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对每周五下午的Toastmaster活动，华仔如果太忙，会委托小玥帮他查一些资料。小玥拉着淑兰一起完成。这样，华仔、小玥和淑兰三人每周都会有一次图书馆的小组学习。慢慢地大家越来越熟了。
有时小玥在图书馆学习，华仔会拿着电脑，微笑着坐到她旁边，然后大家各忙各的。
图书馆里静悄悄。
渐渐地，小玥发现，华仔要去送外卖，让她帮忙保管电脑，第二天到图书馆交给他；华仔将图书卡和借书清单交给小玥，麻烦她帮忙借书……
作为回报，华仔会开车带小玥去悉尼周边风景优美的地方兜兜风；或请小玥吃披萨饼，喝咖啡，吃冰淇淋什么的……
小玥的神经一贯是粗线条，而且本来就是个热心肠女孩，就乐呵呵地跟着这个好哥们华仔东奔西跑，忙东忙西。
每次入座吃饭时，华仔总是礼貌地为小玥拉开椅子；吃完饭，华仔站在小玥面前，温柔地伸出手，拉她起来。在外面玩，风大了，华仔会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小玥身上；华仔还为小玥画了很多画，取名为《少女小玥》系列，小玥看过那些画，觉得华仔把她画得太美了，高兴得格格笑个不停……
华仔如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小玥的身上，体贴而温柔，弥补了理性而有些暴脾气的蜜雅性格之不足，小玥对自己这两个“闺蜜”感到很满意。
淑兰在化妆舞会上认识了一位澳洲男孩，是电工。淑兰很快坠入爱河，除了上课时间，几乎找不到人影，连她一贯重视的Toastmaster也不参加了。
没过多久，听说她和电工男友分手了，很快又找了位华裔厨师。小玥和蜜雅还有幸吃到那位厨师做的羊肉粉丝汤，味道不错。
又没多久，淑兰开始在小玥耳边唠叨毕业后不留澳洲，准备去日本东京做全职太太。小玥追问后才知道，淑兰新的男朋友是位日本商人。
和感情经历丰富生活变幻莫测的淑兰相比，小玥和蜜雅的生活就要简单得多了。
蜜雅在工程学院读博的男友已经提交了毕业论文，并在昆州交通部找了份全职工作，待遇相当不错。男友去墨尔本工作后，蜜雅疯狂地投入学习中，好像要把前段时间陪男友的时间追回来。蜜雅学的是精算，听说很多人都学不下去，中途换专业转系的不在少数。小玥前房东的女儿就是这样，读了一年后放弃，转到其他专业学习。
林教授的研究助理工作已经圆满结束。小玥的生活更加按部就班了：每天除了上学，就是每周五Toastmaster活动，一周两次国际学生协会的英语角练口语，每周六上午搭华仔的车和Abby一起去教堂，听牧师讲圣经。当然，还有每周两次和华仔去照顾帕特。帕特自从上次心脏病手术后，健康每况愈下，但又不愿意去养老院。他笑着说，如果去养老院他就是个小伙子，哪有小伙子住养老院的？玩笑归玩笑，每次小玥去帕特家，见他越来越频繁地拿着家庭相册，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一定在思念他的妻儿吧？
小玥鼻子一酸。
旁边的华仔俯下身，目光柔和，轻轻拍了拍小玥的肩膀。
帕特招手，小玥和华仔走过去，坐在老人床边。老人翻着相册，缓缓向他们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太阳的余晖照在小玥给老人买的一大盆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上，院子里的鹦鹉隔着铁笼子侧着脑袋静静地望着屋里的人，鹦鹉周围长满了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五颜六色的花儿热热闹闹地挤满了小院子。
明明生机盎然，却让人感觉有些苍凉……
帕特年轻时喜欢尝试新鲜事物，正是这种性格让他离开繁荣浪漫的法国，来到宁静冷清的澳洲求学。快毕业的时候，帕特已经打定主意，一毕业就回法国。可就在这时，在朋友家的一次聚会上，他认识了金发姑娘玛丽。
他喜欢她，正好她也喜欢他。
两人很快坠入情网，结婚，生子，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玛丽为了帕特，离开自己家族农场，随帕特在悉尼生活。而帕特为了自己怀孕的妻子，选择永远地离开自己的国家和亲人，在澳洲定居。
两人没有过山车般急速起伏的刺激人生，也没有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
只有岁月静好，宁静温馨。
录音机里传来帕特最喜欢的歌曲《Time Passes Slowly》（《时光静静流逝》）：
Once I had a sweetheart, she was fine and good-lookin’,
We sat in her kitchen while her mama was cookin’,
Stared out the window to the stars high above,
Time passes slowly when you’re searchin’ for love.
……
Time passes slowly up here in the daylight,
We stare straight ahead and try so hard to stay right,
Like the red roses of summer that blooms in the day,
Time passes slowly and fades away.
（我曾有个心上人，她娇小、美丽，
我们坐在她家的厨房里，她妈妈做着糕点，
窗外的星辰闪烁高悬，
时光静寂流逝，当你找到你的心爱。
……
白日的时光静寂缓慢，
我们注视着前方，努力不使之偏向，
就像夏日的红玫瑰逐日盛开，
时光静寂流逝，永不复返。）
家庭相册里的一张张照片默默地讲述着他们一家人曾经的温馨和幸福，帕特不停地用手指抚摸照片中的妻儿，多次停顿，再次讲述时声音哽咽：小皮特出生了，圣诞节聚会，新西兰旅游，生日宴会，小皮特第一次骑马，第一次骑自行车，玛丽和帕特在农场喂羊，在塔斯马尼亚岛看香薰草，在悉尼赏蓝花楹，皮特毕业照，玛丽社区志愿者留影，结婚纪念照……
华仔和小玥默默地听着，分享着老人的悲喜人生。
……
离开帕特公寓后，小玥坐在车里，情绪有些低落。
车窗外飘起了毛毛细雨，小雨点无力地打在车窗上，车窗很快雾蒙蒙一片。小玥用手指擦了下车窗，透过玻璃怔怔地望着不断从眼前闪过的树木。雨滴缓缓从树叶滑下，迅速没入草丛，消失不见了。
道路两旁飘零的花瓣和枯叶，静静地躺在雨地里，似乎在回味昔日生命的繁荣与热闹。
天空乌云翻腾，毫不掩饰地预告一场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小玥有种想帮忙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玥感觉脑后有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头发，耳边传来华仔轻柔的呼唤“小玥，小玥……”
“华仔，我怎么觉得，帕特今晚特别特别难过？是那种隐忍的，没办法发泄出来的痛苦。”小玥询问地望着华仔，心中的想法想从华仔那里得到验证。
华仔：“帕特家庭遭遇不幸，心脏又不好，难免有很多想法。今天他不是讲了很多吗？聊天也是一种情绪宣泄。嗯，过几天，等天气好了，我们一起带他在附近转转，散散心吧？”
小玥点点头。
小玥给帕特的小院子增添了很多郁郁葱葱的花草，就是希望帕特躺在卧室里，也能感受到盎然生机，为他沉闷的生活增加一点乐趣。还有那只小鹦鹉，也是用帕特给她和华仔的工钱买的。帕特很喜欢小鹦鹉，经常和它唠叨。今天刚进帕特家门时，还听到小鹦鹉和帕特老人“吵架”：小鹦鹉一个劲生气地叫“NO”，帕特老人一边笑一边教育它……
小玥清楚，所有这些都不能代替帕特妻儿给他的关爱和欢乐。这也是今天她看到帕特老人情绪低落，心里特别难过的原因。
人的一辈子真是神秘又让人害怕，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就像帕特老人，年轻时的生活充满了欢乐和温馨，没想到老了……
到了宿舍楼下，小玥下车，华仔轻轻将小玥拥入怀抱。
两人就这样抱着，站在毛毛细雨中。华仔轻轻抚摸小玥的长发。
几分钟后，华仔单手抬起小玥的下巴，关切地看了一会儿，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安慰道：“小玥，不要难过。帕特会好起来的。”
华仔轻轻将她推进宿舍大楼里，看到她上楼后，才转身开车离开。
蜜雅看见小玥情绪低沉，提醒她，要不要重新考虑去看望帕特的事情。“你看，这就是很多老人不愿意进养老院的原因。情绪低沉会相互感染，会让人越来越失落。帕特现在健康出了问题，难免会常常想起从前老婆孩子在一起的情景。帕特需要专业人士做心理疏导。”
小玥点点头，立刻在网上搜索，然后给帕特所在的社区服务机构发了一封邮件，希望他们能够帮助帕特重新振作起来。
小玥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上学快迟到了。
收拾好书包，小玥匆匆忙忙和蜜雅打了声招呼后就往下楼冲，心里默念：一定要赶上7:35这趟火车，否则就会迟到！
刚冲到楼下，小玥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剑南哥双手放在裤兜里，伸直修长的双腿，悠闲地靠着一辆很漂亮的新车。
“咦？剑南哥，你怎么又来了？”小玥一边招呼，一边往街上冲。
一只强有力的手将她拽了回去。
“怎么又来了？我来悉尼你不高兴吗？”剑南蹙眉闷闷地问道。
“哪里，哪里，大侠光临，高兴还来不及哩。”被拎回来的小玥见剑南哥脸色少有的严肃，立刻满脸堆笑地奉承道。
“我昨晚来找过你。”剑南斜睨了一眼小玥，慢吞吞地说道。
“哦”，小玥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咦？你今天开车来的？赶紧送我上学吧。”
小玥打开车门，快速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看着剑南。
剑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街道，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剑南哥？”
“啊？”正在检查书包里的书本是否带齐的小玥抬起头，盯着剑南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醒悟似的叫道，“剑南哥，你嘴唇上留胡子了！哇，新形象哦。”
“你觉得好看吗？”剑南扭头快速扫了小玥一眼。
“这个，那个”，小玥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不觉得胡子很脏吗？喝汤时，汤挂在上面。感冒打喷嚏，鼻涕会挂在上面……”
小玥还想多列举一些证据，证明胡子很脏，却听到剑南咳嗽了两声，她立刻闭了嘴。
不过，说实话，剑南哥蓄胡须挺好看，挺有男人味。只是，不太好讲剑南哥性感吧？他一定会取笑我的。
“书上不是说蓄胡须能让男人看起来更成熟，更性感吗？”
“啊？剑南哥，你在搞姐弟恋？！”小玥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诧异地望着剑南哥。剑南哥蓄胡子想让自己看上去老成些，那一定是喜欢上了某个姐姐。
美剧《老友记》（Friends）里的钱德勒（Chandler）和乔伊（Joey）就是通过贴假胡子的方式，让自己看上去成熟些。
“姐弟恋个头呀”，剑南伸手戳了一下小玥脑袋，“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剑南哥的？”
小玥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这次来悉尼又是出差？”
剑南有些失望，没好气地说：“我已经调到悉尼分公司工作了，明天报到。在哥们那借了这辆车，送你上学。”
“哦，原来是这样。”小玥揉了揉脑袋刚才被剑南哥戳的地方。
“把你的课表发给我，以后早上我送你上学。晚上嘛，如果我加班，你就自己回来。反正电话短信联系。”剑南不容分说下了指令。
“这样不是太麻烦你了？听说在世界五百强工作很累的。”小玥捂着刚才被剑南戳的脑门，怯怯地说道。
“怎么？不喜欢我这个免费司机送你？”剑南脸色一沉。
今天剑南哥怎么这么严肃，该不会和女朋友吵架了？“喜欢，喜欢！悉尼的交通费很贵，如果剑南哥免费送我上学，这样可以节省一大笔开销。哈 — 哈！可以多买几盒巧克力，还有滋润型玫瑰水了！耶！”小玥情不自禁手舞脚蹈，马上又捂住嘴，偷偷看一眼剑南。
“怎么？不张牙舞爪了？”
“嘿嘿，老妈说女孩子要文静，文静点好，像淑女。”
剑南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小玥小时候短发，倔强，爱哭的形象又浮现在他脑海。都说女大十八变，可小乌龟高兴起来张牙舞爪的性格却没有变。
这才是小乌龟应有的本来面目。
只是昨晚的事，一贯大大咧咧的小乌龟却只字不提，难道……
中午午餐后，小玥到图书馆查邮件，发现有两封未读邮件。一封来自昨晚她求助过的社区服务机构，他们告诉小玥，他们收到小玥的邮件后，今天上午派人去探望帕特，谁知帕特已经过世了，老人走得很安详。由于老人没有亲人，他们正在处理后续事务。
读完这封邮件，小玥心里咯噔一下，帕特走了？！昨晚还给他们讲故事，怀念他的妻儿，现在人就没了？！
小玥想起好心帮助她的慈祥的帕特老人，以后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小玥颤抖地打开第二封邮件，来自某律师事务所，让小玥尽快去一趟。
小玥背上惊出冷汗。为什么律师要让她去一趟？她跟律师可没有任何联系。
难道 — ？
昨晚只有她和华仔见过帕特，而她昨晚还给社区服务机构发了邮件，这封邮件是不是正好证明帕特过世前她去过他公寓……
难道有人怀疑甚至举报帕特突然去世是她谋害的？她知道西方人喜欢动不动就报警。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作为呈堂证供！……”电视里义正言辞掷地有声的话在耳边响起，小玥知道自己虽然是清白的，但要反驳律师质疑或上法庭陈述，想起来就让她心惊肉跳。她怕讲不清楚，她怕律师玩文字游戏把自己绕进去……
小玥战战兢兢给华仔打电话，想问问他那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