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救治(1 / 1)
十五
佩风踌躇道:“艾前辈是龙吟佛爷母亲,我当竭力相助,但我一运气便丹田痛如刀绞,全身无力,怎能相助前辈疏通她的气血?”
食医破口大骂:“你缓缓运气,左右分开,互不相扰,怎会丹田绞痛?再说此时艾苹肤色已有些变异,时间紧急,我再去何处寻找内力深厚的两位武林高手?”
此时他情急气恼,发须虬张,双手乱舞,倘若佩风是他的女儿,说不定便一巴掌打了过来。他呼呼喘了两口大气,说道:“当她寒气化尽,身体知觉将复未复之时,我便趁这片刻时光,将她脑颅锯开,取出她脑内於血。此时她取尽於血之处经脉断绝,气血不能续接,这瞬息之间,气血须得立即循回流转,非得有人在旁渡气,助她恢复。若非如此渡气不歇,在她脑内於血取尽之时不能气血流动如常,她只有一死。”
“你体内兼有寒热二气,正如两位身负寒、热气的高手在旁护持相助。待她气息回复,我再给她施续命之药。”食医知晓对她讲述医理,她一时也难领会,便只教她如何驱出寒气,化去玄古寒冰。
佩风依言而为,伸掌抵在冰棺之上。过了柱香时分,玄冰缓缓化成水珠流下。渐见艾苹,仍是廿余前如花模样,佩风一见之下,心道:“果然龙吟佛爷与她长得十分相似。”全力施为,化去艾苹身上寒冰。
这时热力堪堪用尽,依食医指点,把手掌放在艾苹背心,将一丝丝寒气吸出。上古玄冰非同小可,佩内只觉一丝丝寒气自掌心透入胸口,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因体内热气一时无法恢复,这股寒气居然在丹田之中稳稳积淀,过了一个时辰,只觉身体渐渐僵冷,佩风眉毛、头发上也结了一层白霜,艾苹身上寒气已弱,想来已尽数吸了过来。
眼看食医将艾苹扶起,开始动手。佩风忽觉鼻端冰冷,似乎连呼出的气息也冻结了。脑中一阵阵眩晕,几欲晕去。但艾苹之命系于己手,岂敢稍有疏忽?忍住剧寒,伸出右掌,抵在艾苹后心“灵台”。此时她身体内热气已所剩无几,只能尽全力而为。息随气行,觉到艾苹心脏已能轻微博动。但艾苹在万古玄冰之中昏睡廿余年,所封滞之气血岂是她一时能打通?不过竭力忍耐,全力施为而已。
食医在艾苹头上动刀,想是因为她气血未尽数恢复,或是食医用了什么药物,居然并无半滴鲜血流下。
佩风热气消尽,寒气陡长。耳中听食医喝道:“运气打通她头上血脉!”
依言竭力运气,忽然脑中剧烈疼痛,眼前一阵白茫,诸物莫辩,竟尔晕了过去。
恍恍忽忽中只觉寒气大盛,将自己全身包裹,周身渐渐僵直麻木,不能动弹;一时又似乎看到龙吟脸庞,而自己却成了在万古玄冰下沉睡廿余年的女子,脸上疼痛,似有人撕去脸上皮肤。接着身体上肌肤数处被揭起,剧痛难当。
之后觉得寒气愈盛,深入骨髓。背心却缓缓透入一丝热气,直至丹田。丹田中寒气重新升起,循这股热气来处缓缓升至胸口“膻中”,至此而止,与先前那股热气相互纠缠,在胸中乱蹿。先前这股热气来势渐大,引导胸口寒气冲出“膻中” 。本来她体内原有寒热两股气流,却是有时互不相扰,有时在体内上下乱蹿。此时受外力所牵制,不得自由,似乎连呼吸都滞住不动,犹如身处梦靥之中。
突然之间,两股气息龙虎相济,随之与那外来热气交融,在体内游走。此时体内气息如云如水,顺流而行,再无半分滞涩。
内力行走了一个周天,右边再无炎热之感,左边也再无寒冷之觉。继而想热便热,想寒便寒,身体竟不觉寒热,内力在身体中想上便上,欲下则下,四肢百骸,处处通畅,快美难言。
忍不住大叫一声,跳跃而起。蓦地里清醒过来,睁眼看时,原来仍是身处石室内,夜明珠光照之下,见食医委顿在地,忙起身快步过去相扶。
却见食医发须皆白,满脸皱纹,绝非初入谷时所见模样;瞥眼见到艾苹睡在一张木榻上,也是形容青灰,满面深痕,二人竟似是老了廿余岁!忍不住一声惊呼。食医长吁一口气,道:“累死我了。”佩风惊道:“前辈,你怎么了?你……我已昏去廿余年么?”想到食医令艾苹昏睡之能,此时见食医与艾苹形容,只道自己竟被食医施药,如同艾苹一般长年昏睡。
食医哈哈大笑,但气力不继,只是喘咳,手指石室外,说道:“你自己去瞧瞧镜子罢。”
佩风听他如此一说,只道自己所料不假,忙伸手在脸一抚摸,但触手光滑,温软细腻,绝不似老了廿余岁,心下略宽。
当下扶食医坐起。问道:“前辈受伤了么?我去倒碗水来。”奔出石室,到厨下倒了碗茶水。茶水清澈,清清楚楚的映着自己容貌:雪肤花貌依旧,不过颌下与颈项上那两道长长的疤痕却已不见了,忙捋起袖子一瞧,左臂上那道刀伤也不翼而飞!心下骇异之极,双手发颤,“砰”一声,竟将茶盏捏碎。食医茶盏乃是岩石所制,坚硬无比,何以自己如此大力?惊怖莫名之极,只道自己又犯重病。回思往事,自凌府醒来之后种种均记得清清楚楚,惊魂稍宁。
佩风忙再倒了一碗茶,端至内室,喂食医喝下。忍不住开口问道:“艾姑娘……艾前辈她……”
食医轻叹一声,道:“死了。”
佩风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歉仄。
食医道:“我见她容色有变,催你冒险一试,却未想到人力有时而穷。你已尽力而为,不必感到歉疚。续命之药方上古医书中记载,用百余种名贵药材配以百鸟心脏和百年大鲤长须制成。但我从未试过此方,你也从未医过病人,是我想医好她之心过于急切。”
佩风歉然道:“是晚辈无能。”
食医道:“当你晕去之时,我已将她脑内於血除去,竭力渡气助她气血归元运转,但艾苹在玄冰中冰冻廿余年,她的肌体,其实早就冻坏了,甫遇热气,骤然运转之下,疾速老化,是以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唉,人命自有天定,纵然你能依我所教而为,也不能逆天行事。不过我心中始终存有奢念,不愿相信她已死了。”
佩风道:“那前辈自己……”
食医道:“我见救她不成,便将续命之药喂你吃了,总不成害你丧命罢。你体内热气用尽,一时不得恢复,当时寒气入体,片刻便会冻僵。我先将续命之药护住你心脉,再将毕生内力助你打通玄关。你此时诸般内力融为一体,此后再不会丹田绞痛,内力乱蹿了。”
佩风双眼一红,热泪盈眶。
食医长叹一声:“艾苹已死,我多活这二十年实在无谓之至。不过始终心存侥幸,希望能凭一己之力使她复生。我独自偷生这许多年,她在黄泉路上一定等不及了,这些身外之物,给了你也没什么。”话虽如此,但蝼蚁尚且偷生,倘能多活一天,谁愿早死?他将毕生功力相授,直如自杀一般。
食医伸手抚摸她头发,说道:“日后你行走江湖,千万小心在意,你武功虽高,但江湖凶险,人心叵测,你切莫再说自己是‘风雪’二长老之一,这世上再无人能认出你来。因为你脸上手上疤痕已被我尽数除去。就连你颊边那块青色印记,也被我除掉了……龙吟便是一片一模一样的印记,才会终身出家,我不愿你……”说到此处,气力衰绝,将头一歪,倒地身亡。
佩风只觉一时间天旋地转,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石室之中明珠光照,昼夜不辨。佩风哭了半天,强忍悲痛,将二人尸体移到室外。
谷外秋高气爽,阳光明媚,佩风将食医二人合葬了,想起石屋内还有些奇珍,只怕贼人觊觎。石屋左近并无草木,心念一动,当下便放了一把火,将石屋内诸物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