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意难终(1 / 1)
厢房内的气氛有些旖旎。
这绝对不单单来自于亲自上来的老板娘退出去时候说的那句“这新到的浴桶两个人一起也没事”。
红木架上挂着她脱下来的衣服。
郑之湄缩到热水里,只露出一个头在水面上,转过头的时候,一双眼睛也刚好露在桶壁的上方。
林惊羽很君子地背对着她在桌前喝粥。一大盅,一副碗具,她先吃,他用着她用过的碗和调羹。
她觉得脸上开始热起来,倒不是被热气熏的。
她第一次,第一次在男人身边洗浴。
即便这个男人是他……
然而……
她并没有胆子像平常那样将水花撩起来往身上泼。那样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大概更突兀吧。
想要打破点什么,郑之湄开口随便说着,“小诗跟我说,你上小竹峰看了我是吗?”
“是。”
“文敏师姐放你上去的吗?”小竹峰所有事宜,自师父去了祖师祠堂后都暂且交到了大师姐手里。
林惊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应了一声。
自之湄昏迷不醒后,他送走了焚香谷一行人,再三向上官策求证她只是力竭需要休息后才回到祖师祠堂守灵。
下山的时候,是第二天就要走。
真实的情况是,想着走之前再去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眼也好,就直接上了小竹峰,靠着斩龙和玄火鉴的渊源找到了她的房间,也忘了这一脉的规矩,没跟任何人禀告。
抱着她睡了一晚上再从她房间出去的时候才被那个叫“小诗”的师妹撞见,于是只能又见了文敏师姐。
他熟知青云各项戒律,成文的,不成文的。
现在想想,通报一下怎么了,文敏师姐还会不让他上去?
郑之湄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又说:“看到我房间里的金鱼吗?”
“看到了,第一次见面之时你手里捧的鱼。”她捧着的鱼,白色的金鱼,他名字的谐音,尾处有一抹红颜斑点色,像是大雪纷飞中一株傲凛红梅。
想到了旧事,林惊羽觉得味道一般的粥都美味起来。
“它们叫‘山药’和‘荔枝’,养在青云山上应该能够活很长久……”
郑之湄又絮絮地说了一些话。
林惊羽或真真切切地听着,有时想到什么也会走神,她吃剩下的粥吃了许久都没吃完。
本来想提醒她可以从浴桶里出来了,却听到后面传来她询问接下来安排的声音。
“还去天音寺吗?”他原本应该已经在须弥山上,可就是因为她又折返回来。
“去。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林惊羽放下了碗。
天刑厉雷……兽妖现世都没能降临的天劫……三个多月来他几乎踏遍了中原大地,山川河海。
可他要找的人,却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没有听说什么地方有异动,所到之处也丝毫感知不到任何太极玄清的气息,他放出去的龙首峰的传声决没能找到任何人。
这时候,须弥山上出现了天雷。
究竟是什么样的妖孽?
天刑厉雷是天劫,有妖孽现世,为天地所不容。
他是真的疑心鬼厉和雪琪在天音寺,毕竟那帮僧人是不会甩手放任鬼厉不管的;而鬼厉……草庙村的事,鬼厉会不会在佛门与那些和尚开战?
问了金瓶儿几句,那妖女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道话里面几句真几句假。
但如果不是他们。
会不会是道玄师伯?
因为已经压不住诛仙剑的反噬,所以要上须弥山求助,那么追寻下山的田师伯是不是也在佛门?
他不想看到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人出现在天音寺,却不得不担心。
鬼厉不是坏人是善人。
道玄师伯是为了青云为了天下。
“你别多想,放宽心。”感受到了他有不安,郑之湄温声细语,“大师们其实都有大善,普度众生不是说说而已。”
听了她的话,林惊羽让自己相信,“嗯,不会有事的。”
她总有纯粹的纯净。
其实这种宽慰的话没什么切实的理据,甚至空空洞洞的也没什么内容,像极了随时挂在嘴上又顺口一说的言语。
可他就是能够定下心来。
之湄也对生活和未来有担忧,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世间不是无风无雨也无浪的,可就算她不再是十多年前那个没什么忧虑的小女孩,她的忧虑还是那么纯净。
耳边突然响起在祖师祠堂的时候水月师叔说的话,“……所有人都觉得我最喜欢小敏和琪儿,事实也是这样。但之湄是不同的,她很懂事,很有礼貌,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别人。她一点一点长大,看着她,我感觉到世事是如此的简单,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
之湄能让自己的天空一碧如洗而万里无云。
这样的她,连站在她周围的人都觉得是温暖的。
“啊——”
“哗——”
“砰——”
林惊羽一惊,连忙退开长凳起身走到浴桶旁边,看着之湄咬着嘴唇靠在桶壁上,清澈的水泛开涟漪,还洒了一些出来泼在地上,“怎么了?”
她摇头,“起来的时候没注意,脚滑了一下。”
“撞疼了?”
“没有,就稍微撞了一下,疼都不疼的……”说着,要证明她没事一样站起身来,可身体刚离开温水、一阵湿凉蔓延开来她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了。
她没穿衣服,什么都没穿。
而他还站在她身边。
雪白的肌肤,身段曼妙,雪盈的丰软滑落水滴……林惊羽眸色暗得深沉。
比这还窘迫的事也是没有,郑之湄是真的要申明,“没,没……”声音细若蚊呐,轻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没想勾引你啊……”
往后一退,岂料脚底再度一滑。
他眼疾手快把不着寸缕的人捞起来,也顾不得水花四溅都扑在他的身上。
如瓷雪艳的肌肤被水烫得泛红,有种白里透红的晶莹,湿答答地圈在怀里,似从水里伸展开来的芙蓉花。
他僵硬着身体,难耐的感觉汇集到小腹处。
“咚——”
什么东西掉入水里的声音。
又是什么东西击中他的心坎。
她刻意没有解下怕打湿的长发,此刻失了那固定的簪子,像是黑色的瀑布一样四散下来,黏上湿漉漉的身体。就算挡住了林惊羽在后面的视线,可前面的曲线玲珑又能怎么办?
他在她的头发上杂乱而轻浅地吻着,掠过她水润的眉眼,擦着脸颊去亲吻颈窝,轻舔锁骨,大手不受自己控制地从腰身滑上她的丰盈,又埋下头摩挲,呼吸紊乱得几乎要打结。
“惊羽……嗯……”郑之湄轻栗迷乱着跌依在他怀里,却努力地去找清明的思绪,心里很懊恼,“我……我冷……”
她是胡乱找了个理由,可林惊羽是真的一下子就停了动作。
担心她生病着凉的念头超过了一切。
水温确实已经渐渐冷了下来。
他直接把人从浴桶里抱出来。
“衣服……”郑之湄再度找到自己正常的声音,“包……袱里……”
林惊羽掌心一摊,青碧色的流光包裹着一团衣服飞到两人身边,原本是叠好了的,这下也散乱起来,勉强被清光串联着。
她站在他的鞋子上,身形有些不稳,只能抓着他的衣服。眼里雾蒙蒙的,焦距涣散,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这样的人,这样的景,根本不能够去看。清光腾起,林惊羽无奈地想,太极玄清道被他用来压制最本初的欲念,算不算辱没了先人。
郑之湄实在无地自容。
就算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就算他们有了夫妻之实。
可那穿衣服都是她自己来的。
外面的衣服也就罢了,外袍,外衣,萝裙……这些就算了。
可是里面的——
她闭着眼睛不敢去看,羞涩万般。
手臂被抬起来……
头发被撩开放下,又放下撩开……
腿被抬起来……
他应该是尽量让他自己别碰到她,可是指尖还是偶尔擦过她的皮肤,两侧身,小腹,腰骨,臀股……
当他把中衣给她穿上的时候,郑之湄才小小松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烛光之下,他给她一颗一颗扣着腰侧的衣扣,认真,专注。
直到扣完最后一颗,他抬起头来,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欲念,清澈得像是高山上融化的雪。
林惊羽抱着她到床上,拿过被子帮她盖好,正欲转身,袖子却被拉住。
她扯着他的衣袖,“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所谓的无意害他狼狈,害他压抑,也害他窘迫。
其实明明可以去感知他的心声,郑之湄却不想要那么做,她想听他直接告诉她。
林惊羽顺势在床沿上坐下,把她两边的长发别到耳后,“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对不……”
“也有我的问题。”他打断她的话,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住,说着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你没有对我设防,我很高兴。”
“你没有对我戒备,我很高兴。”
“你为了我而拒绝我,我也高兴。”
“之湄,我们都是第一次要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生活,不是父母,也不是兄弟姐妹……”
“你有局促,我也有。”
“你觉得有不太自然的地方,我也有。”
“你会觉得害羞难为情,我也会……”
“但……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就像普通夫妻那样的相处,我们一点一点磨合,好不好?”
他是极少数地情况下才会说那么多的话,淡淡的却也温柔的话。
郑之湄枕着他的肩膀上,而后抬起头,对上他如墨的眼睛,“好。”
当然好。
没什么不好。
那不是芥蒂。
那也不是隔阂。
都是想为了彼此更好,有些窘迫又尴尬的局面、有些意乱情迷却不得不停止的局面、有些缠绵悱恻却大煞风景的局面……也许在以后的生活中还会出现很多很多。
可他们彼此相知且相爱,都不是问题。
林惊羽摸着她的头,“把头发都弄干,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她凑到他唇上吻了一下,发出“啵”的声音,“我等你一起。”
他把她重新扣回来,也吻了一下,再一次重复,“头发。”
“知道。”
半靠在床上,也脸红,也心跳加速。
他在木桶里洗浴,郑之湄看一眼,低下头,又看一眼,低下头……
她捂着发烫的胸口,眉眼盈盈如水。
爹,你瞧,我找到了一个多么好的人,这也是你认可的人。
林惊羽也着中衣而来,俊颜清朗翩翩,手里拿着掉在水里的那根玉簪放在床头,翻入她为他留的半边被子,搂她入怀。
与此同时,厢房内烛火乍灭。
暴风雨过后,难得迎来了这样温馨的夜晚。
当然,有些事,她就不需要知道。
比如说,他刚才用冰系水诀过了一边木桶里的水,他洗的,实际上是冷水澡。
否则,温香软玉在怀,这一夜或许要难过。
为此,他还把火凰炎玉搁在了斩龙剑旁。刚才看到那玉佩的时候他有一瞬的念头想过把今晚种种克制不住统统推给它,毕竟是至阳之物放在了他身上。
可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嘲笑自己,定力不够还怪到物件头上去。
听着之湄浅浅匀匀的呼吸,林惊羽也闭上了眼。
修仙百年长寿,倒真不如做短短几十年的一世凡人。
如若没有七情六欲,生命就像死水一样枯寂。
而他有她,便已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