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王辰（1 / 1）

大殿那头传来一阵爆炸之声，原来逸雪探明大殿底下是天然的黑油井，救出佩风后，着人引燃油井，炸毁大殿，以阻拦追击的教众。

冥炎长叹一声，说道：“冥炎那日在神庙里发过誓言，终身忠于圣女，虽然圣女负我，我却不能违背誓言！冥炎今日与拜火教共存亡。”心想圣女离开云照峰，便会被“烛阳”啃噬血肉而死，既劝她回头不得，自己也不愿背负弑杀圣女之名，转身向大殿奔去。

佩风不料一言退去冥炎，匀灿忙将她与逸雪槌下。

佩风背负着逸雪一路下山，道路虽险，幸亏无人看守，想是黑甲军大举上峰之时已除去了所有的障碍。两峰之间无人可逾越之处也横拉了一条铁索，佩风背着逸雪没有遇到拦阻，顺利下得峰来。这时峰上传来一阵阵爆炸之声，震耳欲聋，似乎整座山峰立时便会塌下。

刚下峰来，只觉逸雪身子滚烫如火，佩风寻处平整之地，将他放下。想是‘烛阳’之蛊离开纯阴之体，失去桎梏，开始发作，啃噬他的血肉。佩风捧些雪堆在他身上、脸上。逸雪体温不降，脸如滴血，沉沉昏迷。

这时山下有数十名黑甲军发现二人，涌将过来。

黑甲军名为“不死军”，最强盛之时共有五千名。不死军并非不死，而是凡有人受伤或者战死，立时有人替补空缺，保持军队的数量和战斗力。不死军唯国君之令是从，国君战死之后，不死军辗转至今，剩下不足千人，这次为救佩风，倾力而出，大半战死在云照峰上。这数十名候在峰下，等候逸雪。

佩风见逸雪满身是血，全身发烧，脸如炭火，丝毫没做手脚处。诊他脉象，既沉且滑，跳得飞快。想必他心脏跳动也如脉动一般快速，再跳片刻，只怕便会心跳过速，气力衰竭而死。深悔当日在渚桃谷中未好好研习医术，这时毫无主意，只咬得嘴唇都破了。

只得拿些雪为他擦拭身体，他全身通红，胸口尤其殷红如血。这当儿也顾不上男女之防，撕开他衣襟，用雪为他擦洗，盼能降低他体温，减少他的痛楚。口中直道：“怎么办？怎么办？”数十名黑甲军围在他二人身旁，想是得逸雪事先嘱咐，竟无一人上前对逸雪施救。

逸雪忽然喉中咯咯直响，吐出大口鲜血。佩风忙将他扶起，连连问道：“我要怎么救你？我要如何救你？”

逸雪微微一笑，握住她手，忽用高丽话说道：“雪谷中你记下的名字，正是高丽死士的名单，你回去说与王知晓，换取公主之位。我的名字是‘王辰’，星辰之辰……我偷走了你的人生，以后，你自己去……”

一言未毕，口中涌出大量鲜血，便再无气息了。他手掌从佩风掌中滑落，佩风只觉他的身体在怀中渐渐变冷，终于一点温度也没有了。

王辰从中原将她劫来，令她几次险些丧命，可最终，他还是用自己的命救了她。佩风心中大恸，泪如雨下。

云照峰上有拜火教的教众追击而来，黑甲军的统帅上前一步对佩风道：“请主人上路。”听这口音，便是当日在扶风寨砍伤晓锋，在雪谷外引自己入谷之人。王辰气绝，这统帅得王辰令，奉她为主人。

他指挥余下数人收敛王辰尸身，自己当先开路，护送佩风下山。佩风不忍弃下王辰，将他背负起来。

拜火教众虽然大半去了丝路拦阻特穆尔使者，余下的教众武功仍非同小可。

佩风背着王辰的尸身且占且退，黑夜中目不见路，已受了数处箭伤。

下峰退入树林中之时，只剩下那名统领与佩风一人。

佩风受伤较重，背着王辰尸身已是寸步难行，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身后尚有数名教众，黑暗中听到教众声音传来：“女祭司被圣女被害死了，望煊长老言道：‘杀死圣女者，升为坛主；生擒圣女者，升为长老！’”

又听得喊道：“不死军只剩下两人了，大伙儿加紧搜寻！”

圣女杀死女祭司叛教出逃之事从所未有，教众均人人欲杀她而甘心，四下里均有人声。

佩风抚摸着王辰的眉眼，心想月余之前，这人还忽而浅笑，忽而冷冷说话，如今只是一具冷冰冰的身体，这人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莫非真是自己的亲兄长？

回思住事，心潮起伏。那统领近身低声道：“主人且先往东南方向走，那边追兵甚少，较易脱身。”

佩风点点头，背起王辰尸身，那统领跃出林去，大声道：“不死军统领在此！”

佩风向西狂奔而出，情知那统领为了引开追兵，让自己能逃脱而去，眼泪在风中流了一脸。

也不知奔了多少时候，两旁树木如飞般向后退去，再奔数里，双足酸软，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地。

这时眼前一片漆黑，目不见物，王辰的尸身在背后又冷又硬。佩风将他轻轻放下，生怕弄疼了他。

歇了片刻，力气稍复，背上王辰，往漆黑深处走去。

夜里漆黑，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眼前慢慢明亮，口中干渴难耐，往在上一坐，放下王辰的尸身。

放眼一望，不由大叫一声苦也。

原来昨夜奔逃，为了躲避追兵，居然逃入大漠腹地中来。其实拜火教众在戈壁沙漠之中往来数十年，熟悉附近地理，均知若不渡过湖水出山，向东直行便是沙漠腹地，进入便是死路一条，追击之时，便略过了这个方向。

太阳渐渐升起，王辰的身体渐渐干了，血迹在他衣服上凝结成块。佩风回想当日他带着她西来，每日清水瓜果充足，从未令她吃一点苦，他不食荤腥，却每日为她打来一只野味。

这时仍是她和他两人，深陷这茫茫大漠中，但是这个阴郁诡诈算计她，陷害她，又以命相替，救她出拜火教之人，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不会来亲吻她，再也不会来抱上她一抱。

看着他灰败的脸，犹如一朵凋零枯萎的玫瑰，他头发、眉毛上尽是黄沙，佩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声引得胡杨树上的秃鹫呼啦啦飞起。

佩风情知万难将他的尸身带回中原去，天上飞着数只秃鹫，等待着食用王辰尸身。

佩风强忍悲痛，用胡杨树枝掘了一个坑，将王辰的尸身掩埋，努力记忆周边山丘植物，盼他日再来寻找，但沙漠之中地象瞬息万变，是否还能找到，实无半分把握。

掩埋了王辰的尸身，佩风极目向前望去，四方黄沙茫茫不见边际，除了偶尔有鹰飞过，再无别般声息。

回想当日王辰与她西来，太阳都是从身后升起，在眼前落下。今日东回中原，只能迎着太阳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