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涌泉之泪枉自嗟 ，螳螂捕蝉空费心（1 / 1）
再说这李大都督府，这日便为李王爷的纳妾之礼，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合府热闹非凡。
一大早各路官员便齐聚都督府，所奉上的奇珍异宝和份子钱，忙坏了都督府管账的下人。
这李王爷李行已年近70，自视老当益壮、人品风流，上任做大都督时，只是带了后妻和数位妾室来。如今已在扬州半年，一颗春心早按捺不住，怎奈下属们孝敬的女子都不入他老人家眼，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半个月前李王爷赏脸下属们的酒宴，席上见那些陪酒的诸位官妓，只觉得个个都艳俗无比，毫无新意，略坐一坐，便准备回府。
那些下属们见状便有些急了，其中一个叫做栾可的人突想起一人，怕是能在王爷面前显好，便笑道：“都说扬州美人甚多，不知诸位可听说过一位叫做妜华宝姬的？”
众人摇头，倒是有一两位知道，说：“你说的那个是城中新出的私妓吧？听说他假母开价千金，尚无人应对。她那假母太黑，不过是想炒她名声而已。”另一位则说道：“某有一位学生在集市上见过她，人是极美的。听说她不爱笑，诗词歌赋应是会一些的，她贾母便索性以冷面美人为招牌了。”
众人这么一闲聊，李王爷便来了兴趣，坐定不走了。
这栾可便笑道：“听说这女子还从未有过相好，某倒是识得她假母，听她说妜华宝姬琴艺了得。不若改天小的办一场宴席，请她到场为王爷演奏一曲，也请王爷品鉴品鉴。”
李王爷笑而不语，半晌道：“我这人不爱那浮夸阵仗，再说罢。”
那栾可会意，第二日便去找妜华宝姬的假母，那假母姓沈，众人喊她沈姥。
那沈姥见过栾可，当下满脸堆笑，请他落座，一时又传人上好酒菜，又命栾可相好薷娘来陪。
栾可手一挥，道：“不必忙，您且坐。有话同您说。”
沈姥落座。
那栾可问：“你们宝姬是没相好吧？”
沈姥即刻否认，道：“谁说有的？老身的女儿平日在家不过写写诗，作作画，哪有什么相好。”
栾可道：“沈姥您莫急，某来是有好事同您说，您可坐稳了。”
沈姥伸长脖子问道：“什么好事？”
栾可道：“您可知当今的大都督是谁？”
沈姥道：“那谁不知，当今圣人的皇叔啊。”
栾可对沈姥笑道：“你们家女儿有福了。”
沈姥立刻明白过来，道：“当真？！”
栾可道：“亏得某在王爷面前为你们家宝姬好一顿美言。王爷在扬州缺一位日常添茶送水的人，你们家女儿就等着荣华富贵吧！”
沈姥谗媚笑道：“老生早就看出栾郎君您是位贵人！”又扭扭捏捏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彩礼钱该怎么算的。”
栾可道：“王爷肯要她，便是抬举她，哪有去问王爷要彩礼的道理？”
沈姥的脸立刻垮了。
栾可笑道：“老人家您也太心急，这笔钱您和某商量便可，明白了么？”
沈姥的脸便又立刻多云转晴。
于是两人又伸着头讨价还价了好一会儿，栾可方离开。
离开前道：“叫你们家女儿明儿个巳时小市桥逛逛，王爷会远远看看她，明白了吗？”
沈姥满脸堆笑道：“您放心，老身定会好好打扮她。”
栾可立刻道：“您别！红红脸，满脑袋簪钗的娘子，王爷早看腻了。什么都不告诉她即可。”
沈姥点头道：“行，行，都听您的！”
第二日妜华宝姬被她假母带去逛集市，又在小市桥逛了好几个来回。
妜华宝姬跟她假母说：“阿娘，奴累了，想回去。”她阿娘倚着桥说：“老身走不动了，且站会儿吧。”于是两人又站了好久，那沈姥也不敢左右张望，实在站不动了，方带宝姬回去。
又过了两日，那栾可一早便急急来找沈姥，道：“大喜，大喜！”
沈姥一听便乐坏了，道：“成了？！”
栾可道：“好好对待你们家娘子，日后的好处是不尽的！”
沈姥点头，极力留栾可在这里喝顿好酒，栾可笑道：“不用忙，以后大家便是熟人了，有的是机会聚。”说完便走了。
这边沈姥高兴得很，早想好一套说辞，便去她女儿宝姬房中，指望一说准成。
去得宝姬房中，只见宝姬正望着笼中的雀子发呆。
这沈姥摸摸她女儿头上的银钗笑道：“这都是多久前置办的了，也该换换了。”
宝姬道：“奴觉着挺好的，不用费那钱。”
沈姥又道：“住在这窄巷子里，一到阴雨天便发霉。也是委屈你了。”
宝姬道：“阿娘这是怎么了？这屋子虽说爱发霉，可也算暖和宽敞了，若是嫌霉，过两日找人重刷一下墙便是了。”
沈姥笑道：“刷什么刷，傻孩子，你苦日子到头了！”
宝姬望着她假母发愣。
沈姥笑道：“你真真好福气，被贵人看上啦！”
沈姥又道：“那贵人要纳你做妾呢！”
宝姬听闻立即站起，道：“阿娘，当初不是说好了，只要给您凑够了三千金，您便放奴走吗？”
又道：“当初说了，奴只管为人作奏琴、作诗，阿娘不会强命奴做不愿意的事。”
沈姥道：“你这孩子，也不问问那贵人是谁，那人可是当今王爷。多少人打破头都抢不到的，你倒不肯！”
沈姥又道：“再说你平日又不爱笑，光弹个琴、写个诗，何日方能凑齐？现下只要陪好了一个人，那金钱便滚滚的来，鲜亮的衣服，沉甸甸的首饰，行动便有人伺候的排场，你还不乐意？”
宝姬道：“阿娘，奴知您养大奴不容易，可即便奴死了，奴也不会乐意的！”
沈姥急了，想她平日答应宝姬，不让她做为难的事，不过是敷衍之语，为的是养好宝姬的性子，日后有的是机会一步一步来。
没成想刚准备把宝姬推向市场，大好事便从天而降，让沈姥挫手不及。
这沈姥知宝姬平日娇滴滴的吃不得苦，指望一说那富贵日子，宝姬便会动心，没成想宝姬竟然死倔。
当下沈姥便垂泪道：“咱们现在过日子的钱，都靠你另两个姐姐在招揽客人，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你就这么忍心咱们这样熬下去？那日咱们在小市桥闲逛，竟被王爷无意瞧见了，才有今日的事，老身也不愿意的啊！”
宝姬眼睛红了，问道：“那王爷给你多少钱？”
那沈姥摸不准宝姬的意思，以为宝姬要分钱，便道：“等你进了王府，有的是进项。现下的钱，老身准备贴补你两个姐姐了。”
宝姬问道：“钱可收到了？”
沈姥道：“你过门前两日给。”
宝姬道：“请您好好留着吧，省着点用。奴当日会去的。”
沈姥大喜，道：“乖女儿，这就对啦！”
又开始絮叨宝姬过门后的事。
宝姬道：“阿娘，奴想静一静。”
现下宝姬将是王爷身边的人，沈姥自是对她多了十分尊敬，便识趣走开。
宝姬一人呆站在屋里，豆大的泪珠如雨落下，其实自己何尝不知那沈姥平日说的只弹弹琴、做做诗是敷衍之语。前面的两位娘子，也都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
虽说今日之事是迟早要发生的，可真正到了这一天，宝姬还是心内酸楚。
定神想了一会儿，宝姬便开始翻东西，终在小竹箱里找到一把小匕首，这是宝姬早早就备下的物件，现下终能用到。
再说这纳妾当天，此时已过中午，妜华宝姬已被接入都督府，安排在园中重香院，休息并整理妆容，几位妇人、侍女正在服侍她。
一时又有下人来问，可休息好了，马上便要行礼。只听几位妇人叹气回道：“娘子一直在哭，妆都花了。”下人着急上火，又不敢去回王爷，时间紧迫，真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边几个妇人便都围住宝姬，笑劝她道：“娘子这般好福气，如今脱了贱籍，成为王爷的妾室，这是何等的荣耀？住在旁人削尖脑袋往里钻都钻不进的地方，荣华富贵已是现成，又不苦不累，消消停停地过日子，真是羡煞旁人。娘子可别再犯糊涂啦！”
这妜华宝姬并不理她们，仍是默默垂泪。只想自己自小被人转卖数次，跟了沈姥，为学丝竹舞蹈，受得无数打骂，之后初初学成，便又要教一些同她一样命运的小女孩。自己也曾幻想过，只靠琴艺讨生活，年老后，便作曲师，了此一生。谁成想终遇到如此之祸事。
此时宝姬不由摸了摸袖中佩刀，当下心意已决，只等行过礼后，王府无法要回礼金，她便可寻死！
此时王府众人尚不知妜华宝姬之心事，都是喜气洋洋。倒是有这么一两人，却并非如此。
其一便是离王爷之后妻，张娘子。此人原是长安小官员之女，李王爷休妻之后，张娘子的父亲用了十八般武艺，将张娘子送进王府，成为李王爷的后夫人。这张娘子亦不负父望，甚得王爷欢喜，张娘子的娘家男子，便也个个平步青云。
话说现今之张娘子，正在她房中来回踱步，又问她得力臂膀老汪家的，道：“这个什么宝姬来势汹汹，人又貌美。你可想出法子应对了？”老汪家的道：“也不急于这一时，终是有法子的。”张娘子道：“她是被假母教养长大的，又色艺俱全，怕是不好对付。”老汪家的道：“这样的人在长安又不是没对付过，不过是颗嫩头菜，娘子不必过于忧心。”
此时忽有下人来求见，张娘子命其近来。
下人回道：“新来的宝姬娘子一直在哭，妆全花了。怕是王爷知道了不好。现问娘子该如何处置。”
张娘子听闻此言,想了一想，微微一笑，道：“下去吧。”
下人出屋。
张娘子心道：“宝姬啊宝姬，你既不愿做咱们李府妾室，我便好好成全你！”
一时只见张娘子带着下人进了园子，直往李王爷处去。到得花厅，李王爷正与众官员高乐。
张娘子微微摆出忧色，请李王爷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厅外，李王爷问道：“夫人何事？”
张娘子为难道：“宝姬娘子真真担不住王爷这么大的福，一来便得了急症，怕是要换个日子行礼。”
李王爷疑道：“得了什么急症，爬都爬不起来？便是撑也要给本王撑住！”
张娘子为难不说话。
李王爷到：“夫人倒是直说！”
张娘子方道：“宝姬娘子自来了府中便一直在哭，妆花脸肿，怕是不能行礼了……”
李王爷怒道：“放肆！不识抬举的东西！把那个宝姬锁起来！等我晚上处置！看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