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妈妈（1 / 1）

林老师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吃饭，一手拿着一个冷馒头，另一只手握着杯子，杯子里装着好几天前烧得开水，已经不热了。我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睛浮肿。

林老师说，七喜，你生病了吗。他伸手摸我的额头。

没有。

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啃着冷馒头。

七喜，我在和你讲话。

林老师，你放弃我吧，我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我只考了那么一点点分数。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滴在手指上，热热的。

七喜，别灰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你一定会赶上大家的。

我摇头。林老师，我不想再坚持了，你不用管我了。

你必须和我回学校。林老师抓起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外走。

我挣开了他的手，我不要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啪，林老师举起的手落在了我的左脸上，火辣辣的。

我愤怒地瞪着林老师，你为什么要打我。

为你妈妈。我是在替你妈妈打你。

你没有资格。

七喜，你知道吗，你妈妈生病了，病得很重。

你胡说。

你妈妈得的是癌症，已经到了晚期了。

骗人。你是骗子。我推他。

你妈妈怕影响你学习，一直没告诉你。可是你呢，你为她做了什么。遇到一点挫折就退缩不前，你对的起你含辛茹苦的妈妈吗。

我闭上了眼睛。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妈妈，妈妈。我喊着。撕心裂肺。

林老师说，去吧，回去看看你妈妈。她一再嘱咐我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毕竟你是她惟一的亲人。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着外婆留给我的三千元，便离开了小镇。临走的时候，我在外婆的遗像前跪了下来。我给外婆点了四炷香，磕了三个头。我说，外婆，求求你在天之灵保佑妈妈，我不能没有妈妈。

林老师送我。他买了很多东西。他说，路上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他说，这是两千块，给你妈妈治疗。他把我送上火车，帮我找到了座位。他说，路上小心。他摸我的头顶。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扑在林老师的怀里痛哭。

林老师说，七喜，坚强一点。

我的头一直朝向窗外，神情麻木。对面的旅客和我讲话。他说，小姑娘要去哪里。我没有理睬他。我不想搭理任何人。我漠视周围的一切。广播里播放着我喜欢的歌手的歌曲，但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在想我的妈妈，我的可怜的妈妈。我只想快快回家。越快越好。

火车进站后，我是第一个跳出车门的。我背着大大的旅行包，急急地向出站口跑去，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这是我第一次乘出租车。平时回家的时候，我都是坐公交车。

楼道里静悄悄的。我跑着上楼，大声喊着妈妈，妈妈。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然后我便看见了妈妈，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瘦弱不堪。

七喜。妈妈很吃惊。

妈妈。我一把抱住了她。

在我的坚持下，妈妈住进了市里的一家三级医院。交了五千元的住院费，我们便身无分文。

妈妈说，七喜，这是在浪费钱。

我握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你一定会好的，外婆会保佑你的。

妈妈的眼泪流了出来，她说，我惟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还是个孩子。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就让我来照顾你吧。我故意笑着。

妈妈住的是最普通的病房，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住八个病人，拥挤不堪。空气污浊，人声嘈杂。白色的床单已看不出本色，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皱巴巴的。地上躺着陪床的病人家属。他们神情倦怠，疲惫不堪。来这里就诊的人都是穷人，谁都舍不得花钱去住旅店，而且也没有多余的钱。护士来查房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她用脚踢着地板上躺着的人，粗鲁地。她说，起来，起来，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她的声音冷冰冰的。

我想给妈妈做一些好吃的东西，补补身体。但我身无分文。每天我们只能吃粥和馒头，或者挂面。我在家把饭做好，然后再骑单车送到医院。每次去医院的时候，我总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妈妈说，七喜，以后不要着急。她用毛巾替我擦汗，怜爱的眼神，温柔的动作。

我用小勺喂妈妈吃饭，一口，一口，送到妈妈的嘴里。妈妈的病友说，七喜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妈妈说，这孩子命不好，跟着我受了不少苦。我走了之后，她怎么生活啊，无依无靠的。妈妈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把头转向了一边，捂着嘴抽泣。

我放下饭盒，我说，妈妈，你会好起来的。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医院的领导找我谈话。他让我交住院费，否则妈妈只能出院。我跪在地上，求他，我说，不要让我妈妈出院，我会想办法交上住院费的。

他说，你一个小孩子会有什么办法，还是早点出院吧，你妈妈的病是没得治了。

不，我妈妈一定会好的。我一定要让她好起来。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妈妈出院。我求求你了，帮帮我，我会交上住院费的。我哭着，机械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七喜，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答应你，继续为你妈妈做治疗。

谢谢，谢谢。我笑了。泪珠滚动着。我会交上住院费的，一定会的。

他扶我起来，摸着我的头顶说，七喜，我相信你。

我在家附近的一根电线杆上看到了一则招聘启示。某洗浴中心招聘女服务员，月薪三万——五万。从事□□交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