个男人是谁。
我说,我不认识。
陆名没有说话,继续开车。
进屋后,陆名将我推在了沙发上,他吼着,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说,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认识。
他说,你骗我。他的话音刚落,巴掌跟着落了下来。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养着男人。他扯着我的头发,将我摁在了沙发上。他额上的青筋暴突着,他瞪着我。
我说,你打我吧,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是会死在你的手里的。
他卡着我的脖子,用力地。我没有挣扎,我躺在那里,看着这个男人发疯。他说,你说,那个男人是谁。
我笑,我说,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陆名。他是嫖客,我以前做过小姐。
陆名说,你这个□□。他把我拖到地板上,开始用脚踩我的脑袋。我的眼睛在流血,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能听到陆名的辱骂,粗野的。他的穿着皮鞋的脚在我身上踢来踢去。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想到死,我一阵亢奋。我在心里喊着扬的名字。扬,那个说过要娶我的男人,我要死了,他知道吗。他还记得我吗。我还听到了陆路的声音,他哭着说,爸爸,求求你,不要打了,会死人的。七喜是好人,我不希望她死。
陆名终于停了下来。他像一头疲倦的野兽,抱着我血肉模糊的身体,开始哭泣。他说,七喜,你为什么不听话。我是爱你的。
我说,陆名,你打死我吧。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早晚会离开你的。
我在医院里住了十天。整整十天。陆名没有去上班,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他喂我吃饭,一小勺,一小勺,耐心地。每天都去买玫瑰花,插在花瓶里,放在我的床头。护士说,七喜,你老公对你真好。
陆路来看我。他不说话,眼泪滴在了我的脸上。我说,陆路,不哭,你是男子汉。陆路说,七喜,你离开我爸爸吧,他会打死你的。我抱着陆路,痛哭。
元旦的时候,陆名的公司搞庆祝。陆名要带我一起去参加。陆名给我买思达琳克的晚装和TIFFANY钻石项链。他说,七喜,喜欢哪个款式。我笑,我说,什么都可以。他选了一条心形坠子的项链挂在了我的脖子上。他说,好看吗。我说,你觉得好看就可以。他说,我认为这款很不错,先就这样买下来,等结婚的时候带你去香港买首饰。我笑,没有说话。
我穿黑色的吊带晚装,头发盘了起来,露出了修长的颈部,涂冰蓝的眼影和橙色的口红。我挽着陆名的胳膊走进公司的大厅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向我们鼓掌。陆名微笑着,向每位员工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来陆名的公司。很多人都向我敬酒,他们喊我嫂子,必恭必敬。我得体地应付着。陆名站在我的旁边,替我介绍前来敬酒的员工。我和每个人握手,寒暄。很多人都要和我合影。我站在他们旁边,机械地微笑着。
深夜回家,陆名说,七喜,你表现很好。出乎我的意料。你知道吗,你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众星捧月。
我说,我不习惯。
陆名说,慢慢就会上瘾的。谁都有虚荣心。以后我会经常带你去参加各种活动的,只要你听话。
我没有说话,我去卫生间放洗澡水。
我去医院做了尿检,一个人去的。没有告诉陆名。医生说阳性。
晚上,陆名回来。我说,陆名,我怀孕了。
陆名将我抱了起来。他说,七喜,太好了,我们马上结婚吧。
我说,我要做流产。
陆名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陆名没有说话,他将我放了下来。他坐在沙发上,开始抽烟。慢慢地,他说,七喜,这个孩子不是我的,对吗。
我说,陆名,你没有理由怀疑我。
陆名从沙发上跳起来,扯住我的头发将我摔在了地板上。他说,你这个贱人,背着我在外边混男人,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爬起来,我说,你可以打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我。
我又一次被推倒在了地板上。我的后脑勺磕在木质地板上,当的一声。陆名的脚踩在我的腹部,狠命地。我感到一阵疼痛,接着便有血顺着我的大腿流了下来。
我流产了。我的未成型的孩子死在了他的父亲的手里。我流了很多的血,我的面色煞白,像一张白纸。睡着的时候,我会做梦。婴儿的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你好恶毒。我摇着头说,宝贝,不是妈妈,不是妈妈。我哭着,喊着。陆名唤醒了我。他说,七喜,你做梦了。他替我擦拭眼角的泪水。
我说,我梦到了我们的孩子。他质问我为什么要杀死他。
陆名说,七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陆名握着我的手。他的眼泪打湿了我的手指。
陆名为我煲汤,名贵的补品,文火慢炖。他把碗端给我,他说,七喜,趁热喝了。我刚喝下一口,便吐了出来。陆名急着找来了水,他说,漱漱口。
我说,我喝不下。
他说,七喜,乖,喝了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
他拿小勺,舀着,一小勺,一小勺,送到我的嘴里。我每喝下一小勺,他都会说一句,七喜,真棒。
身体好起来的时候我开始去外面散步。一个人,有的时候会走很远的路,漫无目的。看街上行人匆匆的脚步和漠然的表情。
我是在必胜客的门口遇见冯的。我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冯从我的身边经过。他揽着一个女人的腰,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小孩。冯已经走了过去,然后又回头,喊我的名字。我站起来,望着冯笑。阳光下,我的眼睛眯了起来。冯说,七喜。我说,你结婚了。冯点头,他说,今天孩子满月,带他去影楼拍照。我走过去,靠近女人,将自己的小指放在孩子红嘟嘟的嘴边,小家伙张开嘴,小脑袋左右摆着,开始觅食。女人笑。脸上的肉堆在了一起。
冯说,七喜,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以为你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说,一直想离开,但总是事与愿违。
冯说,你结婚了吗。
我摇头。冯说,七喜,你要照顾好你自己,你还是那么瘦。
我仰头,看到了冯眼中的疼痛。
这个男人,还是没有忘记我。
我去了我的大学,位于郊区的那所三流大学。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楼房很旧,零星的几棵数寂寞地伸展着枝桠。
我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我坐在操场上抽烟。一个男孩子走过来,和我说,同学,借一下火。我把打火机给了他。他说,靠,ZIPPO,真牛。男孩点着了烟,把打火机还给我,没有说谢谢,便跳跃着向球场那边跑去。
身边经过的三三两两的年轻的孩子,说着,笑着。不远处有人在读英语,不标准的发音,很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大概在学李阳的《疯狂英语》。球场上活跃着矫健的身影,跑来跑去。上衣都脱光了,只穿一条短裤。
路过图书馆的时候,我站在门口,向里边张望。门卫说,我见过你的。两年前,你来过一次。
我说,为什么记得如此清楚。
他说,因为这所学校里我只见过一个抽烟的女孩子。两年前你来的时候也是抽着烟。后来再没有见你来过。你还没有毕业吗。
我说,已经毕业两年了。路过,进来看看。
他说,大学生活是需要用一生来遗忘的。值得怀念的东西太多了。
女生宿舍楼的窗户上挂着洗过的衣服,风吹过,飘飘荡荡的。我坐在楼下的椅子上,仰头便可以看到我曾经住过的那个寝室。掉了漆的窗框,模糊不清的玻璃。有女孩探出身子,向下张望。陌生的面孔。
男生宿舍楼就在女生楼的旁边。进进出出的男孩子,都要向女生楼这边望过来。我拦住了一个男孩,问他,你认识扬吗。
他说,哪个寝室的。
我说,408。
他说,我就是408的,但我们寝室没有叫扬的。
我说,他已经毕业了。毕业很多年了。
男孩莫名其妙得看着我,他说,毕业的学生不在这里住了。
我说,我知道。我只是想问问而已。
男孩没有再理会我,走开了。
我在校园里遇见了大学时的一个老师,那个让我挂科的老师。她说,七喜,你在哪里工作。我说我没有工作。她又问起了几个学习好的同学的情况。我说,我没有任何人的消息,谁都不联系。老师说,你们班同学我对你印象最深。我说,因为我是惟一和你吵架的学生。老师说,系里所有的老师都认识你,都知道有一个叫七喜的女孩,桀骜不逊。老师们在一起经常谈论你。我笑,我说,没想到我还如此受关注。
老师临走的时候说,七喜,从你的眼神中我知道你的性格还没有改变。你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女孩子。社会是很复杂的,你要学会应付,否则你会吃亏的。
天快黑的时候,我离开了我的曾经的大学,坐公交车回市区的家。
陆名回来得很早。他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他说,七喜,你去哪里了。
我说,我去了学校。
陆名说,七喜,你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到处乱跑。
我说,陆名,我待在家里很无聊,我出去散心。
我去卫生间给陆名放洗澡水。
陆名去洗澡的时候,我一直在沙发上抽烟。
陆名出来的时候说,七喜,身体不好就少抽点烟,告诉你很多次了,你总是不听话。
我把烟掐灭,我说,陆名,你过来,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陆名迟疑着,坐在了我的旁边。他没有看我。他的双手交叉在一起。
我说,陆名,我想考研。
陆名说,你是想离开我,对吗。
我说,你知道,你是控制不了我的。我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厌倦了,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陆名将面前的烟灰缸砸在了地板上,他说,七喜,你是不是觉得你已经长大了。想走的话,就把这几年花的钱还给我。
我说,你把我的青春还给我。
晚上,我们第一次分开睡觉。我睡在床上,陆名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凌晨5点,陆名进来了。他站在我的床前。他说,七喜,我们好好谈谈。
我说,陆名,我已经决定了。
陆名抱住了我,他说,你真的要离开我。
我说,陆名,去找一个更好的女孩和你结婚。我是做不到的。
陆名说,七喜,离开我,你失去了经济来源,你怎么生活,你想过这些问题吗。
我说,我知道。你以前给我的钱我没有花光,还有点积蓄。我会想办法节省的。苦日子又不是没过过。
陆名要□□。我没有拒绝,努力配合他,但一直闭着眼睛,不愿意看到他的脸。
从陆名家搬出来,我只带了几件衣服和妈妈的骨灰盒。陆名坚持要开车送我,我拒绝了。我说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陆名说,七喜,这个家永远欢迎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他把我抱在怀里,紧紧的。他的眼泪滴在了我的脖子里,我感到了它的温度。我说,告诉陆路,我会想他的。
陆名跪下了,扑通一声。他抱着我的双腿,他说,七喜,你可不可以留下来。我求你.七喜,不要走。
我说,陆名,别这样。
公交车开来的时候,我挣脱陆名,跳上了车。透过车窗,我看到陆名,跪在地上。我的视线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