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故人又相逢(1 / 1)
我回过头来,宇文邕手中握着一只短小飞镖,冷道:“功夫不错,肆意伤人性命却不是待客之礼。”
说时,两个寻常家丁打扮的人方才现身,拱手一礼道:“暗器乃蜡油所制,并不伤人,只是我家主人从不见客,二位请回吧!”
我有些泄气,又听宇文邕道:“在下路遇凶险,多亏曹公子以琴音提醒,才能避过一劫,特来感谢,谁知曹公子竟是这般淡泊之人。”
两人闻之,立刻露出恭谨的神色来,道:“我家主人已经等待多时,小的立马去通报,请二位稍后。”
我们被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我小声问他:“他知道我们要来?”
他无厘头地来了一句:“好像是他要见我们。”
正堂名叫“鹿鸣堂”,曹晚飞在这里等着我们,他一身青衣素衫,依旧是一副高洁出尘的样子。
我笑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曹孟德的好句子,用在曹公子这种声乐飘香之地最合适了。”
曹晚飞只淡然一笑,眼光又回到了宇文邕身上,肃然道:“不敢,曹孟德可称呼坐下有才之士为嘉宾,今日来的是极尊贵的客人,在下山野草莽岂敢怠慢,请上座。”
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显得我有些失言了,宇文邕浑不介意,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也示意我在他旁边坐了。侍女端上了上好的茶水,宇文邕轻轻抿了一口,即使身在皇宫之外,他也保持着一个帝王该有的高贵优雅。我跟着喝了一大口,这一路走来着实有点累。
宇文邕看我一眼,忙问道:“曹公子可是能够解除小语身上的蛊毒了?”
曹晚飞神色似有些歉疚,道:“在下未曾答应慕容姑娘解蛊一事,乃怕有心无力。前些日子与师弟玉断魂会面,一是为查清当年师傅死因,二是询问蛊毒一事。”
“结果如何?”我与宇文邕异口同声。
曹晚飞面色沉痛:“宇文护手段卑鄙,想要彻底解毒蛊毒,下蛊之人则必死。我师弟并非杀害师傅的凶手,他多年来遭受冤枉,为保性命才错投宇文护,多年来颠沛流离,我怎么忍心伤师弟性命。”
“如果朕杀了他呢?”宇文邕语意决绝,甚至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曹晚飞面有难色,站起身来:“师弟这几年过的很苦,他纵然犯了天大的错误也是我的师弟。草民自知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也会尽力保护他,请皇上恕罪。”
宇文邕自称“朕”,曹晚飞便自称“草民”了,说话却直接利落,毫不给皇帝留岩棉。
这是对一个君王威严的挑衅,宇文邕表面仍是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给玉断魂判了死刑。
曹晚飞也觉得这样冲撞君王是非明智之举,这等于是把玉断魂往火坑里推啊,语气变得恭谨了许多,“草民有个两全的主意,请皇上容草民道来。”
宇文邕示意他继续说。
“慕容姑娘的蛊毒无人催动便不会发作,世上能催动慕容姑娘蛊毒的只有宇文护和玉断魂两人,皇上只需要杀了宇文护,玉断魂就交给草民,草民可发誓,慕容姑娘的蛊毒再也不会发作。”
“此事就不劳曹琴师费心了,告辞。”他拉起我便要走。宇文邕跟我想的一样,蛊毒即便不发作,留在体内也是祸患。
曹晚飞一代琴师,他是那样高洁傲岸的一个人,那样仿若谪仙的一个人,如白玉般无暇,不染俗世中的一点尘埃。我忘了,我忘了他也是个凡人,帮亲不帮理,人之本性,无需怨怼。
世界上往往有些人在我们心中有很高的地位,以至于我们把他神话了,无形之中给他提出了比对其他人更高的要求。若是他们做了普通人都会做的一些并不完美的事情,我们不会去怨怼一个普通人,却会去怨他。这也是我们人之本性。
若不是把盐粽子看得那般重要,恐怕我也不会负气跑到周国。
“二位请留步。”曹晚飞道。
我与宇文邕回过头来,曹晚飞一下,拍掌三下,便有两位侍女带着一老者前来。我几乎不敢确信,跑过去冲到他怀里,惊喜道:“庄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庄师傅宠溺道:“你个不听话的小丫头,居然自己跑到周国来了。”
许久不见,庄师傅一如从前那般和蔼,只是面色憔悴了一些,看得出之前受了不好苦。庄师傅在宇文邕身边为他解毒,却遭到宇文护的陷害,身陷囹圄。皇上明知庄师傅是被陷害,奈何证据却无可奈何。后来,宇文护又悄悄把庄师傅转移到外面关了起来,曹晚飞派人明察暗访,把庄师傅救了出来。
我郑重一礼,道:“多谢曹公子救我庄师傅。”
他慌忙拉我起来,“不必客气,他是我师兄,焉能不救。”我都忘了他们是师兄弟这事了,这人真是个顾念旧情的家伙。
庄师傅打趣道:“是啊,小千语,你还得喊他一声二师叔呢!”
我扭过头,冷了曹晚飞一眼,道:“是不是还得喊玉断魂一声三师叔啊?”
庄师傅罪名洗脱之前不方便回宫,他遭受了这么久的牢狱之苦,在这个清新优雅、曹晚飞又照顾的极为妥帖、又隐秘的地方修养是再好不过了。
私下里我侧面向庄师傅打听蛊毒的事情,庄师傅拈着胡子说:“蛊毒这东西呀,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常只有下蛊之人才能解,其他人哪怕医术再高,哪怕医术向我这么高也解不了蛊毒啊。一般只要没人催动蛊毒,便不会受疼痛之苦,但也不能留体内啊,万一生个小病受了蛊毒影响就可能成了大病了,再万一生孩子传染给孩子,这都不好说啊……对啊,你问这么多,该不会哪个胆大包天的又给小皇帝下蛊了吧?”
我苦笑道:“没有没有,是皇上想给宇文护下蛊,让我问问你。”
“这皇帝,几天不见长心眼了啊!”庄师傅道。
我终究没有忍心告诉庄师傅实情,他身体尚未康复,我怎忍心给他再添烦忧。
庄师傅和曹晚飞送我们出来,又经过那片竹林。大自然钟灵毓秀,我和宇文邕都不禁放慢了脚步,直到看见一个再熟悉的不过的身影,让我怀疑今天所见皆是幻觉。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进,空气凝滞了,他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他还是从前的样子,丝毫未变,却让我不知所措。
此时相逢,事隔经年,我该如何贺你。以眼泪?还是以沉默?
“见过周国皇帝,小王来接千语回家。”他说的铿锵有力,理所当然。
宇文邕霸道一笑,搂过我肩膀,道:“他是朕的人,朕不同意。”
高延宗神色飞扬,也不搭理宇文邕,上前拉过我的手,急道:“千语,为了寻你,我都把齐国翻遍了,好几次想来周国寻你,奈何次次被朝廷要务拖住了。多亏庄师傅飞鸽传书给我,说你回来这里,快跟我回家吧!”
心中的波澜起伏只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表达出来:“齐国有你和轻屏的王府,没有我的家。”我挣脱开他拉我的手。
他似乎有些开心,“原来你在意这个?你真的在意吗?我跟轻屏没有成亲,她欺骗我,我悔婚了,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你的伯父也很想你,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在乎的似乎是这个,似乎也不是这个。我有些纠结,宇文邕温和地问我:“你想回去吗?”
望着宇文邕不舍的目光,我竟情不自禁地摇摇头,连自己都有些木然。
高延宗狠了狠心,要将我强行带走,被宇文邕拦住。高延宗毫不客气:“她是我妹妹,理当跟我走!”
宇文邕也毫不示弱:“她不愿意跟你走,安德王何苦强人所难。”
“不愿意也不行,小王偏要强人所难了,手底下见真招吧!”说罢扔下手中的剑,一副要与宇文邕公平竞争的架势。
宇文邕豪情大笑:“朕奉陪到底!”
初夏的竹林空气中都带着湿润的味道,竹子之间缝隙不大不小,两大绝世高手穿林摘叶,互不相让,激起竹林簌簌之声,甚是壮观。若是两人比拼,我一定会搬个小板凳磕着瓜子在旁边好好欣赏一番,这样的景象绝对千载难逢。
你们有没有看过有人一边飞一边弹琴的?我今天看到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曹晚飞抚着琴穿林过叶凌空而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盘腿而坐,指间音律不曾有一丝错乱。
宇文邕实力更胜一筹,高延宗的优势在于轻功无敌。竹叶坚韧,宇文邕随手抓了几片竹叶,竹叶携着风声直奔盐粽子,盐粽子收回攻势凌空而起,双脚蹬在竹枝高处,正巧避开飞来的竹叶,当真是晚一分则险。盐粽子俯冲而下,借势推出一掌,宇文邕以掌力还击,两方势均力敌,中间那几颗竹子却遭了秧,竟生生折断。
曹晚飞看的兴致大发,弹得快来越激昂,这俩人亦是打的热火朝天。我看不下去,硬把曹晚飞的琴抢了过来,将慷慨激昂的琴声化为清澈婉约,他俩方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从来没有打的这么爽,哈哈哈!”宇文邕豪情大笑。
高延宗抱拳道:“没想到皇上也有这么好的武功,小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