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从来家国一般事(1 / 1)
翌日醒来却发现满屋亮堂堂的,娘亲坐在床边,细声的指挥着仆妇安置火盘,我揉揉眼睛,心想莫非下雪了。这时林娘掀帘子进来了,先看了看我,见我已经醒来,才对娘亲说:“不料昨晚的雪珠子到了半夜却大起来,真真是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
娘亲连着被子把我抱了起来,林娘见状赶紧把原先拢在火盘上的小袄就过来,三下五除二的把衣服给我穿上了,娘亲一边给我套上小鞋子,一边说:“田上的租子我已经让陈管家清点分下去了,快过年了,今年给康康做寿,年节礼物的还没打点的一半呢,可要着紧一些,林嫲嫲,今年你辛苦一些多留心给我提个醒。”
林娘把我抱起,接到:“夫人放心,时间紧了些,但咱们管了这两年,总是有头绪的,照着往年做就是了。”正说着,蔻珠端了热水,和乳母一道进来给我洗漱。乳母先用细纱就着温的青盐水细细的给我擦了嘴,然后再换了棉布巾用热水给我擦脸。收拾妥当才抱着我到出来。乳母抱着我,跟在娘亲身后,旁边是林娘,后面跟着蔻珠、萱玉,一众人逶迤朝祖父起居室走去。
雪后的清晨空气中透着着冷冽,草木的衰败通通被厚厚的雪盖起来了,唯独一棵老劲的青松在冰挂中透出点点的苍绿来,叫人看着精神爽利,一众人一路走一路看,只听见脚下踏雪的沙沙响,反而愈加的让人心境澄明。一时到了祖父房内,只见祖父已经安坐堂前了,娘亲带着我给祖父问安,娘亲还亲自奉了茶。
祖父接了茶,示意娘亲坐下。片刻之后祖父清了清喉咙说道:“昨日你也辛苦了。总是你没有婆母的缘故。”说罢看了看我,把我从乳母手中接过来抱在怀中,然后把乳母、蔻珠、萱玉等仆人打发走了,才继续说道:“我已上了年纪,再无续弦的念头,于家务一事总觉力不从心,泓儿、澈儿在外奔波,终究还是辛苦你。你进门两年,我看着家务大小处理的都算妥当,以后你还是多费些心思吧。”
祖父看样子要把家务管理的大权全权交予娘亲,娘亲面上露出微笑,却也说不出话来。
祖父又继续说道:“你进门之时陪嫁也有田产,泓儿未上京时把这些租子交给我了,”说罢叹了一口气“傻孩子,从小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到了这家里就是一家人了,你不是那使心思的人,我还不知道么,必定是你见家中一时掣肘让泓儿归进来的。因你没有婆母,我也是在这些事情上不大留心的人,总是委屈你,说来惭愧,我听陈管家说今年年成倒好些,你……”
祖父力求委婉的向娘亲解释,反而让娘亲便赶紧站了起来,顾不得礼仪说道:“公公何出此言,我既入了林家的门,就成了这家的人,又分什么您的我的呢?您从小就看我长大的,进了一家门,我侍奉您,就如同我在家侍奉父亲母亲一般的,如今夫君并不在家中,我不但要自己孝敬您,还要替夫君也孝敬您,您……”娘亲并不善于言辞,说到这就噎住,只急红了脸。
林娘虽然是下人,但自小是母亲的乳母,身份不比旁人,此刻笑着劝道:“老爷是读书人,哪里管这些事情,倒误了您的文章,既信得过夫人和管家,就只管放心交给他们就是。”
“媳妇不会说话,林嫲嫲的话虽然粗,但您若信任媳妇,媳妇自当竭尽全力。”
“正是这话,我如今就正式的把这家全交给你管了。对了,泓儿也有信回来,昨日客人多,我才留到今日,一会你回屋看吧。”
“是。公公,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娘亲接了祖父递来的信,沉吟了一下问道。
“说罢。”祖父见娘亲说的郑重,便不再逗我。
“公公说年成不好,我前儿还听过管家提起这事情,说我家的田租好歹能维持了过去,还有许多小户人家的维持不过去,早两年都借贷了好些,如今都想买了祖产还钱呢。我想着我们家今年还有些盈余,再添了些,看着好的地不如再买些,万一将来年成不好也不至于捉襟见肘了,不知公公的意思?”
祖父听了这话,一时皱眉,一时又捋了捋胡须,好一会才说道:“这事以后都需和我商量。你是妇道人家,不存什么心思,但从大户出来,未必知道底下人的日子如何艰辛,别人的祖产轻易是不卖人的,若卖了也定是无可奈何之举,你若买了难保就有些小人想从中牟利,到底是坑了人家。”
娘亲听了也红了脸:“公公说的是,总是我考虑不周到,亏您指点。”
祖父摆摆手说:“你也无非想给家里添些进项,也罢,泓儿澈儿他们出门在外,一应用度都指望家里,将来他们有了出身,指望那些俸禄也是不能的,开销是日渐大了,总是要想些法子开源才好。这样,这些事情你和陈管家商量着办,若是丰腴的田地就买下来,但有一条你要记住,要让陈管家务必了解清楚卖家,不要留了口实纷争。”
“是,公公。”
我在祖父的怀里听了他们老半天的谈话,倒是得到好些信息,我祖父似乎对父亲的出仕非常有把握,我祖父对时务经济一窍不通,我的娘亲要正式执掌当家大权了,而我的娘亲看着有些许的踟蹰满志。祖父可能诧异于我听了这半天的话也不哭闹,便低头细细的看我,我觉得他的胡须实在称得上是一把美髯,就伸手去捞,口里还说着“玉玉……”
祖父可是相当宝贝他的胡须,但他也放心让我握着,一时又感叹道:“哎,你爹爹还未见过你这嫡女呢。”,然后松了我的手,抬头看我娘亲,“昨夜松风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看这孩子虽然脾性温良,但一双眼睛生的极好,自有她的一番造化,你不要为她伤身伤神了。松风说的也对,既然她多病就让她学学医也是好的。他父亲易学就相当好,易医同源,也是包了大道理的,可惜不在身边。你在家时也是读书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去讲究什么女子无才,你不必顾虑,有空了多教导她。”
娘亲一一答应了,又说了一些年节礼物的话,才退了出来各自去用早餐。
这半天的话让我饿了,娘亲却只拿些稀粥喂我。我心中暗叹,就这样我能不生病吗!其实我这具身体,我还是知道的。无非抵抗力差了一些,总爱伤风感冒,加上娘亲太过紧张,过犹不及,喂养就有些不当,弄得总是清汤寡水的我不爱吃,却又总是人参黄芪之类的补血补气来给我调养,我怎么能好起来呢。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会随着我长大有多好转的,何况听祖父的意思,就算我是个才女他也乐见其成的,我有很大的空间来自由发展。这样的念头让我更加奇怪这究竟是什么年代,这让我念书的念头更加强烈了:我总要知道我处在什么年代吧。
吃过早餐,娘亲并没有把我交给乳母,而是亲自抱在手上。林娘、蔻珠和萱玉都在,娘亲看了一圈众人,才招呼萱玉:“萱玉,你带着康康在炕上玩耍,”,又请林娘,“林嫲嫲,你坐下吧,我与你商量些事情。”
林娘约摸知道娘亲是要谈家务,不怎么推辞也就偏了身坐下了。蔻珠则又另外上了茶在一旁侍候。
“今年送往夫君处的东西都打点好了?”
“衣物都打点好了,是我和萱玉做得,不经他人的手,连同小姐自己做的一套中衣都打包收拾好了,小姐可要看看?往时都送的风肉腊肉也都备好了,今年小姐事情多,我们和林嫲嫲商量着今年要给他们多捎些银子呢。”蔻珠还未等林娘说话就一股脑的说了,像倒豆子似的快又准,引得一屋子都笑了。连我听了都觉得痛快,这脾气只怕比《红楼梦》里的小红还多了两份胆气呢。
连林娘都忍不住笑着说:“看你能的,我还没说话呢,你都先倒了一车子的豆子。”,萱玉也在旁边笑道:“她就爱炫的。”
娘亲才展颜,却又凝住了,说:“那恬儿的礼可也备好了?那孩子比康康只小些,也就要过了生日了,也准备了礼物?这事还要问问公公是不是要备什么礼。”
才说完蔻珠立即又接了嘴:“小姐,礼数我们可不亏人家,咱们小姐什么身份呢!我们丫头自然也不会落了小姐的身份。一同备下了,细细查过的。小姐大度,我可瞧不上那等人物!”
“死丫头,夫人不说你,你倒说得痛快了!”林娘看见蔻珠一脸不屑怕她说出什么更不合适的话来,立即就拿话堵她了。
两人的一番话倒是让娘亲沉默了很久,我看着娘亲到没有在脸上写出来,但心里估计够戗的,原来我还有个比我小的妹妹或者弟弟,这也难怪了,新婚燕尔,温存暖意还没有过去呢,一转头丈夫还在自己怀孕的时候也让别人怀了孩子。
好一会娘亲才抬起头来说“林嫲嫲,别怪她,亏得她嘴快,倒让我畅快些,这里并没有别人,不担心的。这件事情不好处理,但总是要办的,而且总有在一处的时候,早些习惯总是好的,蔻珠、萱玉,你们在我面前我自然担待你们,但出了这门,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就要知道分寸,脸上不能带出一分半分来,自小就教过你们这些道理,总不叫我失望了才好。”
蔻珠和萱玉听了,赶忙的站起来应了,萱玉还说道:“小姐不要担心,蔻珠那把嘴您知道的,要闯祸早就闯了哪里还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