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无风不起浪（1 / 1）
我躺在饮绿轩院子里的躺椅上，凉亭上牵牛花缠绕了一圈一圈，甚是好看。难得今天有点儿风，在屋里总觉得闷热，便出来透透气。红袖和几个丫鬟们整整齐齐地站在我的旁边，我回头道：“你们也搬个躺椅来躺着吧，可舒服了。”
红袖道：“多谢掌宫大人美意，奴婢们都是丫鬟，按宫规不可如此。”
我侧过头，说：“那你们就搬个椅子来坐着，左右这里没有他人。若在人前，再依礼而行。”
红袖还是不同意，红袖一定是修炼过孔子所说的最高境界——慎独。
我手里摇着蚕丝绣幽兰烟罗扇，漫不经心道：“几年前在这里的时候，我只是皇上跟前的一个小丫鬟，做错了事情会被人嘲笑，会被欺负。那些什么彩儿啊，秀儿啊，芸儿啊，现在都过得怎么样了？”
红袖如数家珍：“彩儿和秀儿被打发去做浣衣女，芸儿是负责针线。”
我撇着嘴，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别的宫女倒是好说，偏偏这个芸儿竟寻不出一点错处来，且芸儿是皇上未央宫里的丫鬟，离皇上最近，不得不先处置，便道：“宫里的马桶不太干净，定是缺了人手，把彩儿秀儿打发过去吧。芸儿倒是个乖巧的丫头，公主最近想学女红，把她召来教公主学女红吧！”
旁边几个面面相觑，她们在好奇，一向善良的小掌宫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怎么了？你们几个对我的处置有意见？”我问她们，带着不许质疑我的语气问道。
“奴婢不敢，奴婢谨遵掌宫大人吩咐。”
竹叶上清晨的露水用来烹茶再好不过，是日我正在给皇上煮着茶水，便听红袖说，伺候公主的乳母来要面见皇上，我看到乳母行色匆匆的样子，料定是极重要的事情，便直接把她带到了御前。
乳母甚是忧心的向皇上诉说，原来这芸儿教公主学习女红，竟不小心扎到了公主的手，公主见指间出血大哭不止，乳母丫鬟怎么劝都没用，乳母怕事情闹大，赶紧来禀告皇上。皇上也发了大脾气，佯装将我斥责一番，责令我将芸儿赶出宫去。
被皇上斥责一番之后，我的脾气更是不好了，见到有些宫女犯了错，有时候甚至故意寻个错处，就把人赶出了宫。
后来文颖也问我：“师傅，您是掌宫，可以直接惩罚芸儿，为什么要我嫁祸她呢？”
我心中对她充满歉意，道：“无缘无故惩罚她，名不正言不顺。给她安个罪名，就名正言顺了。”
“为什么要给她安个罪名，还要把她赶出宫呢？我还想让她教我女红呢。”
我踌躇了一会儿，说：“因为她不忠诚于你舅舅，会伤害到你舅舅，就把她赶出去了。你想学女红，师傅以后可以亲自教你。”
文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是充满内疚的，她只是个孩子，我希望她心中有更多美好的东西。尽管宇文邕认为，皇家的公主就要面对这些政治上的腥风血浪。宇文邕开始想把芸儿施杖刑打死的，我怕给文颖留下心理阴影，便求皇上将她赶出宫去。芸儿出宫不久之后，就被独孤善派去的人假扮小混混将她打死，她不只投靠大冢宰宇文护，还涉及给皇上下毒，罪不容赦。但这些，文颖就无需知道了。
我被皇后叫去问话，皇后宫里皇后高高在上，两侧嫔妃分列两旁，当真是摆足了架势。若是三四年之前，我会被这样的阵仗吓得忐忑不安，如今我从容自若、一步一步迈向皇后的面前。
我跪拜：“掌宫慕容千语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慕容千语给各种娘娘请安。”
“平身吧，你虽只是一小小掌宫，但也贵为公主之师，赐坐。”皇后要先礼后兵，我谢坐，坦然等待。
“慕容姑娘教育公主劳苦功高，皇上与本宫甚是欣慰。前几日听闻公主学女红时竟扎到了手，是你让芸儿去教公主女红的？”语气甚是威严。
我这屁股没坐热乎又得起来，跪道：“公主受伤，奴婢难辞其咎，请皇后娘娘处罚。”
我坦白认错，她反而又说不出什么了，道：“皇上既已经斥责过你，本宫也不再说什么，就多嘱咐一句，公主乃千金贵体，一丝一毫都事关重大，你不可再鲁莽行事，否则本宫定不会再这样宽容。”
乔美人接话道：“皇后娘娘大人大量，妾身敬服。妾身宫里的穗儿就是个负责洒扫的奴婢，不知怎的竟的得罪了慕容掌宫，被撵出宫去了，请皇后娘娘给臣妾做个主。”
“妾身还听说，有几个丫头以前与慕容千语有些小过节，现在慕容千语荣升掌宫，把那几个丫鬟派去刷马桶了，不知这算不算是公报私仇啊？”徐良娣问道。
我不卑不亢，道：“回皇后娘娘，先前小季子与僧人妙清一事已经了结，但皇上觉得其中仍有疑窦，再三盘查，查出这些宫人与小季子来往密切，皇上体贴各位娘娘，怕她们留在各位主子们身边伺候会多生事端，又不想旧事重提让宫中人心惶惶，才吩咐在下寻个由头，将她们打发去做粗活或者直接打发出宫。”
那天我向皇上禀告，小册子上的宫人已经处理好了，皇上便对我说：“如果有人难为你，你就这么说。”
皇上真是有先见之明。
皇后正了正神色，道：“既是皇上的意思，此事便到此为止。你当掌宫的资历浅，哪些宫里少了丫鬟，就再挑合适的添上，主子们要是少了伺候的，找到本宫这里来了，便是你做事不妥了。”
我垂首：“皇后娘娘教育的极是，在下即刻去办。”心里却想着赶快结束这三堂会审，让我离开这些娘娘们的质问。
坐在右下首的裳夫人发话了，她正了正鬓边的攒金珠珊瑚步摇，扬声道：“不提位分，好歹都是些主子，为几个丫鬟难为千语，也是啊，小千语天天在皇上身边，少不得有人眼红呢！”
我心中大呼不妙，裳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美人脸色一白，不甘示弱道：“裳姐姐说的极是，慕容姑娘年轻貌美，天天在皇上身边，说不定哪天就成主子了，到时候万千宠爱在一身，恐怕我们都得眼红呢！”
我心头五味杂陈，神思恍惚间，耳边只有嫔妃们争风吃醋、冷嘲热讽的声音。
“乔美人说的对，本宫膝下无一儿半女，只是，你说这话究竟是在嘲笑本宫，还是在嘲笑皇后娘娘？”裳夫人嘴角闪过一丝得意。
乔美人忙跪下请罪：“妾身绝无此意，妾身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不悦，但依旧维持着一国之母该有的仪态：“乔美人言语无状，顶撞裳夫人，禁足半月。本宫虽无子嗣，但本宫身为正宫，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尔等皆出身大家，为个下人争风吃醋，成何体统！”
皇后说的“下人”，原来是指我。我无言反驳她，却给我心中烙下了阴影，也让我以后看她的目光里，多了一点儿敌意。
皇后站起身来，走在众嫔妃面前，仿佛宣布一件大事一般：“文颖公主出生的时候，皇上曾昭告天下，当天栖梧宫所有宫人，皆不能嫁入皇室。当时慕容掌宫便在场。皇上有了早有旨意，你们却在这里跟个完全没必要的人争风吃醋，岂不令人笑话！”
一时间众说纷纭，她们四处打听我与皇上出宫的动向，又吃了这么久的醋，也算是白吃了。
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裳夫人对乔美人一笑，道：“乔妹妹啊，姐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记恨我，罚你的可是皇后！”
乔美人面色尴尬，带着侍女匆匆走了。
“小千语，自从做了掌宫，你都不去本宫那里了。”裳夫人撇着嘴，大概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让我觉得她撇着嘴的样子也可爱极了，至少比皇后要可爱多了。
我故作轻快地笑了笑，道：“许久不见裳夫人，裳夫人似乎又变美了。”
她开心得自我陶醉一番，点着我的鼻头道：“小千语似乎更会说话了。我宫里有好吃的，你去不去？”
我点点头，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去了。
一个没有资格嫁入周朝皇室的人，不会对她有任何威胁。她恢复了以前对我的和颜悦色，拿出可口的糕点和水果给我吃，摘下项间的蜜蜡给我戴上。
可我心里并不高兴，那是一种绝望的哀伤。我竟连让她们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了。
－－－－－－题外话－－－－－－
本来想加入点点宫斗的成分的，现在觉得再夹杂上宫斗也没啥意思，光让这些美丽的妃子们出个场，争风吃醋着玩玩就好了。不写那种你死我活的宫斗了，自己不擅长，而且剧情也不是特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