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1 / 1）

我坐在外婆家门前的石墩上，仰头望天，头顶的云悠悠飘过。洁白的云朵，一片又一片。时而亲近，时而疏远。它们在我的眼睛里变换着姿态。我看不到它们的脚，但我感觉到它们在游走。寂寞地，从这一边到那一边。

我终于明白了人在寂寞的时候是喜欢看天空的云朵的。大片白色覆盖头顶，我总是看不到未来。未来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坐在小镇的石墩上等我的男朋友，四平，我们学校里的垃圾学生，长着英俊的面孔和长长的腿，抽烟抽得很猛，喜欢说脏话和打架。

16岁的时候，我遇见了四平，在这座北方小镇，妈妈的故乡，外婆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我脱掉脚上的鞋子，把双脚放在石墩上面。热热的，太阳的余温还没有散去。我寂寞地数着自己的脚指头，一遍又一遍。然后，四平就出现了。他从后边抱着我。他的脸贴在我的后颈上，一阵燥热，仿佛被捂上了一块热毛巾。然后我便闻到了一股劣质烟的味道，令人作呕。我甩甩脑袋。

我说，你没有刷牙。

刷个X牙，装个X啊。四平朝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不知是痰还是唾沫的东西。

我厌恶地闭上了眼。

四平拉我的手走的时候，我听到了外婆在身后的叫骂声。她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整天只知道跟那些流氓鬼混，你不学好小心你妈来了打折你的腿。

我们走，不要理会她。我攥紧四平的手，扬长而去。

半年前，我杀了一个人，一个想□□我的男人。然后我就被妈妈送到了小镇的外婆家。外婆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小镇妇女，她常常会用一些恶毒的语言骂我。

15岁那年，爸爸离开了妈妈，和另一个年轻的女人私奔了。爸爸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只留下了妈妈和我两个活物。妈妈没有流一滴泪。妈妈说，我们会活下去的。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妈妈领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回家了。男人满脸胡子，个头不高，肚子突起，喜欢盯着我的胸部看。

妈妈让我喊男人爸爸。她说，他以后就是你爸爸了。

我说，我只有一个爸爸。然后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门在我的背后重重地关上了。啪的一声。

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我想起了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看我的眼神，不怀好意。然后我就听到了妈妈那屋传来的暧昧的声音。我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捂得严严实实，令人窒息。但那种暧昧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的扣击我的耳鼓膜，令人作呕。

我跳起来，打开门，很响的声音。然后我走到妈妈的卧室外面，重重地拍紧闭的门，我喊着，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

妈妈上夜班的时候，家里只有我和男人。

我总是很害怕。我待在自己的房间，门锁得牢牢的，窗帘拉得严严的。

男人在客厅里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我可以听得到电视里传来的男人和女人调情的声音。这个时候客厅的那个男人就会说，七喜，一起出来看电视。我不理会男人。但我很害怕，我怕男人会破门而入。我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一动不动。眼睛惊恐地瞪着门。

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可怕的事情终于在妈妈上某个夜班的晚上发生了。

那晚下很大的雨。我去阳台收衣服，被淋湿了，湿的衬衫紧紧地粘在了身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胸部的轮廓。进屋的时候，我遇上了男人。男人的眼神充满了欲望。他邪恶地笑着。

七喜。他叫我。

我头都不回，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

男人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用力地。我叫了起来。

你放手。我想挣脱，但无济于事。我被抓得死死的。

流氓，你放开我。我喊着。恐惧和愤怒使我变得像一头发疯的狮子。我挥舞着另一只手在男人的面部抓来抓去。我的牙齿死死地咬住男人的胳膊，有粘稠的液体渗入她的嘴里，我闻到了血腥味。

男人狠命地推了一把，我倒在了地板上，重重地。啊。我发出了一声惨痛的叫声。

男人奸笑着，在我的面前蹲下。男人撩开覆盖在我脸上的散乱的头发，他说，你要乖，我会很温柔地对你的。他的肥胖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揉搓。

畜生。我骂着，想爬起来的时候被男人摁在那里，动弹不了。

男人的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男人的嘴凑了过来。我躺在那里无能为力。我感到了绝望。

我是在做无为的反抗的时候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那把水果刀。我努力地伸出手，试了几次，然后，便够到了它。我抓起来，想都不想，朝男人的背部扎了下去，然后听到了一声嚎叫。高亢而沉闷，像杀猪。血液从男人的背部喷涌而出，溅在了我的手上，脸上，还有□□的雪白的胸部上。我将男人从我的身上推下去，我没有停下来，继续在男人的胸部胡乱地扎，连我自己都记不得扎了男人多少下。我只记得男人躺在地板上不动弹，红色的液体汩汩地向外流。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他的一只手里还抓着我的被撕破的胸罩，渗透了血。

男人死了。我的双手沾满了男人的血，黏糊糊的，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我不害怕，一点都不害怕。

我只觉得自己很累，想睡觉。然后，我便躺在死去的男人的旁边睡着了。

我叫七喜。卷曲的黑发，细细的眼睛。寂寞的时候喜欢仰头看天空的云朵。喜欢云儿的自由自在。总幻想有一天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有一个男朋友，叫四平。是我来这个小镇之后认识的同一个学校的男生。我一点都不爱他，也许是因为寂寞吧，才会和他在一起的。

我和四平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翘课去看录象。

我在小镇惟一的一所高中读高一。班主任姓林，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他舅舅。是他介绍我进那所学校的。他说，你长得像你妈妈。你妈妈是很聪明的，上学的时候她的成绩是我们班上里最好的，那个时候镇里有很多人都喜欢你妈妈。

你也喜欢她吗。我问。

我和你妈妈是亲戚。

可是你们是很远的亲戚，远到几乎没有血缘关系了。

那也不可以的，镇上的人的思想是很封建的。

这么说，你真的喜欢我妈妈了。

他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我。一个成熟男人的眼神，坚定而温暖，没有任何欲望。

那一刻，我竟然喜欢上了面前这个小镇男人了，瘦瘦的，高高的，忠厚而平庸的知识分子。我甚至在想，他为什么不是我的爸爸。如果当初妈妈嫁给了他，那么还会有现在的我吗。但至少，也许他会对妈妈好，一辈子，死心塌地的，不离不弃。

我说，你当初应该追求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