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秋天（1 / 1）
时光晃晃悠悠，转眼夏天过去，大四到来。秋日的午后，阳光像是晒了一天的印花被子似的暖洋洋。
从法语培训班出来，书桐踩着从金色银杏树叶中透下来的光点，一步正好跨过三块水泥砖，走过摆着仓鼠兔子的小宠物店，绕过挑着扁担卖水果的小贩，路过号称从首尔东大门进货的服装店，再穿过排队好长的奶茶店。塞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走进世东开的健身中心。
“你好。”前台看到她就笑眯眯地打招呼，“温先生还没有来。”
“那你们老板呢？”
“也没来。”
书桐琢磨半天，还是去了二楼。
吧台边的大阳台最近开放了，摆放了很多一人高的绿植，另加白色阳伞和橘色桌椅。这时间点来运动的人不多，几个私教都在闲聊。书桐坐到桌边摆开法语书，整理刚刚上课听的笔记——三个月的法语培训课，她本来是打算自己报，但后来温知淳拿这个当生、日、礼、物送给她了。非常……上道。
才坐下，手机就开始振动，一条一条冒出来宿舍群的消息。
蕾大人：我刚刚在网上下单考研书籍。天呐，我还得考数学啊啊，一头撞死在数学上算了。高数系列表情包：吓得我都被拉格朗日了吓得我曲率都不会算了吓得我都泰勒展开了。
金角大王：你让我想到了当年的青春导师薛金星和王后雄。
我是格仁：唉唉唉……
金角大王：你车学好了？@我是格仁
我是格仁：是啊……刚刚从驾校出来。下周考试，现在我脑子里全是停停停！倒挡！分得清一档倒挡么？还不回？修修修，我叫你往右边修吗？分得清左右吗？离合离合！别给我踩刹车！看左边，你眼睛往哪儿看呢？压到线你没看到吗？！
蕾大人：好有画面感……
我是格仁：特么还拐弯抹角地问我要内蒙特产。一见到我就说扎西德勒，那是藏族，不是蒙古族好么。有事没事儿问我家里是不是牛羊成群天天喝奶吃肉住蒙古包在草原上一边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一边唱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拜托我爷爷就不住蒙古包了，劳资根本没见过真正的草原。
正说着，温知淳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到健身房了，你在哪儿？”他问，传来锁车门的声音。
“我就在二楼。”书桐站起来，胡乱将笔记本塞进包，一手挽着背包就转身。结果没想到门口正好走过来一个端着咖啡的客人。她拎着包直接撞上去，一杯咖啡就这么倒在了对方的衣服上。
“对不起对不起。”书桐心里暗道糟糕，顺手将手机放到桌上，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男人笑道，接过纸巾，一边擦衣服，一边问书桐，“经常在跑步机那边看到你——在附近工作？”这家健身房的年费可不低。
“啊？”书桐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我还在上学。”
男人笑了笑。“还有纸巾吗？”
“我去吧台拿一点。”
“那不用了。”他拦住她，“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我手机好像进了点水。”
“好的。”书桐转身把手机递给他，“真的抱歉，我赔——”
“不用赔什么。换个衣服而已。”男人低头摁了几下号码。
“书桐？”温知淳已经从楼梯口走过来。
“我在这儿？”书桐朝他招招手。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把手机递给书桐。“谢谢。我先去运动了。”
“不好意思，再见。”
温知淳与这人擦肩而过，走来习惯性地搂住她的腰，视线却依旧停留在那个人背后。“怎么了？”
“我刚刚不小心撞到他，一杯咖啡都倒在他身上了。”书桐说完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怎么计较。”
“粗心大意。”温知淳捏捏她的鼻子，带着她往楼下去。
书桐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他外套下的衬衣，有点失望，“你没穿那件情侣T恤啊？”她正穿着呢。
前天一起出门玩的时候，书桐突发奇想在人来人往的商店里买了两件情侣衫。女式是红底再加白色图案，男式是白底再加胸前的红色图案。温知淳看到这衣服的第一眼头就大了，本来想假装没看到，但是立马就被书桐拖过去比划尺寸。
随着两人关系愈加亲密越来越熟悉，书桐开始渐渐变得肆无忌惮，反正温知淳都不会对她发火。买完后她兴致勃勃计划要换上情侣装，温知淳这时候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代沟”。他委婉地表示了以他的年龄，似乎不太适合穿小年轻卡哇伊系列情侣T恤的想法，书桐认真琢磨了半天。“那今天就不穿了。”她说，然后又眉开眼笑，“回头先洗洗，然后咱们试试嘛。你长得比庄明学长还年轻，就是穿衣服成熟点。”
不管怎么说，自己宠成这样的人，哭着也得继续宠下去。温知淳叹了口气，放开她，伸手解开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我怎么敢不穿啊？但是总不至于要我穿成这样去给部门经理开会吧？”
“哇塞！”书桐瞬间惊喜得眼睛发亮，原地跳了起来，在温知淳侧脸上亲了一口，喜滋滋挽着他的胳膊下楼。
“今天不运动了，世东在KTV等我们。”
“又去唱歌？他真的好喜欢唱歌。”书桐说。
“唱歌不是重点，唱歌的人才是重点。”温知淳知道世东又要开始他第N次恋爱。
到了车上，书桐坐下就托腮歪头很认真地看着他。在这样期待的目光里，温知淳只好解开扣子脱掉衬衫，只穿着一件跟她颜色一样的情侣衫。
“嗯嗯，”书桐踢了踢脚，很高兴地系好安全带，“出发！”
“周三在办公室教你的喊单，弄懂了吗？”温知淳问。
“懂了懂了。”书桐摁下车窗，有点自豪，“我还去咨询过老师呢。”
“那下次老刘找我开会，你过来旁听。”
“又来啊？”书桐转头瞧瞧他，“上周我就听过了。”
“这次是商量北湾开发区的投标。”
“噢噢，好。”书桐点点头，哼着刚刚路口商店放的歌。
……
到了KTV，一进包厢果然迎头就见世东在和一个美女唱情歌，眉来眼去的。然而下一秒——
“知——喲，小温你来啦？怎么着今儿返老还童了？真嫩啊……”世东拿着话筒，摸着下巴，啧啧啧。
“的确是比你嫩。”温知淳闲闲地说，拉着书桐坐下来。
角落里一个大嗓门女人立马站了起来，声音丝毫不比世东拿着话筒讲话的音量小，“果然长得帅就显年轻，瞧瞧我家老余，才刚过三十就快秃顶了。”
旁边立即传来一阵哄笑声。
书桐一愣，四处一张望，这才发现周围这十来号男男女女根本不是温知淳常见的朋友。“这些人是？”她立马回头问。
“我高中同学。”温知淳解释说，“离得近的，隔一两年就聚一次。”
“你同学会？！”书桐震惊了。温知淳竟然一声不吭就把她拉来他自己的同学会了。
“昨天才是，今天只是还留在宁市的几个继续唱个歌而已，晚上要去逛灯会。”温知淳的眉眼透着些许狡黠。
“那就好。”书桐放心，不过又有点郁闷，“早知道就不穿情侣装来了。”
“没关系，我也是临时才打算过来的。反正咱俩一起穿着呢，怕什么。”温知淳说。
那边大嗓门的女人已经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温知淳身边，很泼辣的样子，拍拍温知淳的胳膊，“不介绍一下这位？”
“书桐，”温知淳伸出胳膊搭在书桐背后，“我估计昨晚我走后，世东肯定都介绍过了。是不是，安玉？”
一边唱歌的世东立马背过身，假装没听见，继续提高音调唱歌。
“今天好几个电话打过来，肯定不是叫我过来，而是叫我带她过来吧？世东知道每周五这个点儿我和书桐都在他的健身房——喂！明年我就去兰庭下边的健身房，你这里我不续费了。”
“书桐！”世东立马回头，一脸安利，“明年不管是瑜伽还是普拉提还是健身操还是网球，我统统给你免费。”说完，一笑，脸上分明写着：我就不信你会不跟着你老婆过来。
“你们先聊吧，我去下洗手间。”书桐冲他笑，吐了吐舌头，起身出门去洗手间。
世东走过来坐下，沙发狠狠凹陷下去。
安玉的表情有点看好戏的得意，“知淳，你女朋友挺漂亮的啊。有结婚计划吗？”
“等她毕业吧，现在太早了。”温知淳顺手拎过书桐的包，从里头掏出她的手机。
“她现在大几？”
“大四。”
“也就是说明年就有结婚计划了咯？哎呀呀，我们一直在打赌这小姑娘能不能拿下你呢。”说完就起身去找老公，咯咯地笑，“老余！给钱给钱，我赌赢了哦。”
“你赢了多少？”温知淳见安玉离开，转头对世东说。
“打赌这种事情，没意思，何况还是拿兄弟打赌，对不对？”世东立马说。
“你怎么可能不参加？”温知淳拿着书桐的手机，想了想，划开屏保，果然弹出一条新短信——明天你也来健身房吗？
世东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把这号码拉黑，然后把短信删掉。
“你还检查她的手机？”世东呵了一声，挑眉，“不是你的作风啊。”
“第一次。”温知淳也不看别的，删完短信就把手机放回包里，“我看着她被人搭讪要号码，总不能不管吧？”
世东吹了声口哨。“谁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跟她搭讪？要我帮忙不？”
“你健身房的客人啊。”
“……”世东抽出一根烟，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今天天气不错啊。待会去吃饭，一起？”
“不了。”温知淳直接说。
“你和她在一起之后，出来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世东眯起眼睛打量他。
“她什么都不能吃。”温知淳说着把自己手机掏出来，有个未接电话，“让她眼睁睁看着一桌子人吃饭，你不心疼，我心疼。”
……
在KTV坐了一小会儿，温知淳就和书桐提前出来了。因为温知涵临时起意和同事跑去逛街了，让他去宁大附属幼儿园接琪琪。
温知涵博士毕业后直接进了宁大的博士后流动站，因此又回到温家常住。远在外地的老公每个月都会抽空回来看看娘俩。
琪琪刚过两岁半就送进了幼儿园的苗苗班，天天背着绣自己名字的小书包上下学，偶尔耍赖不去。小书包里装的不是蜡笔图画书，而是尿不湿尿布以及供老师给她替换的小裤子。
由于KTV离幼儿园很远，又赶到上下班时间，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了幼儿园门口，就看到粉刷得五颜六色的院子里空空荡荡，一个女老师牵着琪琪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温先生！”老师看到温知淳从车上下来，就笑了，低头捏捏琪琪的手，“琪琪，你看谁来了？”
琪琪梳着双丫角的小揪揪，黑眼珠葡萄一般亮晶晶，松开老师的手，吧嗒吧嗒朝前跑，然后嘎吱一声停住，转身冲向刚刚才下车的书桐，咯咯地笑，“书书姐姐书书姐姐！”
“哎呦！”书桐蹲下身一把抱住她，结果琪琪跟颗小炮弹一样劲儿太大，她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琪琪高兴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
温知淳私底下带琪琪见过书桐好几次了，不管是去游乐园还是植物园，都带着小拖油瓶琪琪。渐渐熟悉起来后，琪琪特别喜欢这个经常跟舅舅在一起，给她买糖果的姐姐——没错，是姐姐。书桐觉得还是叫姐姐听起来比较顺耳。
然而琪琪最初口齿不清，“书桐姐姐”叫起来总是像“树洞姐姐”，后来干脆变成了“叔叔姐姐”。这两词儿的发音，她比较在行。
“谢谢老师等到现在。”温知淳说，顺手把把书桐拉起来，然后拎起琪琪抱在怀里。
“不客气，琪琪今天很乖，也没尿裤子。”老师笑了笑。
“没尿裤子可是很大的进步啊。”温知淳拍了拍琪琪的背，“那我们就先走了。张老师再见。”
“再见。”
温知淳怀里的琪琪一直没听他和老师讲话，在认真地和书桐交流。“书书姐姐七不七苹朵呀？”
“姐姐不吃，你吃。”书桐看到她手里捏着半块苹果。
“舅舅七。”琪琪立马扭着身子，把苹果送到温知淳身边，苹果上好几个小牙印。
温知淳看着她黏糊糊的小手，“老师给你的？”他知道琪琪向来不喜欢吃苹果。
“嗯嗯。”琪琪点头。
“都捏成这样子了，扔掉吧。”温知淳走到垃圾桶边。琪琪歪过身子自己把苹果丢进去。书桐撕开一袋湿纸巾给琪琪擦手。
琪琪学话比较慢，一直到现在吐词都不太清晰。早先温知涵撬开女儿的嘴看了好几次后，觉得是舌系带——舌头下牵连的那根筋——有点短的问题。这种情况照理应该做手术，但是温知涵舍不得，又和家里人商量之后，决定先缓缓。毕竟的确有些孩子说话很迟。
“姐姐抱抱。”擦干净手，琪琪噘着嘴向书桐伸出胳膊。
“你太胖了。姐姐抱不动。”温知淳故意说。
琪琪愣了一下，像虾子一样在温知淳怀里弹了起来，“我不胖，舅舅胖！”
“好好好，你不胖。”
“怎么能跟小孩子开这种玩笑。”书桐拍了拍温知淳的胳膊，接过琪琪，“舅舅最胖了，是不是？我们琪琪一点都不胖，可漂亮呢。”
“嗯嗯。”琪琪搂住书桐的脖子。
温知淳笑着拿过她的包，又取下琪琪的小书包提在手里。
旁边两个女生手挽手一边聊天一边走过。
“快看快看这一家三口，好幸福啊……”
“好羡慕啊，我以后结婚了也要这样子……国家欠我一个帅哥……”
温知淳听到这话就笑了，看着书桐也不说话。
书桐假装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给琪琪理了理帽子，却依旧红了脸。
由于有孩子在，要早点回家，所以吃完晚饭后，温知淳就直接送书桐回学校。车依旧停在操场旁边的停车场。琪琪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里，已经昏昏欲睡。
“不用送我回宿舍了，”书桐解开安全，“孩子都睡着了。”
温知淳回头看了看琪琪，说道，“那行，到宿舍给我个消息。”
“好的，拜拜。”
温知淳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