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杨柳出嫁(1 / 1)
高头大马驮着杨柳,缓缓出了门,赵媒婆领着三大金刚紧随其后。毕老爹别过杨青,跟在马后头往毕家走,不少乡邻挤过去同他说话道喜。
刚行没两步,路边突然响起了鞭炮声,还有女子的尖叫,众人看过去,只见方才那油嘴子笑嘻嘻的上前来:“老亲家礼数足,我马云儿也不能不识抬举,喏,特意给您寻了一挂鞭炮,点上开道,喜庆喜庆!”只见他脸上有道歪疤,上唇两撇小胡子,一看便是个混江湖的老油条,毕老爹将他相看两眼,连道多谢。
一边的张九儿鼻子都气歪了,方才这油嘴子放鞭炮,好死不死扔到了她脚边,吓得她大叫不说,新上身的裤子也被烧了两个眼儿。
等吵吵嚷嚷的迎亲队伍走远了,她一个箭步拦住了马云儿的去路:“烧了我衣服想跑,门儿都没有,赔钱!若是不赔,我这就找里长说理去。”
马云儿上下瞅瞅她,嗤的一声冷笑,掏出方才毕老爹给的银子弹到她脚面上,吐出两字儿:“穷酸!”转身扬长而去。
“你……”张九儿刚要破口大骂,想起地上的银子,先捡了起来,等她直起身,哪里还有人?只得恨恨的啐了一口,转身准备离开。
路过杨家门口,瞅见杨青正在门口抹眼睛,心里那股怄火便寻了个出处:“哟,知道的这是嫁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嫁闺女呢,要我说,柳儿妹妹还真是这十里八乡姑娘里头最有心计的,给你杨家卖了个好价钱啊。不过你也别得意,听说这毕容安身患见不得人的隐疾,这嫁过去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杨青没提防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气得顺手抄起脚边一个破瓦盆,哗啦砸碎在她脚边:“张九儿,你再嚼舌根这盆我就砸你头上。”
“哼!”张九儿白了他一眼,走了。
杨青气咻咻的回了屋,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等到四下安静了,不远巷角处拐出个人来,却是方才那个油嘴子马云儿,站了个吊儿郎当样,一手撑着肘,一手架着下巴咂摸嘴儿,两只吊梢绿豆眼转来转去的。“妈的,想不到这老东西深藏不露哇,这么些上好的宝贝老子上次怎么就一星半点都没翻着?究竟藏哪儿了?”一边说一边把脸上的小胡子撕下来,又将脸上那歪疤抠下来,待露出正脸来,不是李平是哪个?
小李氏这几日让他藏在村里到处挑事,待风言风语足了,又让他替自己送封口费,跟王婆子两条线,指明一定要把这亲事弄成了,出多少银子都不在乎。原本这事完了他就该回李家坡,可今日毕老爹这聘礼过了他的眼,心里立刻不淡定了,有种打雁反被雁啄眼的感觉。
“老子横行江湖这么久,还没遇过失手的,个老东西,不把你的宝贝都挖出来老子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就是薛勇和二少爷问起来也少不得取笑我。”他决定多久几日,反正李冬不日便过来提亲,事成了一块儿回去便得。
思量定了,将手上那团东西一丢,转身进了巷子。
杨柳坐在马上,顶着盖头也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听得恭贺声此起彼伏,小孩子的尖叫不绝于耳。她那未来的公公听起来是个爽快人,一路都笑哈哈的,红包都不知给了几多。
待出了村,跟随的人渐渐少了,杨柳偷偷的掀起盖头瞄了瞄,已经到了田边的大路上,稀稀拉拉几乎农家,倚在门口朝这边张望,她回过头,只能看到鸡鸣桥和一片灰灰白白的房子,自家那间土坯房早已不见。心里一怔,忽的涌上一股茫然:不过两天的功夫,她竟然成了有夫之妇,往后的日子该何去何从?手一松,任凭盖头落下,心绪迷进了一片红海里。
“儿媳妇!儿媳妇!”马下的毕老爹唤她。
杨柳正发呆,根本没听见,直到赵媒婆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回过神来:“呃……什么事?”
“要喊公爹!”赵媒婆提醒她。
“无妨无妨,”毕老爹哈哈一笑:“这突然换个新地方,是有些不适应的,更别提多出来的我这个公爹了,就是我老汉自己,多了个儿媳妇也有些不适应哩!”
“您是个好说话的开明人,这新媳妇嫁到您家来真是掉进福窝了。”
“可不是!”一旁的三大金刚也附和。
毕老爹清咳嗓子,似乎是怕吓着杨柳,将声音低了几度道:“儿媳妇你莫担心,我那儿子是个极好相处的,话虽不多却心思通透,自小我也教了他些拳脚把式,无病无灾身体好的很,他既愿意娶你,你也愿意嫁他,我这做爹的替你们高兴都来不及,只盼着你们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等我老头子去了九泉之下也好给他老娘一个好交待!”他耳力过人,杨家院中虽然吵闹,但张九儿的话还是听见了,这一番说辞,一是向她辟谣,二是表明态度。
听得杨柳有些动容,不管真假,至少在她茫然的时候这未来公爹宽慰了她的心,遂面朝毕老爹方向轻轻点头:“爹请放心,他待我好我自然也待他好。”
毕老爹含笑颌首,有了她这句保证她便放心了,听声音,这儿媳妇是个不骄不躁的,听意思,又是个不卑不亢的,她这话掰开了说,竟藏了几分性子:你待我好我自然待你好,你若待我不好那我也不是个任你拿捏的。
不错!甚合他脾胃。
又走了片刻,离毕家小院越来越近了,院里的嘈杂声也传了过来,呼呼喝喝的不是陈三哥是哪个?
如果说陈三哥昨日是被马六娘子和赵媒婆抬着走过场,今日则是真的干起了实在事,昨儿个晚上,他起来去茅房小解,院里啪的被人丢了一个包袱,回屋一打开,竟是几锭大银子,里头还有张纸条,说是他走过场的辛苦钱,若是能继续促成毕杨两家第二天的婚事,还将有银子拿。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他半宿没睡,天一亮便撺掇老娘去赵媒婆家传达分工合作的意向:他不傻,那赵婆子一看便是也拿钱了的。至于是谁给的银子,他才不会关心,知道得多了,难免日后东窗事发不好抽身,只说自己一时贪墨,原谅也容易些个。
把这前前后后都想好了,他换了身新衣服,特意拎了一挂鞭炮,往山脚而来。遇上毕容安正把鸡收笼,清水洗地,毕老爹担着聘礼准备出门,便自荐了个证婚官,进得屋来。
赵媒婆的银子拿的许是比他多,他到了不一会儿,竟又来了个妇人,说是赵媒婆帮请过来收拾新房的,接过毕容安的活儿,自去那西屋铺床贴画儿,厨下烧汤水吃食去了。
那新郎官毕容安没得新郎服,只得将一套新洗干净的玄青袍子穿在身上,被那妇人扯了条红绸子勉强做了个喜庆腰带,发髻上也缠了一圈,竟衬托得比昨日看起来更要俊采英武几分。
陈三哥叹道:“这亏的没穿郎官服,若是穿了,只怕那些妇人婆子都要眼热你了,拉回去做柜相公也说不定呢!”
“让里长见笑了!”毕容安整整袖口,从地炉上取下炉子给他续了一杯茶。
又等了片刻,门外跑进来一个牵马小厮,通知新娘子快到了,陈三哥立刻起身把鞭炮拿竹叉挑了,出得门来。
毕容安也紧随其后,立到门口去迎接。
眼瞅着那一袭红嫁衣越来越近,陈三哥点燃了鞭炮,喜庆声中,杨柳被赵媒婆扶下了马。
先前在毕家帮忙的妇人此刻也拿出条大红绸花,一头塞毕容安手里,一头搁杨柳手上。
陈家两小厮一左一右扯起脖子高喊:“新娘子进门喽!”
杨柳牵着红绸,腿脚有些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骑马骑久了的原因,打死不承认自己紧张。
陈三哥和毕老爹被请上了主坐,赵媒婆和婆子小厮们左右站了,毕容安牵着杨柳双双在赵婆子的指引下拜了天地,毕老爹抹抹眼睛——可算了了一件心事。
毕容安牵着杨柳进了西屋,跟进来帮忙的赵媒婆把她扶到了炕床上,在她耳边嘱咐道:“今晚莫怕,女子都得过这个坎儿,晚上你夫君咋个弄你都随他,记住喽!”话糙理不糙,听得杨柳脸比盖头还红。
毕容安只当没听到,对赵媒婆作了一揖:“媒人辛苦了,请上席吃酒罢!”
赵媒婆欢喜的扭着肥腰出去了。
屋里没了旁人,他放低了声音对杨柳道:“你且歇息,我去去就来!”
方才毕老爹一回来就跟他说了杨柳才啃了半个馒头的事,是以他出了新房,先是敬酒谢过了今日帮忙的众人,再寻了个空隙去厨房端了那妇人做的汤和喜饼,给杨柳送了过来。
进了房门,杨柳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肩却有些垮了,他知她坚持不住了,将吃食放在炕桌上,提醒道:“先吃些东西,吃完了靠着被子歇歇,我把门关好,不会有人进来的。”
杨柳点点头,道了声谢谢,耳听得他出去关上了门,赶快把盖头一掀,啪的向后倒在了炕上:“我的个老腰啊,差点就断了。”小声哼哼。
门外的毕容安听到动静,嘴角微微扬起,回了酒桌。
等到酒足饭饱,太阳早已西斜,陈三哥领着人马,祝了一通福话,醉醺醺的各自去了。
毕容安将早已喝醉的老爹扶进房间躺好,关好门,再把堂屋里的杂乱粗略收拾收拾,回得新房来。
进了门,炕上早已没人,炕桌上被移到了床尾,上头的汤水喜饼被吃了多半。靠厢柜的角落里被子卷了个大包,红色嫁衣的裙摆露了出来。
他悄悄爬上炕,将被子拉开,只见自己那新婚小娘子正蜷手蜷脚窝在里面,轻轻打着呼,只是秀丽的眉头轻轻皱起,似乎睡得不□□稳,许是脸上还有妆的缘故,不时用手抓一抓,细腻白嫩的脸蛋儿,竟前后抓了好几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